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暖心的話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晨起來染坊里的幾口大缸全都被厚厚的雪覆蓋。
地上的雪干干凈凈像一床棉被,偶爾留下一串貓咪走過的小腳印。
陸珠穿好衣服先去了書肆,趁著早上還沒開始說書,叫上大壯二壯用店里的馬車?yán)黄鹑准诣F匠鋪,取了一套生火的爐子送去姚惠雯那,另外四套送到姜叔家。
又回到書肆命人把前兩日復(fù)拓的人物畫像拿出來檢查了一遍,看著做出來的效果,陸珠還是比較滿意的。
姜崇文的畫工了得,這做模子的師傅手藝也是精湛,畫上的細(xì)節(jié)都能還原。
看著手里前幾十回的內(nèi)容裝訂在一起,陸珠摸摸粗糙的紙頁,突然懷念起以前上學(xué)時的書本,那種新書的手感才叫真的新書。
這軟踏踏,麻麻賴賴的紙張,讓她都失去了翻閱的沖動。但沒有辦法,就這已經(jīng)是現(xiàn)有最好的紙了。
就這么一小冊的造價就達(dá)到300錢了,一本書下來怎么也得賣個15兩,才對得起陸珠花費了這么多心血。
最近鎮(zhèn)上來書肆聽書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多了,那些排不上位置的,每天下午都會排隊來買一份今日的內(nèi)容,以免第二天來聽跟不上趟。
昨日陸珠不在,竇行止過來尋她沒找見人,便留話:讓陸珠今日把《紅樓夢》前幾十回帶給他,他中午會起她家小吃店吃飯,在那等她。
人不叫她白跑,留下一個大大的元寶。這種豪氣,不由地讓陸珠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大方地給了一兩銀子。
陸珠把想到這些不由笑了笑,把書用油紙包好,放進(jìn)懷里,裹上披風(fēng)就走了。
這會兒子正趕上午飯飯點,陸珠鉆進(jìn)熱乎乎地屋子,放眼掃去看到面前已經(jīng)空了兩個大碗的竇行止。
“飯桶,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标懼閼蛑o地說道。
一身寒氣的陸珠在竇行止旁邊坐下,額上有細(xì)密汗珠冒出的男子優(yōu)雅地朝她頷首,咽下嘴里的食物后開口:“你昨兒去哪了,跑了兩個地方都沒找著你。”
話是這么說,但意思就是我想見你,到處找你。
陸珠故作淡定,假裝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熬蜑榱艘槐緯阒劣趩??”
“你明知道我不是為了書,書只是見你的借口?!备]行止聲音低沉如水一般溫潤,像是在陸珠的心里投了一顆石子,激起一片漣漪。
陸珠抬眼看他,深邃的眸子里印著一個呆愣的姑娘,
“你打算拖我?guī)讜r……”竇行止話沒說完,便被陸珠一個手勢給制止了。
“這種事不適合在這里說,你吃好了嗎?好了,就跟我出去?!标懼橛悬c不高興,真是個呆子,一點也不看場合。
“等我再吃一碗。”
陸珠無力垂頭,當(dāng)初那個高冷的不可一世的男人去哪了。
“珠珠姐姐,二嬸叫你去后廚一趟?!痹獙氉哌^來乖巧地把桌上的空碗收走,并負(fù)責(zé)幫忙傳話。
“元寶,讓二叔再給這位叔叔端一碗?!标懼槠鹕恚室猱?dāng)著竇行止的面兒說他是叔叔,果然原本穩(wěn)穩(wěn)坐著的男子聽到差點站起來。
居然敢挖苦我年齡大,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竇行止嘆氣一笑,垂眸不再看她。
陸珠感覺自己的一拳頭像是打在棉花上,一點作用也沒有,反倒顯得自己在欺負(fù)他似的。
“叔叔,這個空碗我就收走啦?!痹獙毢芴煺娴貙χ]行止喊起來。
背對著他們的陸珠“噗嗤”笑出聲,趕忙用手帕捂住嘴,飛快地走進(jìn)后廚。
“笑什么呢?看看那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嘖嘖……”二嬸看著面帶笑容的陸珠,出口打趣。
陸珠急忙收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外面有人吃了四碗飯了,我笑這個呢。”
“我看不是吧,從你進(jìn)門我可就看著呢?!倍鹗掷锏牡讹w快切著,也不看陸珠,語調(diào)戲謔。
天吶,怎么忘了二嬸這茬了,她那么精明,肯定發(fā)現(xiàn)自己和竇行止剛才說說笑笑了。
陸珠咬唇,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么說,是實話實說兩人目前的關(guān)系,還是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呢。
那邊二嬸開口了:“行了,我也是過來人,你現(xiàn)在條件這么好,就得擦亮眼睛多挑一挑,可別像你二嬸我一樣,花兒一樣的姑娘,隨隨便便就嫁了。”
二嬸把手里盛好的飯放在一邊,在圍裙上抹了抹手,幫陸珠把散在一邊的發(fā)別到耳后。
“那怎么能是隨便呢,你和二叔不也是和和美美的,你看他對你多好?!标懼槁牭蕉鸬脑?,心里不感動是假的,她沒想到二嬸居然沒有搞封建那一套,反而勸她找個好的歸宿,這話是真心實意在為她考慮。
二嬸朝陸珠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得意道:“是啊,雖然過得窮了點,但是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嫁的這么幸運,對吧?你是個聰明姑娘,一定得把婚姻大事考慮清楚,看上哪一家了,跟我和你二叔說,我們幫你參謀一下,你心里也踏實不是。千萬不能把想法藏心里,搞得自己也拿捏不定,到最后多難受吶?!?p> 要說這個家里誰最聰明,那一定是二嬸,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既有長輩對晚輩的關(guān)心,又有對晚輩的勸誡?;橐鍪谴笫?,若是瞞著長輩自己私相授受,可是要擔(dān)驚受怕的,不如和長輩說清楚,獲得長輩的認(rèn)可,嫁的也安穩(wěn)。
陸珠靜靜聽著,這是她這么久以來聽到的最讓她暖心的話,如果媽媽在這兒,她一定也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吧??赡苁顷懼橐恢痹诒谱约邯毩ⅰ詮?,以至于婚姻這樣的大事她也沒想著讓家里幫忙,忘記了自己其實還有一群這樣愛自己的人。
或許自己應(yīng)該適時的去依賴他們才對,陸珠這么想著,鼻子酸溜溜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走上前從后面抱住二嬸,把臉埋在她溫暖的后背,撒嬌一般地蹭來蹭去。
二嬸握住陸珠的雙手,感受到這個十幾歲的孩子突如其來的脆弱,心里也不經(jīng)酸澀起來。夫人將孩子交給自己,大概就是想讓自己像娘一樣去讓這個孩子依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