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接續(xù)上篇
“咱們并沒有對右使大人有絲毫的不敬之意,只不過……”郭俊儀顯得頗為遺憾的看著林靜姿,“上面既然安排下來,北府自然是要遵照執(zhí)行?!?p> “按令行事,這本就是輿圖衛(wèi)的本份,自然也就壓根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睆堈乒窕蛴虚e暇的撓了撓肚子,“這黑風(fēng),北府這就算是接下了,如何處置就不勞右使大人再費心思……大人的身手高絕,我等就是再來幾個也是敵大人不過,所以如此安排確實有些下作,實在也是無奈之舉……不過請大人放心,這軟筋散份量拿捏的絕對精準,明日此時便會無礙……至于大人么,自然是回轉(zhuǎn)司里復(fù)命,這一路之上咱們一定安排妥當(dāng)?!?p> “我的事,輪得到你們來安排?!”林靜姿怒道。
王總鏢笑了,發(fā)出哼哼兩聲冷笑。
顯然不會有人回答林靜姿的這個問題。
林靜姿掃視在座的幾位北府主事,不停的點著頭,“你們果然好膽!”
郭俊儀不動聲色的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按在桌面上。抬眼望著面色冷厲的林靜姿,緩聲道,“咱們這區(qū)區(qū)一個北府,縱然有潑天的膽子也斷不敢對大人有些許造次之心……大人請看,密令在此?!?p> 林靜姿看一眼郭俊儀手下按著的那封密令,并未拿過來觀瞧,只是開口問道,“這封密令是什么時候送來的?”
“去年,就在大人抵達我北府之后不久?!?p> 林靜姿若有所思的問道,“是許如云的手書?”
郭俊儀卻不置可否的回答道,“已經(jīng)接到快報,許左使不日就將抵達,屆時左右掌圖使齊聚安西,實乃我北府罕遇的榮光?!?p> 林靜姿即便得知自己中了軟筋散之毒,也并無些許失措之色,此時卻眉頭緊蹙,又像是自語般的低聲道,“許如云要來……”
她的眉目間,浮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
“各位……”始終沒有人搭理他,蘇赫自顧自的吃到此時已有了幾分飽意,他用手里筷子指點著屋內(nèi)眾人,“聽這意思——嗝——”
他滿面愜意的打了一個飽嗝,對林靜姿道,“你廢了那許多工夫,要將我拿去京城……你這一幫屬下卻不讓你拿我去京城……”
“你們這么做,是想要知道我是誰……林右使林大人拿我去京城為的也是要弄清楚我是誰……”蘇赫無奈的搖搖頭,“這讓我很是煩躁,這樣下去連我自己都已經(jīng)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話鋒一轉(zhuǎn),他用筷子點指著郭俊儀,“前些時候邊軍血屠蒲類,火焚哈爾密王城,你這輿圖處北府想必出了不少力吧?!?p> “這與你黑風(fēng)有什么干系?”張掌柜頓時瞇起了眼睛,張口問道。
郭俊儀抬臂止住他接下來的話語,他不動聲色的盯著蘇赫,“大軍深入北狄,自然是有我輿圖衛(wèi)前方引路,怎么,黑風(fēng)對此事有些興趣?”
“唔,”蘇赫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說來聽聽,如果郭府正就此事直言不諱……我便告訴你我是誰?!?p> “住口!”林靜姿頓時瞪起了雙眼,急切的喝止道,“你若要還想留著你的小命在,就閉上你的嘴!”
“呵呵,”蘇赫笑了,“到這個時候了,你以為他們還會留我一條命在?死,也得死個明白,對吧?!?p> “太過麻煩!”王總鏢猛的站起身形,沖郭俊儀叫嚷道,“一刀宰了就結(jié)了,人頭交上去不也是交差,何必與這廝往來呱噪!”
他卻被郭俊儀怒瞪一眼,猶自撇了撇嘴,又重重的坐了下去。
郭俊儀思忖了片刻,“邊軍剿除蒲類王庭,是自明水直插天山北麓,抵達蒲類牧原之前繞行百里清除了蒲類冬窩子牧場,之后向西疾行一晝夜殺入了蒲類湖南岸……這一路之上自然有輿圖衛(wèi)好手為大軍引路,如此戰(zhàn)事,自然是本府正親身在白大將軍身側(cè)參領(lǐng)行進事宜……”
蘇赫默然的飲下一杯酒。
郭俊儀仔細打量著他的面目,述說的很慢,很細致,“王總鏢協(xié)領(lǐng)閆雄中郎將,一舉拿下哈爾密王城,當(dāng)然早就有張掌柜在王城居中策應(yīng)。李主事留守安西匯聚大軍往來消息……”
“你們還真是都沒閑著?!碧K赫逐一掃過面前的這幾位。
郭俊儀心中暗自匪夷,“如此說來,大名鼎鼎的黑風(fēng),果然如傳言所說,怕是與那蒲類有些干系?”他試探著詢問道。
“干系?我便是蒲類王穆松的四子,蘇赫?!彼惓F届o的說道。
黑風(fēng)就是蒲類四王子蘇赫!
郭俊儀眼中精光一閃即逝,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卻更令他心中疑惑不已……
掌圖左右使,執(zhí)掌輿圖處分布于國內(nèi)各處機構(gòu)輕易不會出京親自辦事……為了這個北狄蒲類的四王子,竟然齊至他這小小的北府。
按理說,右使大人拿了此人送往京城復(fù)命,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小事而已。然而隨著右使同期抵達的密令,卻要他北府務(wù)必自林右使手中截下此人,審明身世之后立即將其首級秘密送往京城……甚至,如若林右使阻撓,可將其一并拿下……
這份密令如此古怪的內(nèi)容……郭俊儀供職輿圖處二十多年間,可謂前所未見。
是以,在接到密令之后,他曾經(jīng)揣摩了很久。
最終他唯有謹慎從事,私下安置了數(shù)名輿圖衛(wèi)前后打探林右使的行蹤,更是派出他最得意的手下劉七暗中調(diào)查密令中此人的身份。
密令中,對此人的描述也只有寥寥兩句。
二十年前送到北狄的夏人孩子。
身懷半塊鐵牌。
……
此人竟然就是往來呼嘯于草原大漠間的巨盜黑風(fēng)!
更是那個已經(jīng)覆滅的蒲類王庭的四王子!
他便是當(dāng)年那個送往北狄牧原的孩子?
這么多年過去了,京城里究竟是誰要借重輿圖處將他重新翻出來,又是誰要將他截殺在此地……
郭俊儀不明白,這其中,究竟有多少他所不能知道的秘密。
既然派出了林右使這等重量級的人物,為何密令隨后而至,甚至許左使也將不日抵達……京畿輿圖處內(nèi)部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
郭俊儀的面色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因為他眼前的這一潭黑水,似乎更深了些……
竟似像無底深淵那么深。
他只知道,就憑他這個區(qū)區(qū)北府的府正,是決計不能去一試深淺的,哪怕是用腳尖去點一點水面,這個深潭便會將他囫圇吸進去,連個泡兒也不會冒出來。
所以,他郭俊儀唯有按令行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偏頗。
……
“你……”林靜姿用手指著蘇赫,不由得輕嘆一聲。
她甚是無奈。
她搞不懂蘇赫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是真的中了軟筋散。”
“嗯,粥飯你實打?qū)嵉某韵氯グ胪搿!?p> “你怎么知道那粥飯不對?”
“那位老婆婆在看到隱身在樹后的你我之后,便將食盒揭開了一次,似乎是在看粥飯還熱不熱……按道理,這么冷的天,她不應(yīng)該這么做?!?p> “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我即便說了,你會信么?”
林靜姿唯有啞然。
……
卻沒有人去關(guān)注此時他們二人在嘀咕些什么……似乎無論他們此刻說些什么也不再重要。
李彩鳳解開了外罩的蜀錦百花襖,笑盈盈的單手在腹間一扣,摘下了那一條束腰。
繃簧響過,一把緬鐵軟劍便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
素手輕抖,精光一閃,劍身如豎起的長蛇般猶自忽閃抖動著,似有龍吟之聲。
軟劍束腰一去,她的腰身便好似更細了些。
……
張掌柜慢條斯理的撩開鸚哥綠的罩袍,自身后翻出一個算盤,擱在自己的肥油肚子上。
他也不搭理旁人,只望著桌面上的盤盞,兩只胖手噼噼啪啪的撥弄著算珠,似乎在盤算今晚這個席面究竟要花去多少銀錢。
他撥弄出的聲響很脆,有些刺耳,畢竟這個算盤,通體是由精鋼打造的。
……
王總鏢抬手便拎起了身旁帶來的五層食盒,徑直就撂在桌面上。只這一放,便震的碗碟盤盞七零八落,醬汁湯水四下飛濺……
特制的食盒,其重?zé)o比,底部的鐵質(zhì)暗盒里,王總鏢抽出了那把慣用的短刀。
厚脊五鬼斷魂刀。
刀背寬三指,金線描五鬼。
握在手中挽一個刀花,寒光現(xiàn)處,王總鏢的目光不經(jīng)意的自蘇赫脖頸間掠過。
……
郭俊儀自袍袖中拿出一支筆。
他的長衫罩袍永遠顯得是那么的寒酸,然而他卻掏出了一支銀筆。
白銀的銀。
筆端是銀的,筆桿是銀的,筆頭……也是銀的。
那是一根根細如發(fā)絲的銀毫編纂而成的筆頭。
似有一兩根銀毫并不是那么的妥帖,郭俊儀橫手握筆在眼前,借著燈光,尤為專注的梳理著。
……
咋然爆響的,正是林靜姿的一聲嬌喝聲。
“那便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