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英雄帖子
燕十三與佟冬各有幾位家丁隨從跟著,這一路南去,打尖住店,飲馬喂料都有人伺候,原本何其逍遙。
此刻他二人撇下一眾隨從在壽縣,自己卻得小心照應(yīng)著這一大一小兩尊神……還得隨時提防著那位始終未曾顯露行跡,不知道隨在哪里的怪人。
對這位暗中隨護(hù)的怪人,他們壓根未敢問也未敢提。二人私下里也嘀咕過,怕不是位威能境的高人?!
威能境!
燕十三一念至此,心里就心里噗通噗通的亂跳……類似劍閣、玄門、神教這些江湖輕易不出世的存在自然休提,那皆是有大威能圣者坐鎮(zhèn)的大場面,普通門派如若有掌門、師祖修成了威能境,那已是江湖里足可以橫著走的。
這位北狄蘇赫和那位妮子到底什么身份,竟能請到威能境做暗衛(wèi)。
佟冬早就心亂如麻,這蘇赫要去往漕幫辦事……
他要辦何事?
難不成他與那漕幫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干系?!王三及一應(yīng)幫眾斃命在野豬林,這件事不知此時是否暴露,又不知已然發(fā)酵到何種程度……佟冬不敢去打聽。萬一這蘇赫與漕幫關(guān)系匪淺,屆時按著漕幫的規(guī)矩將他三刀六洞是小,要是扒皮抽筋可就完了,他還不想死得這么年輕……
是以這一路之上燕十三與佟冬在蘇赫身旁甚是小心謹(jǐn)慎,要走就走,讓停就停!蘇赫笑,那便是有了天大的笑話,他二人即刻便迎奉著恬臉大笑。蘇赫不語,那便是有只蚊子在一旁嗡嗡,他二人也立馬凝神找尋,伸手捏死。
這心里的憋屈就別提了。
好在那位阿南小姐是位真安靜的主兒,從不給他們找些麻煩。同蘇赫說話也是輕聲靜氣的,她只要開口,不論言說些什么,蘇赫是立即照辦的。
上下馬,蘇赫是必須要親自抱著的。
在馬上困了,倒在蘇赫懷里就睡。
吃食緊著她挑,她自己那個小布囊,各處有名的糖果點(diǎn)心始終是塞得慢慢的。
這一大一小一個屋里睡,一個碗里吃……到底是個啥關(guān)系,燕十三與佟冬瞧在眼里,心里嘀咕,卻哪里敢問。
再走了兩日,燕十三二人終于覺得松快了些。
因為,人,漸漸多了起來。
……
臨近硯山幾十里的潘家鎮(zhèn),怕是因為聞名天下的劍閣便在不遠(yuǎn)處,在這個亂世之中依舊安寧富庶,絲毫未受到亂民蟻匪的襲擾。
鹿鳴莊、虎嘯堂、八卦門、清風(fēng)劍、斷門刀……各路英雄皆往劍閣而來,并未相約,卻都在潘家鎮(zhèn)遇在了一起。連帶著弟子門人,越聚人越多,便匯了足有幾十位。
既然遇在一起,再者硯山不過一日的腳程,是以也都不急著趕路,便臨道駐足。
燕十三與佟冬的父輩皆是面子廣,朋友多,各路英雄相見自然是相互吹捧著,訴著過往,笑著今朝,好不熱鬧。
“如今真是江山代有才俊出。如果未看錯,這位便是燕云燕總鏢的燕十三公子?”斷門刀郭躍山踏前一步,仔細(xì)端瞧,“像!同你父年輕時候那真是一模一樣!一個模子,一個模子,哈哈!”
“滄州一向可好?!佟公子多年未見,如今已是獨(dú)當(dāng)一面可以替父出行啦……”八卦門魏源不禁嘖嘖兩聲,“滄州之福,真是羨煞老夫??!”
燕十三與佟冬忙不迭的四下拱手,郭掌門、魏大叔的叫個不停。又與他們同行的莊主、堂公一一見過,頓時臉上連日來的陰霾之氣盡掃,面上印堂發(fā)亮,紅光爍爍。
人脈,亦是實力。
這許多的高朋故舊聚在一起,此二人只覺得消逝多日的底氣便又漸漸的找了回來。
心里松快,燕十三的眼睛便活泛了,是以就對鹿鳴莊的兩位七彩鹿多瞅了幾眼……
青鹿、紫鹿,無疑是鹿鳴莊莊主陸修賢的掌上明珠,否則也決計不會帶在身邊,來這江湖人才濟(jì)濟(jì)的英雄會。是不是陸莊主私下有意,要乘此良機(jī)釣個金龜婿回去未嘗可知,青鹿十九,紫鹿十七,正值芳華天香,也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
燕十三私下里捅了捅佟冬的腰眼,沖著兩位美鹿身側(cè)之人撇了撇嘴角。
佟冬便深以為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
立身在青鹿身旁的虎嘯堂大公子侯鴻亮,那自然是沒什么說道的,人生得是虎虎生威,掌中刀盡得其父真?zhèn)?,早已是江湖有名的虎嘯刀……可那紫鹿的身邊的小子是個什么玩意!
有劍不配腰側(cè),偏要學(xué)那高人風(fēng)范將把劍縛在身后?!
劍夠長夠大,了不起??!
清風(fēng)劍……清風(fēng)九劍當(dāng)年確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在上一次英雄會之后,追剿拜火教的途中,就命喪左使軒轅破之手,死得可謂英勇。這付煙生,不過無門無派的野種孤兒,也配背得起那把清風(fēng)劍,也配來這英雄會,還真當(dāng)是個人物也似得站在紫鹿身旁……
心下憤憤的燕十三,眼跡剛剛升到腦門上,卻叫場間一句軟糯綿語就砸回了原本該在的地方……
“付哥哥,那兩匹,是什么馬?好俊的模樣呢?!弊下归L發(fā)擺動間,偏過頭去問付煙生。
幾位江湖大佬早就瞅見了那兩匹寶馬……人老精,也沉得住氣,皆是老江湖也都懂得非請莫視的道理,是以看一眼,驚詫之下即便心下癢,也都輕描淡寫的將視線挪過一旁。
既然有紫鹿這一問,無數(shù)雙眼睛瞬時便都匯聚在蘇赫與阿南的坐騎之上,也都有些詫異的打量著這一大一小的兩位。
蘇赫一把好大劈山始終縛在身后的刀帶之中,是以不顯,只是這江南的初夏季節(jié),一身狄人裝束的黑皮卻頗為不應(yīng)季。
嘶風(fēng)獸上的阿南,卻徑直把場間眾多年輕男子的雙眼都看直了。
“要下來走走么?”蘇赫問。
“嗯。要呢?!?p> 禁不住初夏的悶熱,早已換上一身長裙的阿南是不耐煩在馬上穿靴子的。
應(yīng)了蘇赫一聲,她便翹起了腳……
俗話說,不仰觀云鬟,先俯察裙下,正所謂風(fēng)月無邊。
阿南的那一雙妙巧赤足,白得似奶像雪,秀而翹的腳踝只堪盈盈一握,珠玉般的腳趾還在不停的撲棱亂動著,撩撥的即便幾位老江湖都挪不開視線,只是不停的痰漱幾聲。
蘇赫便握起那柔荑,沒有絲毫芥蒂的當(dāng)眾替她套上小靴子……
只看得青鹿紫鹿面紅耳赤,侯鴻亮抓著刀柄的手不由自主的捏得嘎吱亂響。
阿南俯身撲到蘇赫的懷里,輕巧的落在地上,這才牽著蘇赫的袖角,大大方方的眨了眨白瞳,沖著紫鹿說道,“這是我的嘶風(fēng)獸,那是蘇赫的火龍駒,漂亮么?”
她的言語中并無絲毫的顯擺之意,如是問,如是答。
草原的女子,從來便是如此。
聽在紫鹿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又聽聞身旁的付煙生發(fā)自內(nèi)心的道了一聲,“著實漂亮,實在是世間罕見的寶馬!”
紫鹿的臉色便就有些難看。
阿南聽人這么夸自家的馬匹,在草原上這便是對主人應(yīng)有的禮貌,她拽了拽蘇赫的袖口,開心的咯咯笑了。
紫鹿的鼻翼便翹了起來,輕哼了一聲,“只聽說過白眼的狼,那都不是些什么好東西。可這白眼的人,還真是很少見到的……是不是,付哥哥?”
付煙生乃是清風(fēng)九劍的螟蛉之子,只這個身份,言說他是野種的有之,言說他是竊了九劍之名的有之,甚至有江湖傳言他的娘親不過是九劍在酒醉之后隨意臨幸的風(fēng)塵女子……
對這些渾話,要說付煙生從不往心里去是不切實際的。然而他始終對此不置一詞,他不去分辨,他只是默默的練劍,日復(fù)一日的練劍,沒黑沒夜的練劍。
他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用這把義父留下來的清風(fēng)劍,告訴這個江湖,他是大英雄清風(fēng)九劍的傳人。
他從來很自律,他也從來很知禮,他知道此刻他應(yīng)該對紫鹿說一句,這樣當(dāng)面言揭旁人之短是不合適的……但是他沒有言語,因為他的劍還沒有那般犀利,也因為他身旁的這位是鹿鳴莊陸莊主的愛女。
阿南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聽得懂那話中的意味,是以便深深的低下了頭,她不明白,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可是那個紫衣的姑娘為何要這么說她。
她不明白,中原大夏的女子,難道都是這般待人刻薄么。
蘇赫便笑了。
他蹲下身子,由著阿南摟住了他的脖頸,將腦袋埋在了他的肩頭。
揉了揉阿南的腦袋,蘇赫便要站起身來。
“不要……”阿南在他耳邊輕聲道,她知道他此刻要做什么。
“沒有人可以這么說我的阿南?!?p> “不要。你又笑得這么難看了呢……”阿南摸了摸蘇赫的臉頰,“如果所有的人都這么說阿南,你又該怎么辦呢?不要你這么做?!彼闼砷_了蘇赫的脖頸又揚(yáng)起了臉來,沖著他勉力的笑了,“你說過,這樣的阿南是最漂亮的,對不對?”
心下憐惜的觸了觸她的面龐,“對的。”蘇赫便直起身來。
小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袖,阿南沖他輕輕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