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雪音院，見餐食已擺放整齊，外祖母便喚眾人上了桌。因孫輩尚未有婚娶，仍是二舅母莊夫人及三舅母海夫人站立在外祖母兩側，為其備菜，備完后，才各自回院用膳。
餐桌上，談論的無非是些平日瑣碎，詩詞歌賦，不算熱鬧，但也平和。
“還有幾日便到’清月宴’，幾個姑娘可得上心去?！?p> “老祖宗放心，自然的?！?p> “到時，你們兩個姐姐可得多幫襯下頏之、暖曦，里頭雖全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但還是小心些?！?p> “是?！便黾s、畫晴二人點頭道。
“如若此次四人都能成為’座上席’便好了?！?p> “姐姐妹妹們都那般才情出眾，定可以的。”頡之一旁道。
“嗯?！?p> 相互言語間，院外傳來哭聲，以及物品摔落的聲響。
“怎么回事？”外祖母眉頭皺起，喚白知出去查看。
白知出去后，哭聲依舊，甚至愈演愈烈。外祖母放下筷子，雖沒明顯表現(xiàn)，從眼神中便可看出隱約存在的怒氣。桌上眾人此刻也不再動箸言語，全等著白知回報情況。
“老祖宗?！卑字颐M了屋，頷首行了下禮。
“嗯?！蓖庾婺肝Ⅻc頭，示意白知開口。
“是三老爺側室李姨娘房中的丫鬟，喚明子，說是替她家姨娘抱不平?！?p> “哼，抱不平？這不是她家太太的事，怎往我這來鬧？”外祖母接過身側丫鬟南柯遞來的茶水，喝上口，便推回去，“抱什么不平？”
白知有些猶豫，“這……”
“你這丫頭，倒是說啊?！?p> 白知點點頭，在往畫晴處看了眼后，才開口道：“那丫頭說，三太太一直克扣李姨娘的月錢，還不許老爺賞賜，連平日里的分賜也奪了去。此次李姨娘有喜，按慣例一個月是該給十兩銀子，可三太太每月都要拿去個三四兩?！?p> “胡鬧！”外祖母大呼，滿臉皆是憤怒，“還有嗎？”
白知見外祖母如此，便不愿開口。
“老祖宗別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見白知如此怪難為的，開口解圍，“白姐姐不過是個傳話人，瞧你這一氣，連帶著白姐姐受罪去?！?p> 外祖母點點頭，收斂下，“白丫頭莫慌，你去把那丫頭喚來?！?p> 白知點點頭，再次匆忙出去。
如此，這桌飯倒是再吃不下。外祖母起身，由南柯扶著進了耳房，我們一干人也起身跟進去。
畫晴走在自己身側，見她雙目低垂，臉色慘白，略有喘氣，一副受驚的樣子。畫晴是海夫人膝下，如此丑事自是對其影響嚴重。
“姐姐莫慌。”挽起畫晴的手，輕拍安撫道。
畫晴點點頭，苦笑番。
剛坐下沒一會兒，白知便將一個哭啼啼的丫鬟帶進來。那丫鬟一見到外祖母，便跪下?！袄献孀冢€請老祖宗救救李姨娘和那未出世的公子爺啊。”
“出了何事？”外祖母低沉著臉問道。
“兩月前，李姨娘把出了喜脈，按慣例該是十兩月錢，可每每到手都被三太太拿去幾兩。且按配的養(yǎng)品，多也到不了手，李姨娘就是把所有積蓄用了去，只能苦巴巴的過?！毖诀呙髯舆吙捱呎f，一時哭久，眼圈也跟著紅起。
“可有憑證？胡亂誣陷主母，你可知是何罪過！”泠約對著明子怒斥道。
“如若不是事實，賤婢就是再有膽量也不敢跑到老祖宗這??！原先李姨娘想著能平穩(wěn)度日，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將公子爺產(chǎn)下便足以，為此也不同三老爺哭情?？扇缃?，原該做的食補沒有不論，小廚房連個雞蛋羹都不肯給碗，三餐是一點葷腥也沒有。見小廚房都如此，那底下的丫頭婆子的就更不把李姨娘放在眼里，活也不做，成日里擺個臉色，自個兒倒成了主子?！?p> “這也太過分了?！鄙砼缘念R之小聲嘆道。
“老祖宗，李姨娘就算位子再如何，也不該下賤到奴人一般。誰人都知賀府好，就連低賤到粗使的婆子，三餐也是有個油葷?？蛇@再是李姨娘怎的如何有了身孕也該是半個主子，這若是傳出去該多丟賀府的顏面啊。還請老祖宗救救那未出世的公子爺吧?！闭f完，明子便對著外祖母不?？念^。
“作孽！快去把三太太和那個李姨娘給叫來！”白知帶著兩個小丫頭連忙出去喚人，外祖母則閉眼自怒。
“老祖宗別氣，許是這賤奴自個心有怨氣，訛主子呢?！便黾s走到外祖母身旁安撫道。
“是啊，老祖宗可要愛護身子?！币沧叩酵庾婺干磉叀?p> 隨后其余幾人也紛紛勸導，但看得出眾人的神情都有所刻意，其中最屬畫晴神色難看。
因非自家府宅，這類事也分不清個真?zhèn)?，插不上句嘴。但這明子見來著實聰明，凈往賀府臉面上說。說大，是污了賀府的名聲，說小，不過是個側室，休了賣了也無礙。而外祖母是最在乎賀府的顏面，這明子便事事往上靠，正中其下懷，如若真有其所說十之七八，那三舅母該是沒個好果子吃。
“老祖宗?！比四负７蛉讼冗M到屋內(nèi)，隨后跟著個形態(tài)唯唯諾諾的婦人，該是李姨娘。
李姨娘見這陣勢便也跪在地上，低頭不敢直視，“老祖宗，是賤妾寵慣壞了下人，還望老祖宗懲戒。”
“你有身孕，坐下吧?！?p> “謝老祖宗恩賜?！弊潞?，李姨娘依舊低眉順眼，手死抓著衣角。
“老三家，你可知為何事喚你來?！?p> 三舅母厭棄的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明子，開口道：“想必是這賤婢惡語傷人，朝我這潑了臟水?！?p> “那你有何要說？”
“老祖宗，你可要為我做這個主。這賤婢成日里懶散怠慢，不好好照顧自家姨娘，竟妖言惑眾，出口傷人！”
“如此說來，她所言全為假的了？”
“老祖宗明察?！?p> “察？這主母當?shù)萌绱送L，誰還察得到你頭上？”
三舅母臉色漸變難堪，“有老祖宗在，談何主母？”
外祖母拿起床幾上的茶杯，邊把玩邊說：“是嘛？我倒覺得我這老骨頭是可有可無了?！?p> “老祖宗可不敢如此說?！比四格R上站起身。
外祖母抬手向下示意，“坐下，站著說話干嘛?！?p> “是?！?p> “我老了，沒力氣管你們這些瑣事。若違了規(guī)矩，趕出去便是，但在府中，就該按著府中的規(guī)矩走，免得落人口實。更別說如今有了身子，為你添子添女，不該好好照料著，盼她給老三開枝散葉嗎？”
“老祖宗教導的是，我回去便將那些不按規(guī)矩的丫頭婆子教訓番，斷不會再有如此之事?！?p> “就算有也別再在我這跟前鬧了，我還有個幾年，哪經(jīng)得起你們這般胡鬧。日后給畫晴的婆家知道去了，該如何笑話?！?p> “明白了，還望老祖宗保重好身子?！?p> “我乏了，你們下去吧。”
“是?！比四?、李姨娘以及那個叫明子的丫鬟按順序出去。
“誒，真是攪沒了心情，難得你們兄妹來趟，還鬧了笑話?！蓖庾婺概呐奈液皖R之的手，“好了，你們也都回園內(nèi)歇息去吧，不必在老婆子這呆著?！?p> “是?！毙卸Y后，我們一行人紛紛離開進了瀟瀟園。
因鬧了這么一出，大伙兒也都掃了興致，紛紛回自己的院內(nèi)。
不想那般早歇息，便同陶陶在爭晴館的院內(nèi)坐著，想到前面那般景象，不禁感慨，“鬧得可真不像樣?！?p> 陶陶點點頭，“老祖宗前邊臉都白了?！?p> “也不知畫姐姐如何。”
“倒也難為畫姑娘了?！?p> “時辰還早，倒不如去躺畫姐姐那。”
聽聞，陶陶便進屋取了件袖衫，為我披上。
剛披上衣，走進個小丫鬟，神色匆匆，不時哀嘆口氣。
“是怎了？”陶陶問去。
“頏姑娘，陶姐姐?！蹦切⊙诀呓型耆撕蟊愦蜃〔徽Z。
“倒是說話啊?！?p> “回姐姐，前聽聞那三房院內(nèi)李姨娘的婢子自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