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云芬僵硬地盯著突然出現(xiàn)在客廳里的兩個男……人?
作為一個在術(shù)士門檻外徘徊幾十年的學(xué)徒,她當(dāng)然知道靈魂是真實存在的。
人力做不到憑空出現(xiàn),眼前兩個年輕人大概是鬼魂。
但……這兩只鬼來找她這么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做什么?
“兩、兩位。”
盧云芬長這么大,半條腿都要進(jìn)棺材了,第一次看見真正的鬼。
心里既喜又驚。
“誒?看得見我們?”
青天白日能進(jìn)人家門的兩只鬼,自然是趙揚幡與云不祿。
他們二鬼接到執(zhí)紼下達(dá)的工作指示,要來這里找一個名叫“盧云芬”的老人。
云不祿翻翻手中的冊子。
盧云芬,七十一歲,陽壽六十二年,死因:xxx。
聽薛小姐說這位老人會一點不入流的術(shù)法,能看見他們倆到不是多么令人驚訝的事。
重要的是,她很可能身上背著一條人命。
一條……二十歲的年輕生命。
“您是盧云芬女士嗎?”
云不祿確認(rèn)道。
雖然基本上已經(jīng)確定她的身份,但該問的還是得問,萬一找錯人……
老云覺得他們倆一定會被執(zhí)紼削成片。
盧云芬努力平復(fù)心情:“是、是我……您二位這是?”
“我們是來找一個名叫鐘展顏的女孩兒的靈魂的,老太太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趙揚幡向來不會繞彎子,不等云不祿多套幾句話,自個兒就把來意倒得零清。
云不祿還能咋辦?
碰上這么個同事他也很無奈啊。
只能盯住盧云芬,叫她別隱瞞——雖然隱瞞了也沒用。
“鐘……鐘……鐘、展顏?”
盧云芬花了一分鐘想起“鐘展顏”是誰,然后額頭上就開始冒汗。
她極力保持冷靜,對著兩位疑似鬼差的鬼勉強(qiáng)笑道:“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啊,我跟她爸爸老早就分開了?!?p> 云不祿不置一詞,只對趙揚幡點點頭。
“老太太,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不在你這里?!?p> 趙揚幡幻化出一面小小的三角旗子。
旗子通體呈幽綠色,上面繪制著一些玄奧的金色紋路,邊角用金絲裹住,若是不看它散發(fā)出來的一絲兇意,倒也是件好看又精致的藝術(shù)品。
這便是趙揚幡的鬼器,招魂幡,器名『揚幡』。
——對,就是這么簡單粗暴,大老粗不會取多么優(yōu)雅的名字,干脆就用自己的名字作器名了。
講真,沒叫什么小綠就很不錯了。
執(zhí)紼在下達(dá)命令時對兩鬼說過,鐘展顏死后魂魄未出,死之前也沒有鬼差前往。
這說明她原本的人生軌跡不止于二十歲,盧云芬是意外。
思及盧云芬壽數(shù)超過陽壽,很可能鐘展顏的魂在盧云芬身上,而且,是碎魂狀態(tài)。
這也是為什么這位老太太多活這么多年卻未察覺異樣的原因。
趙揚幡揮動招魂幡,口中念道:
“蕩蕩游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河邊野處廟宇村莊。碎魂展顏,合魂來顯,鐘氏展顏,魂兮歸來,歸來兮!不可以讬些?!?p> “知汝怨兮,魂歸來見!”
隨著招魂令出口,趙揚幡連連變換旗語,最后一字落地時,旗面幽光閃現(xiàn),金色的紋路似乎點亮一瞬,又暗淡下去。
下一秒,盧云芬的身上緩緩現(xiàn)出熒光。
“果然在你身上!”
趙揚幡收起招魂幡,念及執(zhí)紼先前所語,心情不忿,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這種時候云不祿哪能叫他由著性子,立馬施個定身術(shù)將鬼給定在原地。
“你安分點,沒見小姑娘正要出來嗎?!?p> 于是趙揚幡就按耐住心思,緊緊凝視盧云芬。
先前盧云芬覺得自己聽懂了,又好像云里霧里,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太對。
她的身上泛出瑩潤的暖光,有什么東西,從她的奇經(jīng)八脈緩緩抽離。
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的精神也衰弱下去,眼前一陣發(fā)黑,有些困頓。
這是……怎么回事?
深深的疲倦從骨頭縫里冒出來,靈魂在叫囂著自己的虛弱。
盧云芬的面部一瞬間竟老得像是命不久矣的耄耋老人,原本烏黑居多的頭發(fā),也褪去了偽裝的年輕。
不過,她本來也該早早進(jìn)入輪回的。
她沒精力,眼前一片模糊,自然也就沒看見在她身前,出現(xiàn)了一道透明的身影。
那是二十歲的……鐘展顏。
云不祿對尚且迷茫,不知身處何地的鐘展顏行了個拱手禮,端的是文質(zhì)彬彬:
“鐘小姐,我們是來帶您走的?!?p> 鐘展顏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十二年前,聞言一愣:“帶我走?走去哪?我要……”
她發(fā)現(xiàn)周圍的環(huán)境不大對勁。
窗明幾凈,燈光明亮,裝修格外好看——不太像她的家,更不是盧云芬的家。
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最后看見了盧云芬,她沒在意,轉(zhuǎn)回身看向云不祿和趙揚幡。
“這是誰?你們又是誰?我父親呢?”
鐘展顏呢喃,她只是睡了一覺,怎么世界好像變了個模樣?
云不祿按住要說話的趙揚幡,笑道:“實不相瞞,鐘小姐,您已經(jīng)身隕,我們是來接您去投胎的?!?p> “我……死了?我怎么會死?我明明記得我只是睡了一覺……”
鐘展顏不敢置信,明明,只是睡了一覺而已啊。
“我沒出意外,沒有疾病史,生活健康規(guī)律,怎么會突然死亡,你們是不是在騙我?”
云不祿:“鐘小姐的確已經(jīng)死亡,不信,您可以試著接觸身邊的事物。您的死因……有點復(fù)雜,后續(xù)我們會一一告知?!?p> 鐘展顏試著去摸茶幾,卻見著手穿透過去,她駭然站起,想要后退,后退幾步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飄著的。
她真的……變成了一只鬼。
鐘展顏不知怎么覺得好難過,可她流不出淚,只有心在疼。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我死了……”
“可我才二十歲啊……”
云不祿理解她的悲傷與疑惑,但他不準(zhǔn)備在這里道出更多信息,眼下最重要的是將鬼帶回客棧,由執(zhí)紼定奪。
所以他又一次耐心說道:“鐘小姐,請隨我們走吧?!?p> “對啊,鐘小姐,你父親鐘樹開也在我們這里,你想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