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里，李奇和胡大夫坐在桌前美滋滋的喝著果子酒吃著肉，幾步外的柱子上捆著直咽口水的齊勇。
“兄弟，來一口，我不要肉，來口酒，就一口！”齊勇哀求道。
“我們姑娘不是說了，你認(rèn)錯，再說明怎么改，就有飯吃了，何苦呢？”李奇勸道。
“我沒錯！你看看你們吃什么，你再去我們軍營看看他們吃什么！讓你們把糧食交上去，你們也能吃得不錯，這是我親眼所見，若不是將軍心慈，依著我就該把那丫頭殺了，把你們這些只想著自己的人都?xì)⒘耍 ?p> 李奇忍著想打人的沖動，看了看胡大夫，喝了一口酒。
胡大夫擦了擦胡子上的湯汁，嘆了口氣問道
“齊千戶戰(zhàn)場之上可想過活著回來？”
“馬革裹尸，為國盡忠！那是榮譽！”齊勇昂著頭，慷慨激昂。
“齊千戶是英雄，可英雄也有打敗仗的時候吧？拼死拼活，死傷無數(shù)，打贏了還好說，打輸了呢？朝廷那些沒上過戰(zhàn)場的文官會放過你們嗎？朝廷為你們大把大把的花著銀子，可你們卻打輸了，還死了那么多人……”
“少跟我提那些蛀蟲，殺只雞都能嚇尿褲的玩意兒，根本不懂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我們拿性命保著他們的平安，他們只會躲在后面指手畫腳！”
“是呀，所以……朝廷沒了，外面亂了。”
齊勇皺了皺眉，提防的看向胡大夫問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無依據(jù)考證，便下結(jié)論，你與那些蛀蟲有何分別？”
齊勇先是一愣，隨后破口大罵
“你個治死人不用償命的江湖郎中，剛吃了人家?guī)淄腼埦驼J(rèn)了娘！”
“是呀，我也沒想到我這么快就明白了，天天看著他們勞作，跟著他們上山，才知道，二百多人每日生活在刀尖上，卻活得樂樂呵呵，你現(xiàn)在看那麥子沉甸甸吧？我見過他們翻地，那地里真是啥都有，樹根，石塊，白骨……累得直不起腰也沒翻出多大一塊兒，再說上山打獵，我可是見識了什么是大荒山，要沒有這些孩子帶著，我胡老頭恐是死了幾十回了，那是步步險阻道道坎啊，打回的獵物還不一定夠吃……”
“以前，我一個人上山打獵，不敢走太深，每天打只野雞，打只野兔就高興的不得了，啥都打不著那是常事，饑一頓飽一頓的……”李奇打斷了胡大夫，邊說邊走到門口，坐到門檻上，抬頭看了看天，那里月朗星稀。
“后來，姑娘帶著一大幫人過來，說是要安頓在這，當(dāng)時把我嚇得，我?guī)е蚁眿D兒還吃不飽呢?！崩钇孓D(zhuǎn)頭沖著齊勇笑了笑。
“姑娘安排了十幾個年輕機靈的跟著我學(xué)打獵，幾只野雞野兔根本不夠，必須往林子深處走，姑娘說要智取不能蠻干，說我們的命比那些畜生貴重一萬倍，說哪怕大家都餓著，也不許我們出事！”
“后來又來了一百多口子，跟我上山的人又多了十幾個，我們只能再往深處走……我們這些人身上都有很多傷，有野獸傷的，有自己摔的，只沒有一個人敢送命，因為姑娘說，死了就再沒機會吃飽了！”
“姑娘說畜生之所以叫畜生，因為沒人聰明，她讓我們用腦子捕獵，她讓我們不管遇到什么必須統(tǒng)一進(jìn)退，有一次在西山深處遇到熊瞎子，我們二十多人當(dāng)場就有嚇尿褲的，嚇哭的，可就是沒有撒腿就跑的……”
“后來呢？”齊勇忍不住的問。
“后來？后來熊瞎子嚇跑了，頭都沒回，你以為它傻？真要是有人帶頭跑，大家就會都跑，誰跑最后誰就完了，可我們都沒動，它就跑了?！?p> “哼！你們那不是不想跑，是兩腿不聽使喚了吧？”齊勇嘲諷的問。
“也許有人是真嚇傻了，但是姑娘說過大家同進(jìn)退，就算嚇傻了，腦子里這句話還在，就不會有人跑！”
“不是，就那個又黑又瘦的小丫頭？你們都中邪了？聽一個小丫頭胡咧咧！”齊勇不可置信的問。
“要不是姑娘交代善待你，我早就卸了你的胳膊腿！”李奇蹭的一下站起來，雙眉一立，雙眼一瞪，齊勇縮了縮脖子。
李奇呼呼喘著粗氣，在堂中來回走，把齊勇走的心直突突，不由得討好的勸道
“兄弟，你別生氣，你們姑娘……特別好，行了吧？”
“我們每次打回來的獵物，不管多少，姑娘都讓存起來一部分，我們吃不飽，姑娘吃的更少，姑娘說，今天吃不飽，明天有的吃，后天也許就吃飽了?！?p> 李奇走到齊勇面前，瞪著他一個字一個字?jǐn)S地有聲的說
“姑娘說，我們留的不僅僅是吃食，更是希望！希望，你懂嗎？”
齊勇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你懂個屁！聞見肉味就以為我們天天吃的滿嘴流油了，想方設(shè)法的斷了我們的希望，你和那些瞧不起你們的文官有什么區(qū)別？啥都不懂，也沒親身經(jīng)歷過，你憑啥就說我們種的糧食就該給你們？你生個娃還得養(yǎng)十幾年才能上戰(zhàn)場呢，你以為山里的那些畜生，生出來不需要等它們長大就能捕回來吃？你們自己守著那么大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用來養(yǎng)活自己，打起我們的主意，還，還滿嘴的應(yīng)該！我們靠自己雙手吃飯，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更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胡大夫擊掌“奇哥說的對??！就是這個理兒！”
齊勇垂下了頭，他也覺得對，這是咋回事？可理智告訴他，凡是違背將軍的事就都是錯的！
…………
轉(zhuǎn)天，陳凡滿懷心事的回到了撫遠(yuǎn)城，他沒回家，直奔總兵府。
此時天色已暗，裘將軍，裘月生剛剛與夫人王氏用過晚飯，倆人正閑話家常，王氏本生活在京城，景文之亂后，裘月生便派人將王氏及子女接到撫遠(yuǎn)城，王氏雖不懂政事，但也知道現(xiàn)如今外面局勢紛亂，自家夫君這里更是如履薄冰，手下幾萬人張嘴等飯吃，還要隨時提防外敵來犯，更要撫遠(yuǎn)城寧遠(yuǎn)城來回巡防，而那遼東鎮(zhèn)的守備早就在戰(zhàn)亂一起就帶著小妾逃之夭夭了，剩下裘將軍一員武將，既要做好安防，還要關(guān)注兩座城軍民的生計，看著自己夫君兩鬢華發(fā)叢生，王氏很是心疼，今天難得將軍沒有忙于政務(wù)，王氏便說些有意思的家長里短，裘月生心不在焉的應(yīng)著，直到下人來報‘陳先生請見。’裘月生騰地站起來說了句“快請到書房！”說罷，頭都沒回的直奔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