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身份

　　顧無妄抽抽嗒嗒的回答，“沒、沒有，我就是想到了我誕生的地方，可是、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鳖櫉o妄想起了他誕生的那天修真界的人歡呼雀躍的模樣，他們說她是他們飛升的一樣，她是人間行走著的法則，她誕生時便有人為她奏了一曲，就是用塤吹奏的。

　　只是雖然有她的存在，可人類的死亡還是不可避免的繼續(xù)著，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天賦飛升，盡管如此，修真界依舊看到了希望，足足十萬年無人飛升的修真界終于有人飛升，怎么能不令人欣喜若狂呢？

　　只可惜好景不長，修真界的氣運最終走到了終點，那個世界最終還是湮滅在了滿天無邊無際的星河中，沒有蕩起一絲漣漪。

　　在顧無妄離開那里之后，一直堅定著自己是一名修真者，一名人類的身份，然而現(xiàn)實卻給了她一個迎頭痛擊，她所認為自己是人類的事情，也只是因為一直和人類相處著，加上外表看上去和人類沒什么區(qū)別，便理所當然的將自己劃分為了人類。

　　在經(jīng)歷了被人當做異類的事情后，顧無妄不得不正視起自己的身份，她，的確不是人類，她只是修真界的人為了打破無人飛升的局面，而“造”出的類似天道一般的存在，因為有她的存在，所以才有一些人得以飛升。

　　天道無情，視萬物眾生如芻狗，她理當如此的，只是她到底不是天地孕養(yǎng)出的靈，她是承載著人類意志希望的載體，她會因為聽到塤曲而高興，會因為被人排擠而難過，會因為孤獨而隱瞞身份融入人群，會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與眾不同。

　　唐三拭去她眼角的淚滴，眼眸深深，拍著她的后背，“別哭，哥哥會永遠陪著你，永遠、永遠……”

　　顧無妄抱著唐三的脖子，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從前也有人給我吹塤曲的，他的塤很特別，上面有很多的竹子，吹起來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空靈孤寂的意味，他‘走’了以后，我吹的塤不如他吹得好聽?！彼党鰜淼那又挥邪驗樾拚娼绺矞绲哪且惶?，有無數(shù)修真者將她圍了起來，那里面有她熟悉的，不熟悉的面龐，她聽見了塤曲，一曲過后，故人不再，舊景已埋。

　　只徒留顧無妄一人獨自面對無垠的星河，只是這滿天星河中，再也找不到屬于她的那一顆了。

　　唐三摸著顧無妄的腦袋，溫和一笑，“無妄，等你回來，我給你吹奏一首塤曲好不好？”

　　顧無妄眨了眨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仿佛間，顧無妄好像見到了一個風華絕代的身影，在世界破滅之際對她回頭一笑，“無妄，我給你吹奏一首塤曲可好？”

　　淚水潸然而下，顧無妄情不自禁的答了一句，“好……”

　　唐三拿出手帕替她擦干凈臉上的淚水，“那么，我等你回來?！?p>　　直到顧無妄上臺之后，唐三才收回了放在顧無妄身上的視線，雖然不知道顧無妄之前那句好到底是答應他的，還是答應另一個人的，總歸是讓他有些不太高興，不過好在從顧無妄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那人應該是已經(jīng)不在了。

　　畢業(yè)典禮結束，唐三和顧無妄的表演收獲了一致好評，不是，是收獲了大家的掌聲。

　　唐三如約的為顧無妄吹了一首塤曲，修長的手指搭在瓷塤上，塤聲綿遠悠長，音色樸拙抱素獨為天籟，顧無妄閉上眼睛靜靜聆聽著，仿佛時間有一瞬間的重疊，她回到了久遠的過去，有一名男子的身影在竹林中為她吹奏著塤曲，空靈孤寂的聲音傳來，顧無妄嘴唇翕動，“無為子……”

　　塤聲戛然而止，顧無妄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視線有些模糊不清，伸手摸了摸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眼淚阻隔了視線。

　　唐三沉默的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別哭?！?p>　　顧無妄看著唐三的臉，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不是魂師界的希望，現(xiàn)在的她只是唐三的妹妹而已。

　　顧無妄撲進了唐三懷里，嬌軀有些顫抖，“哥哥，等見了爸爸媽媽，我們就把并蒂雙生蓮用掉吧。”她很害怕，她怕唐三也會和無為子一樣永遠離開她。

　　唐三抱著顧無妄的嬌軀，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慰道，“別怕，我們明日便啟程好嗎？”

　　顧無妄點頭答應。在兩人與唐月華道別后的第七天，唐三和顧無妄正穿行在一片森林中，月光為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紗衣，往日顯得有些血腥寂靜的森林此刻竟顯得有些朦朧的美感。

　　“就在這里休息一晚吧?！碧迫_口。

　　顧無妄點了點頭，兩人拾好柴火搭好帳篷后坐在火堆前聊天。

　　顧無妄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草地上，腦袋靠著唐三的肩膀，在一片蟲鳴蛙叫中開口，“哥哥，你想去我以前呆過的地方看看嗎？”

　　唐三手指搭在顧無妄修長的脖頸處，纏繞住她披散下的青絲，聽到顧無妄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無妄……”他將無妄的身子掰正了些，正視著顧無妄認真道，“如果這會令你感到難受，那我寧愿一輩子不去?！?p>　　顧無妄抬手捂住了自己自己的心口，胸口有一種暖洋洋的東西滑過，很溫暖，很舒適，顧無妄彎了彎眉眼，笑道，“哥哥，沒關系的，那里不是我的誕生地，但依舊很美麗，所以我在那里定居了很長時間?！?p>　　唐三怔了怔，而后笑道，“好，那我可要好好見識一下無妄都開口夸贊的地方有多好了。”

　　顧無妄驕傲的揚了揚下巴，仿佛勝券在握一般，“你不會失望的。”

　　唐三失笑，摸著她的腦袋道，“好好，那我等著?！?p>　　兩個月后，某處山谷。

　　顧無妄撥開頭頂?shù)臉渲Γ觳經(jīng)_向前方的一道身影，“媽媽！”

　　阿銀帶著溫和的笑意揉了揉她的腦袋，“回來的剛好，今天做了好吃的，你可有口福了?！?p>　　顧無妄眼睛微微亮起，主動拉住了阿銀的手，“我都等不及啦，媽媽快帶我去吃飯吧?！?p>　　唐三在后面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他果然要提高一下廚藝才行啊。

　　阿銀笑著點了點她的鼻頭，道，“不行哦，爸爸還沒回來，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才行呢?！?p>　　顧無妄秀氣的眉頭一皺，“可是爸爸一點都不懂事，哼！”顧無妄譴責起唐昊來，“爸爸總是搶我吃的，明明是媽媽你特地給我做的，爸爸真是太不懂事了！”

　　阿銀啞然失笑，捏了捏顧無妄的鼻子，“是是是，爸爸真是太不懂事了，我們原諒他這一回，等他回來再好好教育他好嗎？”

　　顧無妄咂咂嘴，想著看唐昊吃癟似乎也挺有意思的，于是點了點頭，三人便一同在這里等著唐昊回來。

　　等到唐昊回來時，迎接他的不是自己柔美的嬌妻，而是面前如同要進行三堂會審一般的三人，唐昊從中琢磨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顧無妄輕哼一聲，“我在等一個會和自己女兒搶東西吃的爸爸，你是嗎，爸爸？”

　　唐昊干咳一聲，假裝沒聽見這句話，“那我們就去吃飯吧，對，今天媽媽做的菜特別豐富，小三無妄你們可要多吃點?！?p>　　阿銀抿唇輕笑，唐三不禁笑出聲來，唐昊走在前面，權當沒聽見自己兒子的笑聲。

　　四人落了座，唐昊這回倒是克制了些，沒再去搶自己女兒的飯菜吃，只不過……唐三看著自己碗里沒有一點菜的白米飯，無語的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阿銀不贊同的拍了拍唐昊的手臂，唐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夾了幾塊子肉放到唐三碗里，“多吃點肉對身體好?！?p>　　唐三抽抽嘴角，心道爸爸這表情可不像想讓我多吃點肉。

　　正無語凝噎間，碗里又多了一個蔬菜，嗯，青椒也算是蔬菜吧，唐三抬眼看向顧無妄，顧無妄假裝自己沒往唐三碗里放過‘蔬菜’一般，做好事不留名的低下頭扒飯。

　　唐三失笑，揉了揉顧無妄的腦袋，將碗里的蔬菜和肉都吃了下去，碗里又多了些青菜，唐三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柔和的對他一笑，仿佛只是尋常母親為自己的孩子添菜加飯一般，唐三嘴角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將飯菜吃的干干凈凈。

　　飯后，唐三主動承包了洗碗的工作，讓父母歇著，拉著顧無妄到后院洗碗去了。

　　顧無妄涮著碗筷，看著唐三正在擺餐盤的身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突然計上心頭。

　　顧無妄悄咪咪的繞到唐三背后，將帶著水珠的手貼到了唐三的脖子上，唐三被顧無妄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抓住了顧無妄的手，又想起這里只有他和顧無妄兩人，手上便放松了些力氣。

　　顧無妄以為唐三被自己嚇到了，抽回了自己的手，對轉(zhuǎn)過身來的唐三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哥哥笨。”

　　唐三無奈的擦干自己脖子上的水，用食指彈了彈顧無妄的額頭，“調(diào)皮?！?p>　　顧無妄哼著歌，沒有在意唐三說的話，美滋滋的將碗筷刷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