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大典時,朱由校那一席話,如今已在京內(nèi)傳的婦孺皆知。
許多百姓都說,當今皇帝年幼且圣明,若不是那魏忠賢蒙蔽,必會有一番更大的作為。
也有人說,當今皇上還小,待日后長大些,定會發(fā)現(xiàn)魏忠賢真正面目,到了那時,大明中興指日可待。
大典結(jié)束后的第三日,陳繼盛正打算帶著數(shù)百東江軍兵士趕回皮島。
就在今日一早,陳繼盛接到鎮(zhèn)江總兵毛文龍的急令,說是奴賊莽古爾泰親率正藍旗來犯,島內(nèi)死傷不少人,叫他們獻了俘后趕快回去。
現(xiàn)在的東江,可真是到少了這幾百人就要不行的地步了。
“大家把錢湊一湊,來京一趟,總不能空著手回去?!避姞I外,陳繼盛望著兵士們,先掏出了自己積攢幾年的幾兩碎銀。
兵士們面面相覷,有人小聲嘀咕:“我們身上都沒幾個錢?!?p> 陳繼盛自然知道,他嘆了口氣,道:“我也就這幾兩碎銀,可大帥還等著我們帶糧回去,島上可拖不起了。”
“大家將身上物件都湊一湊,好換些米面回去?!?p> 誰也不會想到,東江軍一名戰(zhàn)功不低的參將,身上就這幾兩碎銀。
眾東江兵士沒什么好說,悶聲議論半晌,才又有人出來道:“現(xiàn)在大家身上,最值錢的就這一身的甲胄、刀槍了?!?p> “胡鬧,沒了刀槍,如何去與奴賊作戰(zhàn)?”陳繼盛一口回絕,但過了半晌,發(fā)現(xiàn)根本沒什么好東西,才點頭道:
“拿出一半的盔甲、兵器去換糧食,回去大帥問起來,這責任我扛著…”
一眾將校皆是窮困潦倒,也沒什么好辦法。
盡管心中不情愿,還是有一辦兵士主動將陪伴自己于邊疆作戰(zhàn)多年的甲胄、兵器扔了出來。
陳繼盛望著這一地的東西,命人收攏起來,打算去那些米店好好與店家討價還價一番,能多購來一粒米都是好的。
走在街上,迎面而來一隊身著華服的錦衣衛(wèi),為首的百戶見他們這副潦倒模樣,也是吃了一驚,問道:
“陳將軍,這是——”
陳繼盛嘆了口氣,抱拳道:“駱百戶,島內(nèi)奴賊來犯,大帥來令,叫我們回去抵御奴賊??蓫u內(nèi)糧食近絕,這樣空手回去…”
聽了這話,駱養(yǎng)性失笑,問道:“莫非陳將軍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陳繼盛一頭霧水。
駱養(yǎng)性解釋道:“皇上有諭,叫外廷文官按那顆人參的價格,為皮島捐獻糧食。我們此行,就是去高御史府上去問糧?!?p> “還有這事!?”陳繼盛滿臉驚喜,望向紫禁城方向,遙遙一拜:“將士們,還不快謝謝皇上隆恩!”
“別急,這事兒哪有那么簡單。”駱養(yǎng)性安撫住驚喜不已的東江軍兵士們,道:“皮島這幾日你們是回不去了,待在京里看好戲吧?!?p> “總歸總,這糧食定是要給你們送去的?!?p> 言罷,駱養(yǎng)性朝他一笑,換了個囂張的步伐,向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龍府上走去。
......
高府。
駱養(yǎng)性沒等來到門前,就見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一幕,只見高府門前正擺著不少破爛家具。
一名管家?guī)е鴰酌移?,沿街叫賣。
“喲,你們這是?”駱養(yǎng)性帶著錦衣衛(wèi)上前來,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問是如此問,駱養(yǎng)性心中自然明鏡一樣。
這高攀龍是不想捐糧,所以搞了這一出,向京師百姓賣慘,以證明他清流之身。
百姓們不知道這是要做什么,倒還真有不少婦人圍在周圍欲買,與高府管家來回討價還價。
見錦衣衛(wèi)來了,婦人們趕緊散去,但并未走遠,都是聚在不遠處對這邊指指點點。
“我家老爺向來清貧,但皇上要百官捐米供遼左軍需,我家老爺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援邊疆的將士?!?p> 聽這管家說完,駱養(yǎng)性心里是冷笑不止。
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還真就不能一時沖動跑進去。
要是那姓高的提前把資材轉(zhuǎn)移走,自己什么都搜不到,豈不是成全了他那所謂的清正值名。
想到這里,駱養(yǎng)性什么都沒說,帶著一隊錦衣衛(wèi)直接轉(zhuǎn)頭走了。
“他們怎么走了?”一名高府家仆不明所以。
管家冷笑幾聲:“我看他們是沒轍了,看好,不要讓人偷偷溜進來,我去找老爺?!?p> ......
當晚,京郊一座破廟。
駱養(yǎng)性正帶著錦衣衛(wèi),與十幾個身著粗木麻衣的京城小青皮、地痞對視。
這群小流氓之中,為首的一個喚做張凱,此刻正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滿臉都是對錦衣衛(wèi)的不爽。
當然,他心里還是挺虛的。
錦衣衛(wèi)不是誰都能惹得起,作為京城地界上幾個比較有名的混混頭子,張凱也知道駱養(yǎng)性的來歷。
這駱家可是南北鎮(zhèn)撫司有名望的大戶,更不好惹。
駱養(yǎng)性可不是劉僑那種辦事中規(guī)中矩的人,錦衣衛(wèi)這個差使,要想真正做好,就得哪個階層都有聯(lián)絡(luò)人。
這些混混雖然為人不恥,但有些事情,還就得他們?nèi)マk。
“開門見山吧。”張凱先開了腔,將嘴里的簽子一口吐到地上。
駱養(yǎng)性微微一笑,道:“張凱,別跟爺擺這一副臭臉子,上回弄死那差役的事兒,你以為完了?”
聞言,張凱一副吃驚的樣子,指著他道:
“你不是說已經(jīng)結(jié)了嗎?”
“是結(jié)了?!瘪橉B(yǎng)性冷笑幾聲,“可爺是誰,要是爺想翻,也就一句話的事兒?!?p> “行,你說吧,這次是什么事?!睆垊P慫了,老老實實的道。
駱養(yǎng)性招手示意他過來,然后附耳過去說了幾句。
......
第二天,高府。
駱養(yǎng)性再次登門,沒什么意外,高府外那些家具還擺著,只不過一件也沒賣出去。
“高御臺糧食準備的怎么樣了?”
管家見這幫人又來了,也是憨態(tài)可掬的笑道:“哎呀,實在不好意思,家具太破,沒什么人來買?!?p> “不對吧?!瘪橉B(yǎng)性有備而來,當即冷笑一聲,“我怎么聽說,是有人想買,你們漫天要價不肯賣呢?”
那管家一臉懵,不明白他從哪知道這些內(nèi)情。
不待他回話,駱養(yǎng)性也放聲一笑:“這樣吧,你們賣不出去,我來幫你們賣。”
“這皮島的戰(zhàn)事,可不能再拖了?!?p> “這這這…”管家望著上來就在叫賣的錦衣衛(wèi),正欲出言制止,卻被駱養(yǎng)性滿臉的殺氣逼退數(shù)步。
錦衣衛(wèi)們將高府仆人制住,紛紛鉆到府內(nèi),將那些上好的檀木桌椅搬出來擺在大街上,以近乎白送的價格,賣給了前來搶購的小混混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