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得了消息便讓人帶路來到客房門口,卻遲遲沒有推門入內(nèi)。
屋內(nèi),周恒溫剛剛用完一碗粥,便聽到門外的動靜,他知道她來了,心中突然一緊,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
一個門外,一個門內(nèi),兩個人連呼吸都輕輕地,像是生怕打破什么,又像是在呵護(hù)著什么,好像那扇門,開合之間有他們最不愿觸及的悲傷。
過了良久,還是周恒溫忍不住輕輕說了一聲
“進(jìn)來吧?!?p> 李君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眼前的人消瘦了很多,面色蒼白,下巴上滿是青色胡茬,即便已經(jīng)睡了一覺,眼中血絲依舊可見。
李君只覺一股酸辣直沖鼻腔,忍了又忍,眼淚還是一下涌出眼底。
周恒溫笑了笑,眼前的姑娘長高了,白了,瘦了,漂亮了,他想仔細(xì)看清楚,視線卻漸漸模糊,他低下頭,一滴又一滴的淚珠兒砸在手背上。
自從得知周恒毅過世,周恒溫有驚,有悲,有怒甚至差點(diǎn)瘋掉,可唯獨(dú)沒有過委屈,在見到李君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陣委屈,他覺得最親的人都拋下他走了,剩他孤獨(dú)一人該如何面對?!
柳翠和李奇一直緊跟著李君,眼見二人一個坐著淌淚,一個站著抹淚,柳翠示意李奇出去,二人輕輕帶上門,站到院中沉思。
屋內(nèi)只剩周恒溫與李君,二人本就都是內(nèi)心堅韌之人,沒過多一會兒二人都穩(wěn)定了情緒。
李君先一步上前拍了拍周恒溫勸慰道
“人一輩子不就是這樣,不是我先送走你,就是你先送走我,你應(yīng)該這么想,大哥運(yùn)氣好,他解脫了!”
周恒溫那顆揪著的心一下就放松了,他抬頭看著李君苦笑
“你真會安慰人?!?p> “有時間感傷不如花時間想想怎么幫你大哥報仇,或者說怎么讓你能有驚無險的活到死!說吧,我能幫上什么忙?”
李君說罷坐到周恒溫旁邊的椅子上。
周恒溫微笑著聽著李君說完,很認(rèn)真很仔細(xì)的看著李君,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嚴(yán)肅而又鄭重的起身,朝李君深深一深深一揖。
李君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周恒溫的額頭關(guān)切的問道
“你是不是燒糊涂了?哪不舒服?人死不能復(fù)生,你可得想開呀!”
“你知我有事請你幫忙?”
周恒溫很冷靜的看著一驚一乍的李君問道。
“廢話,你沒事找我,能累成這等模樣還要進(jìn)谷?別告訴我是因為思念成疾!自然是有事要我?guī)兔??!?p> 周恒溫像是被說中心事,面色微紅,訕訕的道
“確實有事相求!你可以不應(yīng),不用勉強(qiáng)?!?p> “你說吧,沒那金剛鉆,我也不會攬那瓷器活,我做不到的不會勉強(qiáng),省得壞了你的事?!?p> 周恒溫心中一暖,李君沒有考慮自己的得失,卻是處處替他著想。
周恒溫猶豫了,那時候若不是被逼的無計可施,他也不會搬出李君,事后他卻是后悔不已,將李君拉進(jìn)來或許對他有很大幫助,可李君會面對怎樣的危險?若是有一日,李君如大哥一般遇到意外,周恒溫不敢想下去。
李君看著周恒溫低頭不語,有點(diǎn)著急了
“喂,你糾結(jié)啥呢?痛快的說出來,行不行,做不做在我!”
周恒溫抬頭看著李君,李君能在周恒溫的眼神中清楚的看到痛苦兩個字,是什么讓他這般煎熬?
“你可愿……嫁與我?”
周恒溫艱難的從嘴里擠出這幾個字。
李君先是舒了一口氣,之前看著周恒溫那么糾結(jié)痛苦,還以為是需要她奉獻(xiàn)生命的事,卻原來,啥玩意?李君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的問道
“娶我讓你這么痛苦?!”
周恒溫一怔,然后趕忙解釋道
“你誤會了,我大哥的事,裘將軍應(yīng)該告訴你了吧?”
李君點(diǎn)點(diǎn)頭。
“周恒建雖是誤殺了我大哥,但其心可誅!燕地本就已經(jīng)交到我手上,眼下大哥的軍權(quán)也落到我的手里,方氏怎肯罷休!她借機(jī)慫恿父王,將我的終身大事定下來,我以有孝在身推辭,方氏卻道,我大哥一生無后,罪責(zé)在她,她裝出一副悔不當(dāng)初的嘴臉,一邊埋怨周恒建下手不知輕重,一邊埋怨自己因為害怕流言蜚語而遲遲沒有為我大哥覓得良緣,以致耽誤了子嗣,現(xiàn)今悔不當(dāng)初。”
“她以子嗣相要挾,要為你說親?”
“子嗣是一方面,她很了解父王,這么大的權(quán)利落在我手里,我父王豈能安心,但若是我的枕邊人是她的人,父王會更踏實些?!?p> “所以,你提起了我?”
“是!我眼見父王要同意,別無他法,便……想起了你!”周恒溫看了一眼李君,趕緊解釋道“在我身邊若是安插一個她的人,先不說平時我做事有多麻煩……”
“惡心也惡心死你了!”
“正是!所以,我提起了你,只說你生長在山中,性格與我相投,已……私定終身?!?p> 周恒溫心虛的偷偷瞄了一眼李君,果然如他所料,李君沒有啥反應(yīng),還在等著周恒溫后面的內(nèi)容。
“她聽說你是生長在山野,戒備之心頓減,父王更是放心,因為我若娶了你,便等于放棄了世子之爭,我便真真正正成了他的一枚棋子。”
“他就不怕你反了他?”
“不怕!他覺得這世上再無聰明過他的人,一切盡掌握在他的手中?!?p> “所以你若娶我,他們二人都樂見其成?”
“她多少還有些防范,我父王不怕我起兵,她怕!只因你毫無背景可言,又出身山野,且我不會順理成章的繼承王位,她才勉強(qiáng)同意,只是……”
“只是什么?”
“她提出讓你提前到信陽備嫁,說無論如何我們也是皇室,娶進(jìn)門的媳婦兒也不能太不懂禮儀規(guī)矩,父王極力贊同,我無法,只能盡量將日子推到年后?!?p> 李君聽罷,蹙眉深思,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diǎn)都不抵觸,若是這一世定要有婚事有家庭,周恒溫倒是不錯的選擇,只是……
周恒溫見李君遲遲沒有動靜,趕緊解釋道
“我用你做擋箭牌,實屬無奈,好在你……不在意名聲,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婚期一拖再拖,直至我大仇得報!”
李君這才恍然大悟道
“?。渴羌倩榧s呀?”
周恒溫看著李君驚訝的表情,不知道應(yīng)該答是還是不是,正在猶豫間只聽李君道
“也好,不然我不讓你納妾,那位鄭姑娘怕是可憐了?!?p> 李君雖玩味的說,心中卻莫名一陣失落,她知道,周恒溫最終要的,她給不了。
周恒溫的表情卻很是繽紛,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
“我再說一遍,我與鄭姑娘無瓜葛!”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急啥!我又不是你真的媳婦兒,不用跟我解釋。”
這一刻,周恒溫甚至忘了喪兄的悲痛,氣急敗壞的還要跟李君理論。
李君只淡淡的問了一句,立即就把周恒溫打回原形了。
“我這一趟,風(fēng)險怕是不小吧?真沒想到,你好歹也是皇室子孫,他們竟然同意你娶個山野村姑,是不是想著我好欺負(fù)?”
周恒溫頓時像撒了氣的皮球,頹然的坐到椅子上道
“事后我就后悔了,我不該把你牽扯進(jìn)來,就讓她給我安排好了,聽話些就多活些時候,不然,我這雙手又不是沒沾過婦人的血?!?p> “屁話!咱倆啥關(guān)系?你有事的時候不想到我想到誰?!”
周恒溫一怔。
“再說,你現(xiàn)在要接手的何止是你大哥的軍隊,你大哥的人你也得收了,你還要一步步謀劃,可說是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對外,你要時時準(zhǔn)備迎戰(zhàn),對內(nèi),分分秒秒都是斗爭,要是連枕邊人都要用心防備,你還活個什么勁?!”
周恒溫緊緊咬住牙關(guān)才沒讓眼淚掉下來,若說這世上誰最明白他,他想‘唯她一人耳’
“我既姓了這個姓,又長在皇室之中,命也!你本可以……”
“認(rèn)識你就是我的命呀,別那么多廢話了,只說我都該做什么吧,別的本事我沒有,讓人抓狂這事我在行,那個方氏你就交給我了,你只需保證我能留住小命就行,別幫你完成大業(yè),卻沒命享福,那可就冤了?!?p> 周恒溫感動的一塌糊涂,他就知道她一定會答應(yīng),可……周恒溫咬了咬牙,異常嚴(yán)肅的看著李君道
“李君,這次出谷到信陽,她必會時刻關(guān)注你,想盡辦法收服你或者……毀掉你,但她眼下不敢直接要你性命,能牽扯她的精力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你記住,我在你在!從你離開山谷那一刻,你身邊就是銅墻鐵壁!若是,若是萬一……我會讓她十族陪葬!會讓她親眼見證一個又一個的親人離她而去!會把她挫骨揚(yáng)灰!而我……也會下去陪你!”
“別呀,你下去了,鄭小姐咋辦?”
周恒溫瞬間抓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