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大雅居首屆業(yè)主大會暨業(yè)主委員會籌備組順利產(chǎn)生并公示后,受到小區(qū)內(nèi)絕大多數(shù)業(yè)主的認可。激進的要趕走博大物業(yè)的業(yè)主中只有姓董的女律師當選,而且她之前也是一直隱在后面出主意的,并沒有跟博大物業(yè)正面沖突過。所以,在籌備組產(chǎn)生后,一切都開始在籌備組長張主任的強力推動下按照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的程序有序推進。業(yè)主們的精力也主要集中到了首屆業(yè)主大會暨業(yè)主委員會的成立上,博大物業(yè)在此過程中表現(xiàn)得非常配合,積極支持籌備組的各項工作,因此,業(yè)主和物業(yè)的矛盾在這個過程中反而得到了緩解。
蘇啟航雖然也入選了籌備組,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事情需要她做?;I備組中各種文件起草被董律師主動攬了過去。蘇啟航的工作就剩下積極參加籌備組的會議,從有利于博大物業(yè)的立場進行投票。在蘇啟航向葉燁律師匯報后,葉燁律師跟史經(jīng)理進行了溝通,隨后將蘇啟航召回了所里。一回所,蘇啟航就跟著葉律師去了郭總的公司參加會議。
郭總的一個項目工地上出了人命。這次沒有到頂層郭總的辦公室,而是在工程部所在樓層的會議室里召開會議。葉律師和蘇啟航到的時候,會議室里除郭總外,還有公司管工程的副總趙小明,總包的項目經(jīng)理薛工,監(jiān)理柳工,以及劉主任。劉主任已經(jīng)從合肥回來了,因為小郭總等人已經(jīng)被取保候?qū)?,金發(fā)置業(yè)那邊已經(jīng)不需要他繼續(xù)坐陣。
葉燁律師帶著蘇啟航在前臺引導下進入會議室后,趙總向兩位介紹了薛工和柳工。之后,薛工在郭總要求下,重新向葉律師和蘇啟航介紹事情經(jīng)過。原來,有一個住在工地附近小區(qū)的居民,晚上出來溜狗,沒有栓狗繩。狗不知怎么就從圍檔一處破損處,鉆進了工地。狗主人為了追狗,將圍檔破損處給整大,也鉆進了工地,結果在靠近一棟臨近封頂?shù)臉怯罡浇?,被腳手架上掉落的一個鐵桶砸中了頭。被工人發(fā)現(xiàn)后,送到醫(yī)院,沒有搶救回來。死的人是個中年婦女,是個單親媽媽,家里還有個還在上小學的女兒,和一個70多歲的老母親。老母親現(xiàn)在住到了工地的辦公室,要討個說法。
這家人當時報過警。警察來后,認為不涉嫌刑事犯罪,屬于人身損害賠償?shù)拿袷录m紛,建議他們向法院起訴。
“他們向法院起訴了嗎?”葉燁律師在聽完薛工的介紹后,問道。
趙總、薛工都搖搖頭,稱還沒有收到起訴狀,也沒有接到法院通知。
郭總對葉律師道:“葉律,這事兒你幫我們分析一下,我們到底有沒有責任。如果有責任的話,可能承擔的責任有多大。我的想法是給對方點兒錢,盡早了了這事兒,但肯定也不能任由對方獅子大開口?!?p> 在郭總說想給錢了事的時候,薛工有點兒坐不住了,他在郭總話音剛落,就忍不住問葉律師道:“葉律師,是對方自己破壞工地圍檔跑進工地來的,如果她不是擅自闖進工地,就不會發(fā)生事故,難道不應該是由她自己承擔擅闖工地的后果嗎?設置圍檔,就是說這兒危險,不讓進的呀!這個,能不能算是,那個,那個詞兒怎么說的來著?自甘冒險???”
葉律師對薛工笑了下,道:“看來薛工之前是咨詢過律師了?!?p> 薛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是的,這事兒一出,我就給公司法務部的同事打電話咨詢了下?!?p> 葉律師笑笑,思索了片刻,謹慎地說道:“這事兒咱們這邊到底有沒有責任,責任有多大,我們還是需要收集一下相關證據(jù),包括工地圍檔之前破損有多大,有沒有警示,施工現(xiàn)場管理方面存不存在違反規(guī)范的地方。在研究相關證據(jù)后,我們才能給出一個最終意見。目前,從薛工描述的情況來看,對方通過破壞工地圍檔的方式,進入工地追狗,之后發(fā)生了事故,應該說她自己的行為是其死亡結果發(fā)生的一個主要因素,至少能極大減輕公司這邊可能承擔的責任?!?p> 監(jiān)理柳工這時插言道,“那個從腳手架上掉落下來的鐵桶,我們查了一下,可能是工人沒有嚴格按照規(guī)范操作,沒有做好防墜落措施?!?p> 薛工辯解道:“可是,這人本來就不應該出現(xiàn)在工地上??!正常到工地上干活兒的,哪個不戴著安全帽?就掉下來那么個小鐵桶,戴著安全帽的,根本不會有事兒!”
郭總對薛工擺擺手,道:“好了,不用爭論了。有沒有責任,咱們交給葉律師他們?nèi)シ治?,你們協(xié)助盡快、全面提供一下葉律師需要的證據(jù)材料?!闭f著,他轉(zhuǎn)向葉律師,“葉律師,你要的證據(jù)材料能不能盡快列個清單給到趙總,讓他們好趕緊準備?”
葉律師點頭,道:“沒問題。小蘇,你回去馬上列一下,今天晚上就發(fā)給我?!彼D(zhuǎn)頭囑咐身邊的蘇啟航。
“好的,葉律師,我今晚就寫好,發(fā)給您。”蘇啟航點頭道。
趙總這時有點兒擔憂地問道,“葉律,我聽說這家人還準備向建委、安監(jiān)投訴。您看,如果他們?nèi)ネ对V的話,有沒有可能影響到項目施工?政府會不會因為事故沒處理完而勒令停工?”
葉律師想了一下,回答道:“應該不會。這事兒不屬于施工過程中發(fā)生的重大責任事故,勒令停工沒有法律依據(jù)。不過,保險起見,建議公司還是和相關主管領導溝通一下,說一下我們在積極解決,取得政府部門的理解,盡量避免相關部門迫于壓力采取對咱們不利的措施?!?p> 趙總神情放松下來,他頻頻點頭道,“嗯,我這就安排人溝通?!?p> 開完會已經(jīng)將近晚上八點了。葉燁律師有事先走了。蘇啟航?jīng)]有立即回家,因為她想早點兒寫完將文件發(fā)給葉燁律師。于是,她跟白晶晶說了下,留在了會議室里,在連上公司的網(wǎng)后,開始起草要求公司提供的材料清單。
蘇啟航上網(wǎng)查了所里文件庫,沒有找到完全適用的文件。于是,她登錄所里購買的法規(guī)案例庫,搜索并研究類似案例,之后根據(jù)研究的類案審查的相關證據(jù)材料,開始列出這個案件需要公司這方提供的證據(jù)材料。文件寫好后,她又仔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檢查了三遍錯別字。
雖然她非常不喜歡反復地看已經(jīng)寫完的文件,但是她之前發(fā)給葉律師的文件,總被葉律師挑出來錯別字,為此葉律師已經(jīng)批評了她不下三次。葉律師教育她,文件就是律師提供給客戶的產(chǎn)品,里面有錯別字,會讓客戶認為這個律師不認真、不專業(yè),從而影響客戶對律師的信任和尊重。所以,寫好的文件一定要仔細檢查,確定沒有錯別字了,再發(fā)給他,合伙人不是給她這個助理改錯別字的。
在確定已經(jīng)沒有了錯別字后,蘇啟航將清單郵件發(fā)送給了葉燁律師。按下發(fā)送鍵后,她情不自禁地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開始脹痛的眼睛。
“呵呵!”一聲輕笑從身后傳來,蘇啟航轉(zhuǎn)身去,“郭總!您什么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惫偙е觳玻笨恐T,饒有興趣地看著蘇啟航道,“你專注工作的樣子,真美!”
蘇啟航臉紅了一下,道:“您別拿我開玩笑了!您身邊個個都是大美女,別的不說,白晶晶就是萬里挑一的美人,我見猶憐!我跟他們一比,就是個丑小鴨?!?p> 郭總聞言,認真地看著蘇啟航說:“我不是開玩笑。你的氣質(zhì)是她們比不了的!靈性十足,又清雅無比!”說到這兒,他見蘇啟航似乎很開心,于是順勢提出來,“走,這么晚了,我?guī)闳コ詡€夜宵。”
蘇啟航內(nèi)心雖然很享受郭總的目光和贊美,但她還是委婉地拒絕道,“謝謝您。這么晚了,您的孩子應該在家里已經(jīng)等不及要見您了吧?”
郭總笑著說道:“我家兩個野小子讓我都給送到英國的寄宿學校了?!?p> “哦,”蘇啟航又道,“那您夫人肯定在家很寂寞,您應該回家陪夫人了吧?”
“夫人在國外陪孩子?!惫傂πΦ?。
沒辦法,蘇啟航只好道,“對不起,我得回家了。我男朋友還在家里等著呢。”
郭總淺笑了下,道:“那好吧,下次再找機會請你吃夜宵。我送你回家吧!這個你不能再拒絕了!你是為我的公司工作到這么晚,總得讓我也為你做點兒什么吧?”
郭總讓他的司機下班了,他親自開車送蘇啟航。蘇啟航出于禮貌坐到了副駕駛座上,感覺到郭總偶爾投來的熱切的目光,她有點兒渾身不自在。郭總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于是,他開始講起自己的發(fā)家史,怎么從一個南方小山村里的大男孩,走出山村,白手起家成為京城地產(chǎn)圈的大佬之一的故事。
蘇啟航沉浸在了郭總的講述中,車到了她家的樓下,停了下來,她都沒有意識到。郭總停下了講述,輕輕地握起蘇啟航的手,輕捏了一下,道:“你到了!下次有機會我再繼續(xù)給你講。我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也是個非常好的情人!”
蘇啟航觸電般地抽回了手,慌張地逃下了車。剛才,她真得有點兒對郭總動心了!
老太太果然向建委、安監(jiān)部門投訴了。不過,她的律師預想的工地被勒令停工的情形最終沒有發(fā)生。
老太太也沒有按照律師的意見向法院起訴,因為她一分錢也不想花費。在她的女兒去世后,她和還在上小學的外孫女已經(jīng)沒有了生活來源,她不敢輕易浪費錢。于是,她繼續(xù)采取著不需要額外花費錢的、她認為能夠最終迫使公司讓步的方式,住在工地上。不過,她換了個地點,從施工單位在工地的辦公室搬到了剛蓋好的售樓處,白天還在售樓處門口坐著,前胸、后背掛了兩個控訴開發(fā)商、施工單位的大紙板子。
公司也曾嘗試通過報警、保安強行驅(qū)離等方式將老太太趕走,但都能如愿。沒有人愿意對一個失去唯一的女兒、還要養(yǎng)育年幼外孫女的老人家,采取強硬的措施。
雖然蘇啟航通過法規(guī)、案例研究后,認為施工單位、建設單位承擔責任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法院從人道主義角度可能基于同情而判賠,最終金額超過50萬元的可能性也極小。但是,在權衡利弊之后,郭總拍板,給老太太150萬,讓施工單位承擔其中的50萬。薛工在匯報施工單位領導后,接受了這一方案。
方案確定后,蘇啟航按照郭總、葉律師的指示事先起草好了協(xié)議。劉主任聯(lián)系了管片的民警。蘇啟航陪著趙總、薛工、劉主任和老太太進行最后的協(xié)商。在民警的勸說下,老太太最終接受了公司提出的補償方案,簽署了協(xié)議。在確認收到錢后,老太太按照約定撤離了工地。
蘇啟航對于這件事能夠最終和解解決非常開心。在參與處理這個事兒的過程中,她一直感覺很煎熬。一方面,她非常同情老太太,理解老人家為什么這么做;另一方面,作為郭總這邊的律師,她又要從維護公司利益的角度去研究、提出避免公司承擔責任的方案。
蘇啟航也跟葉燁律師探討過。葉律師教育她,法律有時候從個案看來似乎不盡人情,但是從整個社會發(fā)展的角度來看,法律卻是最好的社會治理手段,整體上促進了社會的良性發(fā)展。他還舉了那個某法院判扶起老人的人賠償老人損失的案子,從個案來看,法官似乎是保護了弱勢群體,實現(xiàn)了個案的正義,但造成的后果卻是使得人們不敢再輕易去攙扶倒地的老人,個案所謂的“正義”的結果是社會整體正義受到了打擊。這個案子中,老太太和幼女讓人同情,但中年婦女的行為從法律上來看,確實是導致其發(fā)生死亡后果的主要原因,板子如果打到施工單位或者建設單位身上,等于告訴大家,隨意進入工地沒有事兒,反正出了事兒有施工單位、建設單位兜著。葉律師最終總結道,“總之,律師要依法履責,不能感情用事。知道嗎?”
蘇啟航點頭,表示受教了。不過,心底還是希望最好不要跟老太太打官司。葉律師已經(jīng)明確跟她說了,這個事兒如果打到法院的話,由她全權代理郭總這邊兒。所以,當郭總拍板給老太太150萬時,蘇啟航看向郭總的目光中不自覺地充滿了激動,還有一絲崇拜!
郭總注意到了蘇啟航的目光,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