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升了嗎?恭喜你。”
牢房內(nèi),帶著真摯的微笑,路易·貝爾納看著對方和上次明顯不同的軍裝:“像您這么年輕的團長,就算在帝國也很罕見的?!?p> “所以要付出代價?!弊趯γ娴陌采樕下冻隹嘈Γ?p> “一個月內(nèi)不能奪回雷鳴堡要塞,這身軍裝可能就是我的囚服了?!?p> “哦,那是挺危險的?!蹦贻p騎士很認(rèn)真的點點頭:“雖然安森閣下您擊敗了我,但我并不認(rèn)為您在一個月內(nèi),能從我的兄長克羅格·貝爾納手中奪回雷鳴堡?!?p> “和我不同,兄長雖然有時會略微暴躁些,但卻是個相當(dāng)冷靜且理智的人,不會像上次的我那樣被輕易欺騙。”
嗯,雷鳴堡的帝國守軍指揮官是個很冷靜的人,在沒有把握的前提下不會沖動冒進…今天就用這些內(nèi)容搪塞羅曼中校吧。
在心底做出決定的安森聳聳肩,將談話內(nèi)容轉(zhuǎn)入正題。
“沒有回應(yīng)?”
年輕騎士瞪大眼睛,太過驚訝以至于忍不住重復(fù)了一遍:“你是說你的血脈之力…沒有回應(yīng),這怎么可能呢?!”
沉默的安森眼神里露出一絲無奈。
和路易·貝爾納面對面交談是很麻煩的事情——至少每次都要給羅曼一個理由和成果,如果不是沒辦法,他才不想把這么寶貴的機會浪費在重復(fù)問題上。
但…的的確確沒有回應(yīng)。
更準(zhǔn)確的說,是他都無法感受到所謂“血脈之力”的存在;雖然面前這個單純到不會撒謊的家伙,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就是擁有這種力量。
相反,在嘗試了不止一次對血脈之力的“回應(yīng)”最終失敗后,安森倒是逐漸弄清了自己那種能“看”見周圍的異能的規(guī)律。
和血脈之力有些類似,這種“異能”也需要自己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較為清醒的理智——精疲力竭的狀態(tài)下,成功率非常低微。
其次,它的“使用方式”和路易所提及的乃至安森記憶中的血脈之力完全不同,并不受安森的主觀控制——開啟就不會輕易停止,直至某個時間點會自然消退。
幾次的測試的結(jié)果,大概是兩小時左右。
說是異能,反倒更像是某種病癥…難道是穿越帶來的副作用?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最初階段,否則我也無法察覺到你身上的血脈之力,沒有回應(yīng)……”年輕騎士眉頭緊蹙,看起來比安森還要困惑:“不對,通常來說,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會偶爾出現(xiàn)無意中使用血脈之力的情況了!”
“這是一種蘊藏在你血脈中的力量,更準(zhǔn)確的說還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本質(zhì)上說,就和你的四肢或者器官之類的沒什么不同!”
頓了頓,冥思苦想的路易提出一種可能:“也許…是和你的血脈之力本身有關(guān)。”
“能說的更清楚些嗎?”安森有點煩躁,對方的解釋和廢話沒兩樣。
“安森閣下,你在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見識過我的血脈之力了。”路易微微一笑:“很全面,會大幅度提升我的反應(yīng)能力,速度乃至力量,并且能瞬間洞察周圍一切會對我產(chǎn)生危險的存在?!?p> “這種血脈之力的使用前提是我能保持理智,體力充沛;相反,在疲憊或者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下,我是無法使用它的。”
“如果用這種方式解釋,也許是因為你的血脈之力使用條件…嗯,比較苛刻?!?p> “這并不奇怪,因為血脈之力本就多種多樣;我曾經(jīng)親眼見過帝國皇室的血脈之力‘龍騎士’——僅憑怒吼和吶喊聲就能擊碎巨石,光是氣浪就能將周圍人震飛出去?!?p> “但第二天那位皇室成員嗓子疼,強悍無比的血脈之力立刻威力驟減?!?p> “所以我猜測你的血脈之力,并不是能夠在正常狀態(tài)下使用的,亦或是平時這種能力會大幅度弱化,弱小到即便你已經(jīng)無意中使用了,也根本無法察覺到的地步?!?p> 說到這里,路易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歉意:“非常抱歉,因為我對克洛維王國的貴族譜系并不了解,所以完全不清楚巴赫家族的血脈之力究竟是何種類型,如果能稍微有些可以參照的對象的話,說不定……”
“沒關(guān)系,你不用道歉。”安森擺擺手。
這一點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問題是“前安森”出身的巴赫家族,只是個克洛維王國中央行省的鄉(xiāng)下地主,鬼知道是哪個運氣爆棚的祖先,迎娶了某個血統(tǒng)高貴的老婆,順帶繼承了對方的血脈。
“到這一步,我能幫的已經(jīng)不多了——除非弄清你的血脈之力起源,否則在不知道確切血統(tǒng)的情況下,胡亂嘗試是非常危險的。”路易再次嘆口氣。
“不過克洛維的王室奧斯特利亞家族,據(jù)傳聞講,和繼承了‘圣杯騎士’血脈的洛蘭家族有些淵源;我對奧斯特利亞家族不了解,不過既然你是克洛維貴族就不妨從這上面著眼,也許會有些收獲?!?p> 路易忍不住笑了笑:“誰知道呢?也許擊敗我的安森·巴赫閣下,正是繼承了克洛維王室血脈的后裔,那可就太榮幸了!”
深吸一口氣的安森,克制著自己翻白眼的沖動——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家伙正直到過分單純,他簡直想打人。
“另外,還有兩點您必須切記?!笔掌鹦θ?,燭光下的路易表情重新變得認(rèn)真起來:
“第一,血脈之力并不是武器或者工具,它是您身體的一部分,就像四肢或者器官;切記,很多優(yōu)秀的天賦者都因為這一點而造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惡果。”
“第二,不論何種血脈之力,原則上都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發(fā)揮效果;使用它,就和您聚精會神的去傾聽或者思考沒什么兩樣;因此即便無法立刻掌握血脈之力,不斷練習(xí)讓自己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依然是很重要的?!?p> “安森·巴赫閣下,我很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和真正掌握了血脈之力的您再次決斗,希望我們都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離開牢房,在兩名擲彈兵的監(jiān)視下,安森將自己和路易的談話內(nèi)容記在一張細(xì)長的紙條上,交由羅曼和路德維希準(zhǔn)將審核。
基本說了實話的安森,特地在“帝國守軍指揮官為人冷靜,不會沖動冒進”上加了雙引號。
他不害怕路德維希猜到自己審問路易的真正目的,他害怕的是這位準(zhǔn)將大人太想奪回雷鳴堡,在城墻上撞得頭破血流傷亡慘重,再把黑鍋扔給自己。
考慮到他已經(jīng)在自己身上砸了這么大的本錢,這種事并非不可能。
一場原本和自己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戰(zhàn)爭,結(jié)果又要保住性命,又要竭盡所能贏得勝利,還得時刻小心背后“舊神派”的陰謀,和可能要替無能長官背的黑鍋……
太難了,自己可真是太難了。
安森疲憊的嘆了口氣,順著牢房外的戰(zhàn)壕向圍攻陣地走去。
在最想打仗的路德維希都下定決心,用掘土和刨坑的方式擊敗要塞內(nèi)的帝國軍后,知道自己不用列陣送死,給火炮當(dāng)靶子的士兵們立刻爆發(fā)出極其強烈的主觀能動性。
被火炮蹂躪得不像樣的軍營,在一天之內(nèi)就被他們“改造”成巨大的工地;一夜之間,數(shù)千士兵就“變”出了數(shù)量龐大的木鍬,木鏟、木錘和大小各異的運土容器——大部分應(yīng)該都是用被火炮摧毀的防御工事,拒馬和木樁一類改造的。
為了方便運送泥土,許多在港口當(dāng)過傭工的士兵們在泥濘難行的戰(zhàn)壕里鋪設(shè)了簡易軌道;泥瓦匠出身的低階工兵們一轉(zhuǎn)身成了工頭,模仿著過去讓自己痛恨不已的身影,指揮起一幫下士和老兵們。
在這種前所未有,無與倫比的熱情下,原本預(yù)計四天的前期工程僅用兩天就已經(jīng)全部完成。
并且不僅僅是效率高,這幫人修建戰(zhàn)壕的水準(zhǔn)讓人相信比起軍隊,他們更像一直長期承包土木項目的工程隊。
被炸斷的交通壕重新被打通,炮彈留下的沖擊坑被改造擴建成臨時營地,狹窄擁擠的通道,短短兩天時間就擴建成了可以讓三人并排行走的寬度。
甚至為了加快工事修建效率,迷宮般的戰(zhàn)壕網(wǎng)內(nèi)出現(xiàn)了各式各樣的標(biāo)識和路牌——“炮彈街”緊挨著“矮腳巷”,“公共餐廳”對面左拐就是“紙牌俱樂部”;新擴建的區(qū)域外,還掛著“開發(fā)中”和“小心腳下”的指示語木牌。
泥濘骯臟的陣地戰(zhàn)壕正在變成一座熱鬧非凡,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城市”。
原本還擔(dān)心需要耗費大量時間的路德維希,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想多了——只要能保證不讓這幫士兵打仗外加一天兩頓飯,不用二十天他們就能把戰(zhàn)壕挖到雷鳴堡的城墻下。
但準(zhǔn)將大人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驕傲或者自豪,連一點點看見勝利曙光的喜悅都沒有;相反,他此刻的心情更加悲觀了。
寧可拼命挖戰(zhàn)壕也不肯爬出泥坑,哪怕敵人會開炮的概率微乎其微,也不愿冒著被炮彈轟擊的風(fēng)險在圍攻陣地上行動——這是一支何等膽小如鼠的軍隊!
指望這種在大霧天敵人一輪突襲就全線潰散的渣滓,真的有希望奪回雷鳴堡嗎?!
對于這一點,安森反倒是很樂觀。
己方軍隊水平低下沒關(guān)系,只要敵人更爛就行。
按照卡爾·貝恩上尉的評價,帝國步兵不僅戰(zhàn)術(shù)僵硬死板,抱著密集陣和排隊槍斃不放,士氣更是一個偽命題——指揮官還活著的時候或許有保證,一旦軍官陣亡就會當(dāng)場潰散,沒有例外。
炮壘爭奪戰(zhàn)的結(jié)果,基本證明他的說法。
真正讓赫瑞德帝國引以為傲的,是他們強悍的炮兵部隊、騎兵和騎士軍官團——所以只要能讓守城的帝國軍無法發(fā)揮火炮優(yōu)勢,在攻城戰(zhàn)中只能依靠少量精銳騎士和步兵的帝國軍,短板將暴露無遺。
明面上的戰(zhàn)斗還是有希望勝利的,真正危險的接下來短兵相接的戰(zhàn)斗,以及背地里謀劃著什么的舊神派。
所以只要還沒弄清舊神派到底想干什么,哪怕土木工事徹底完工,安森依然會想盡借口推遲路德維希的進攻計劃。
因為風(fēng)險真的太高。
哪怕不得不冒險,也至少要等到自己基本掌握了血脈之力,有自保的本錢之后,還要盡量規(guī)避替路德維希背黑鍋的可能……
“回來啦,我的團長大人?”
停下腳步的安森抬起頭,雙手抱著手臂卡爾·貝恩靠著土墻,正一臉無奈的盯著他看。
“出事了?”安森隨口問道。
“干嘛什么都問我啊,我就是個小小的營長,不是您的副官?!笨柪浜呗暎骸拔乙膊幌衲硞€副官大人,為了軍銜命都不要了!”
看著沒好氣的卡爾,感到有些莫名的安森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突然笑出聲:
“你…不會是在…嫉妒我吧?”
“我才不嫉妒快要死的人呢!”
卡爾猛地上前一步,之前還等著被趕到某個鬼地方當(dāng)民兵連長,膽小怕事的陸軍上尉,此刻卻一把攥住安森的衣領(lǐng),殺氣騰騰的盯著他:
“我問你,那個總主教的親兒子這么不遺余力的夸我們,知道為什么嗎?”
“知道啊?!?p> 安森輕笑著點點頭,煞有其事的舉起雙手。
“那他給你的中校銜,知道是為什么嗎?”
“知道啊。”
“那你還主動找死,還要拉上我們一團的人?!”
卡爾驚呆了。
“這不是找死,這是能活下來的最好的辦法?!笔掌鹞⑿?,安森淡然道:
“路德維希來的那天你也看見了,這位總主教的親兒子,不奪回雷鳴堡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就算要用人命換炮彈,他也不會皺一個眉頭;雖然他應(yīng)該是絕對做不到的…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把活下去的機會,押在一個為了贏能不惜一切代價,什么救命稻草都要抓的瘋子身上…我寧可信自己?!?p> “這樣解釋還滿意嗎,我的副官大人?”
安森舉著雙手,沉聲問道。
一臉糾結(jié)的卡爾盯著安森的臉,抽動的喉嚨咽著唾沫,一點一點松開了他的衣領(lǐng)。
“羅曼中校送來了一批武器和新兵,說是你要的…我勸你最好趕緊檢查一下?!睙o力的靠在土墻上,表情黯然的卡爾指了指身后。
下一秒,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對著安森離去的背影大喊:
“還有,我不是你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