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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明暮春

第十五章 雪落南枝(下)

月夜明暮春 喻小離 3468 2020-02-25 00:00:00

  那年冬日,是南枝見過下的最大的雪,鋪天蓋地,紛紛揚(yáng)揚(yáng)。

  那一整個(gè)冬天南枝都在為自己的夫君和父親祈禱,祈禱他們平安歸來,戰(zhàn)事告一段落,卻未想等來了噩耗。

  那一天的雪,是整個(gè)冬天最大的,南枝端著做好的玉露糕,去找慕北華的母親,卻在門外聽見了這個(gè)噩耗,鎮(zhèn)北侯將軍因?yàn)樘拥钕鲁奋姸傲?........

  南枝那一刻覺得天崩地裂,手上的玉露糕終是未再送出.........

  那一日,太子凱旋而歸,眾人都一襲紅衣,唯獨(dú)南枝,她穿了一身白,傲然在風(fēng)雪中,卻未曾再看慕北華一眼。

  那一夜慶功酒宴鑼鼓喧天,而太子妃院里掛滿了白綾。

  那夜慕北華在院子外跪了整整一夜,而南枝屋里的燈也亮了一夜。

  自那之后,南枝在未見過慕北華,她聽下人說,他又是納妾,又是封妃,人前南枝只是無所謂的笑笑,人后南枝哭了一夜,以前他惹自己生氣,都會(huì)道歉的,可是這一次呢,他再也未來過她這院子,那一夜之后南枝除了白衣再無他色。

  未央宮里都傳,太子妃失寵了,南枝讓婢女緊閉宮門,謝絕了所有的來客,下人們路過時(shí),只能聞見佛香,和木魚聲聲,一連三年,南枝都未出過那院子。

  南枝不知道,慕北華有多少次偷偷的站在她院外,一站便是一夜,身體被凍的不能動(dòng)彈。

  那一夜,慕北華闖入了南枝的小院,在南枝的佛像前,狠狠的折磨了南枝,離開時(shí)他一眼都未看南枝,他沒看見南枝眼里的恨,而她也沒看見他眸子里的柔情,那是南枝第一次這么恨慕北華。

  南枝永遠(yuǎn)也不會(huì)忘記那一天,慕北華的母親來了,她的眸子被淚水染濕,沒了往日的溫柔,狼狽之極,她蒼老了很多,她跪在南枝面前,她祈求南枝可否去看看慕北華,南枝無情的拒絕了,她已經(jīng)受夠了,她命人把她趕了出去,以下犯上,死罪,可是南枝卻已無所謂了,南枝聽著她在門外哭泣,祈求的聲音,心里居然覺得爽快極了,她不過求求自子自己罷了,而自己的父親因?yàn)槟奖比A丟了性命啊。

  她還在門外敲著,南枝聽見了喪鐘,它整整鳴了三聲,南枝猛地沖了出去,三聲,那是什么。

  吾皇轟,鐘鳴九聲,太子轟,鐘鳴三聲。

  南枝連鞋都未穿,她奮力的奔跑在雪地里,那是第一次覺得她離未央宮為何如此之遠(yuǎn),南枝摔在雪地里,膝蓋和手臂都磨出了血,染紅了她那雪白的衣裳。

  她沖進(jìn)未央宮的那一刻,便看見慕北華了,他還那般風(fēng)華絕代,只是此時(shí)眸子不再那么流光溢彩了,他靜靜的閉著眼睛躺在那里。

  跪在地上的宮人無不在告訴南枝,她無法接受的事實(shí),南枝瘋了一樣,她瘋狂的搖晃著慕北華。

  “慕北華,你還未把我父親的命還給我,你還沒有哄好我呢!你不能死,不能死......”

  南枝的身體終究是滑落在地上了,她看見慕北華雙臂里空落落的,后來南枝就被人拖下去了,關(guān)在了未央宮的偏殿里。

  哪里貼滿了南枝的畫像,有她兒時(shí)的,有她小的時(shí)候,有她哭的時(shí)候,有她生氣的時(shí)候,每一筆都畫得極為認(rèn)真,落筆,慕北華。

  桌上放著厚厚一沓的宣紙,那是慕北華的字南枝認(rèn)得。

  那字多好看啊,南枝一點(diǎn)點(diǎn)的翻開它,眼淚開始肆意的掉落在宣紙上,染開了那墨色的字。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三十五年,春

  六歲那年,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這般蠻橫不講理的女孩子,我雖打了她可是下手很輕,為何她還是哭了,不過她這般靈動(dòng)倒也真是不像官家女子。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三十九年,夏

  我去拜訪鎮(zhèn)北侯將軍時(shí)看見她了,她那般靈動(dòng),仿佛這天下與她眉間的朱砂一比都弱上了幾分,我終于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南枝,北華南枝,南枝北華,聽起來還真是般配呢。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五年,春

  鎮(zhèn)北侯問我,可否喜歡他的女兒,我歡喜至極,我本來還想不到法子,如何娶了她呢,只是不知她是否還記得我。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五年,夏

  今日是我的成人禮,她也來了,她越發(fā)的好看了,那些王宮大臣的子弟,都盯著她看,我氣極了,那日的劍舞的極為憤怒,甚至帶上了幾分怒意。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五年,冬

  母后問我可有心儀的女子,我迫不及待的說了她的名字,母后笑得極為開心,想是覺得我有了喜歡的人,便不用政治聯(lián)姻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六年,春

  那十里的紅妝都是我精挑細(xì)選的,鑼鼓聲喧天,我覺得那應(yīng)該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shí)候,我終于可以娶她為妻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六年,春

  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無妨,無論她發(fā)多大的脾氣我都不會(huì)生氣,我想總有一天她會(huì)愛上我的。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六年,夏

  鎮(zhèn)北侯同我說,她小時(shí)候最喜歡放風(fēng)箏了,我便帶她去了,只是下雨了,看著她被淋濕的可愛摸樣,我不禁笑出了出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六年,夏

  乳娘說,她從未見我笑得這般開心,我不以為然。拿著挑好的鐲子,去哄好幾日都未理我的她,見她又笑了,我終是放下了心。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六年,夏

  她真是笨的很可愛啊,竟然連蝴蝶都撲不到,我還是沒忍住笑意,她怕是又要好幾日不理我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七年,夏

  鎮(zhèn)北侯和我說,她最想去的便是那南方了,因?yàn)樗窃缡诺哪赣H,我背著父皇帶著她去了,那一日她笑得那般開心。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七年,夏

  我?guī)疽馐亲碌模l知她竟然落入水中了,那一刻真怕她就這樣離我而去,我把她摟在懷里,感受著她勻稱的呼吸,心里終究是安穩(wěn)了下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四十九年,夏

  她好像沒有那么排斥我了,她總是北華,北華的喊,喊得我心里都開花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年,秋

  圣旨下來的那一夜,她終于和我同房了,她終于是完完全全的屬于我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年,秋

  我坐在站馬上,回頭看她,站在城墻上那般好看,心里更不是滋味,我朝她揮揮手,我知這一別不知生死。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年,東

  我沒想到,敵軍竟然那般厲害,我終究是少年心性,他們擒了鎮(zhèn)北侯,我讓士兵退兵了,我只身一人去了那敵軍陣營,那些箭矢飛過來的時(shí)候,鎮(zhèn)北侯擋在了我的身前,他說幫我好好照顧南枝,箭矢射穿了我的手臂,可是我感覺不到疼痛,因?yàn)榻袢者^后,我的南枝就要沒有爹爹了,對不起南枝,我沒保護(hù)好你的爹爹......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二年,冬

  我提前讓人裝好了假肢,為了不讓她看出端倪,她還是那般好看只是一襲白衣,刺痛了我的心,那夜的慶功宴我并未去,我在她的院前跪了一夜,聽著她低低的哭泣聲,我第一次這么恨自己。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二年,冬

  太醫(yī)和我說,我活不了幾年了,我沒辦法保護(hù)她了,答應(yīng)鎮(zhèn)北侯的事終究是辦不到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三年,春

  我封了側(cè)妃了,我想她一定很恨我,可是我不能再給她希望了,不過這側(cè)妃長得與她真像。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三年,冬

  我去了很多次她的院外,聽著他念那晦澀難懂佛經(jīng),我竟然忍不住自己的眼淚,我的南枝,你以后也要堅(jiān)強(qiáng),一個(gè)人很難,但是不要哭啊。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二年,冬

  那一夜,我向她宣泄了我所有的思念,直至最后我還是未敢看她的雙眼,她一定恨極我了。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五年,冬

  我感覺,身體好累,日日嗜睡,夢里我常常夢見她,年少時(shí)的樣子,我常常乘著沒有宮人的時(shí)候,跑到偏殿,只有在這里我才可以明目張膽的思念她,我畫她的樣子,那些樣子早就深深的可在我腦海里了,我想你了,南枝。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五年,冬

  我知道自己撐不住了,我想見見她,哪怕是最后一次,我求母后去幫我找她,我想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篇為她而寫的字了。

  南枝,從相識(shí)至今二十年,我便念了你,想了你二十年。

  南枝,我曾經(jīng)幻想過,我們會(huì)拉著孩子的手,一起看著波瀾壯闊的山河,我想他叫慕枝華,南枝北華,南枝北華,如今念起來,竟也是這般般配。

  南枝,對不起,害你失去了最喜歡的爹爹........

  南枝,我這輩子遇見你,是我的大幸,或許遇見我是你的大悲吧,我不期望你會(huì)愛我了,我希望你恨我,那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huì)太傷心。

  南枝,要記得不要總是很驕縱了,以后無人替你擋著這滿世霜華了。

  南枝,我愛你......

  若是南枝也愛北華該多好..........

  南枝抱著那些宣紙,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南枝看著那桌上還放著的筆墨,好像看見了他一筆一劃畫著自己的樣子。

  南枝站起來,輕輕的坐在那慕北華做了很多次的椅子上,拿起他的筆,在那最后一張宣紙上,一筆一劃地寫道:

  南枝愛北華.........

  南枝拿起那被他點(diǎn)亮卻還未熄滅的燭盞,輕輕的倒在了那些宣紙上,室內(nèi)火光大起,南枝拿著他的匕首綁在墻上狠狠的割去了自己的雙臂,南枝看著四周燃燒的火焰,她好像又看見那個(gè)少年對著自己笑得樣子了,那般動(dòng)人。

  落月國青鸞年,二百五十五年,冬,太子轟。

  同日太子妃在偏殿里斷臂,放火自盡........

  慕南枝的故事講完了,她看著晥晚,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慕南枝又抬起頭看著天,同晥晚說到:

  “若是南枝知道,最后結(jié)局這般,那日在紅昭寺,一定不會(huì)搶了他的大吉......”

  晥晚看著慕南枝走上樓去的背影,那般單薄,蒼涼......

  南枝暮暮深積雪,一遇北華終是慕.......

  北華,北華,你可是我是慕南枝。

  自那日起,暮春多了一個(gè)斷臂的女子,她總是笑容和煦,溫婉動(dòng)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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