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啪啪啪?。?！小兔崽子們，給我起床??！”

　　震耳欲聾的大力拍門聲，生生把徐年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沒出息的東西！給我起來！再不起來，我就把你們房門給踹開了，聽到?jīng)]？??！”

　　“不著調(diào)的東西！念書的人都沒我老婆子起得早！這要在以前，人家趕出去喂的豬，他娘的都吃飽了?。?！瞧你們這懶樣，真是比挨千刀的豬都不如??！”

　　……

　　足可以刺穿耳膜的噪音強(qiáng)勢蓋住了徐年濃重的起床氣，她起來發(fā)愣的這會兒，外面的火力終于轉(zhuǎn)移了點(diǎn)，開始全神關(guān)注地轟擊高茜那邊。

　　在各種‘挨千刀的，死豬樣’的謾罵聲中，徐年看了眼鬧鐘，六點(diǎn)整！

　　比以往早了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

　　……

　　終于，她在狂轟亂炸中飛速套上衣服，慌忙沖洗了幾遍臉，就跑到桌前。

　　看著桌上那一團(tuán)黑乎乎的不明物體，她的臉不停地抽搐，開始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沒長腦子，才會答應(yīng)這種要求。

　　此刻，徐年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

　　暴躁的女人是喜怒無常的，千萬不要相信！??！

　　昨晚，雪夜吃湯圓的溫馨氛圍帶走了她和高茜的腦子，讓她倆沉浸在王婆子的故事中，對婆子又是感動又是敬佩。

　　只見那婆子滿眼淚花地瞧著她倆，說：

　　“多好的年紀(jì)啊，花兒一樣的人，可真讓人羨慕?。∥疫@老太婆，老了老了，一個兒孫也沒有，就希望你倆可以多陪陪我。”

　　語氣里透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感慨，和著那有些佝僂的小身板，非常容易激起像徐年這種不帶腦子的人的同情憐惜。

　　于是，她心頭一熱：

　　“王婆婆，我們會陪著您的！”

　　呵，你以為這樣，那婆子就滿足了嗎？只見她聽了這話，本來含著的淚水突然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婆子也不擦，滿臉欣慰地看著徐年。

　　末了，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顫抖著撐著膝蓋站起來，腿腳還一步一拐地打算挪回房間。那場景配著昏暗的燈光，活生生空巢老人受到虐待，最后孤苦伶仃的樣子。

　　徐年現(xiàn)在想想，她真的是瞎了眼了！之前還和高茜吵得熱火朝天的人，怎么可能就突然這樣了呢！！

　　當(dāng)時被豬油蒙了心的她，連忙上前攙扶，還說：

　　“您別急，您讓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

　　說完，徐年還對高茜使了個眼色。可能是高茜還處于之前說錯話的愧疚中，居然在王婆子望過來的時候也很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嘛，倆傻兮兮的小白兔上了賊船了。幾乎是瞬間，不用懷疑，徐年發(fā)誓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臉色以及氣場可以轉(zhuǎn)變得這么快。

　　對此，她只能用無與倫比的驚訝來表示。

　　只見，婆子腰也不彎了，腿也不瘸了，生龍活虎地站在那兒，一臉得意。這個形象讓徐年想到了某個老年運(yùn)動鞋打出的廣告上渲染的神奇作用，什么一穿就身體康健，什么什么賽似神仙……

　　婆子趾高氣揚(yáng)，斜眼看著她倆，說：

　　“既然答應(yīng)了，就先去廚房給我把鍋和碗給洗了吧，我就不謝啦！”

　　……

　　倆小白兔沒反應(yīng)過來，婆子的得意就變成了怒吼：

　　“還不快去?。　?p>　　……

　　后來的后來，王婆子突然說要給她倆準(zhǔn)備早餐。這個要求，她倆謹(jǐn)慎又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會，發(fā)現(xiàn)確實(shí)對她倆是很有利的，這才答應(yīng)了。

　　當(dāng)然，如果徐年現(xiàn)在沒有看到盤子里的那堆東西的話，她很可能認(rèn)為王婆子還是有良心的。

　　她甚至開始懷疑，昨晚的那個關(guān)于歲月的感動故事的真實(shí)性。你說，這么個倚老賣老，壞脾氣的臭婆子，真的有個年輕的軍官曾喜歡過她啊?。?？！?。?p>　　然而，一大早積累的戾氣，被開門后那瞬間出現(xiàn)在眼前的銀裝素裹里的冰雪天地給消散了個干凈。

　　空氣中有一種落雪過后特有的沉寂下來的干冽，呼進(jìn)肺腔后還帶有一絲甜意，整個人好似被清爽的山風(fēng)包圍。

　　徐年這么怕冷的一個人，也抵擋不住漫天雪花的絕美，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團(tuán)。

　　軟軟的，蓬松的。

　　但很冷，悄悄滲入骨頭里的冷。

　　她連忙扔掉，再看手時，指尖凍得通紅，關(guān)節(jié)的屈伸也有點(diǎn)僵硬。

　　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

　　那里有個聲音在說：你看，純凈美麗的東西，是不想被人碰的。碰到了，它就化了，而你原本喜歡它的心，也會瞬間涼掉的。

　　手指尖還在傳來一陣陣?yán)湟?，微微刺痛著?p>　　忽然，一個雪球被猛地砸到徐年腿上，炸開一大把雪。

　　什么鬼！！

　　她氣憤地要找到扔雪球的熊孩子！

　　哪家孩子這么不知事，對著人扔啊?。?！

　　尋著源頭望過去，只看見那個有段時間沒出現(xiàn)的少年滿臉狡黠地站在不遠(yuǎn)處。

　　他手上正團(tuán)著比剛剛還大的雪球，正做出再投擲的動作。這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了，很有些意興闌珊地停止，再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扔掉雪球。

　　好幼稚?。⌒炷晷南?。

　　但是，那個幼稚的人一身純白的站在那兒，幼稚仿佛變成了雪一樣的天真無邪。

　　那么地契合，他和雪是那么地契合，美好的，晶瑩剔透得驚艷著看著它的人。

　　可是……

　　他也跟雪花一樣，可望不可即。

　　不能觸碰的，不能靠近的，不然所有的美都會破滅。就像雪會化掉，他也會離開一樣。

　　初雪時她看見的那個吻，敲動了她對于這個男孩的傾心，明晰了自己的依戀和喜歡。但，還是這場雪，讓她明白了這段暗戀注定的不疾而終。

　　少年拍了拍手，走到她面前，神情之間好像不怎么開心，有些憂愁。

　　他正欲說話，徐年打斷了他，說：

　　“你不用陪著我了?！?p>　　徐年望向他，帶著一抹決絕。

　　她認(rèn)為，只有將開始的一切蒙住，這樣才會杜絕任何生根發(fā)芽的可能，便也不會傷心了。

　　這是徐年一直以來處理所有遇到的難題的解決方式。用現(xiàn)在一句話來概括，叫及時止損。

　　惹不起，便逃了吧。

　　反正……這個人也不知道。

　　少年站在原地，就那么看著徐年低頭從他面前快速走過去，說：

　　“你，不需要我了，對嗎？”

　　“嗯?！?p>　　他平靜地問平靜地聽，最后朝著徐年的方向，說：

　　“好?！?p>　　就這樣，身后的人走了，帶著徐年第一次的心動，就這樣走了。

　　再也沒有了動靜。

　　徐年忍不住回頭看時，空無一人，只有枝頭兩只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互相撲騰著，飛走時還蹭下一層雪，惹人心煩。

　　很奇怪，這次遇見他后，她沒有倒霉。

　　相反地，徐年收獲到了來自七校聯(lián)考成績的良好反饋——進(jìn)步了兩百多名。

　　與此同時，她后座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開始主動找她聊天，好像很喜歡和她一起玩的樣子。

　　“徐年，你的名字真好聽！是誰給你取的呢？”

　　她看著身后這個眼睛里滿是純真的女孩，心里閃過一點(diǎn)溫暖，認(rèn)真回道：

　　“奶奶取的。我出生正好是在小年夜，所以叫徐年?！?p>　　“哇，很浪漫呢！你看啊，念出徐年這兩個字的時候，口和舌頭依偎在一起，出聲便有纏綿的味道。如果是你的心上人念出，別有一種風(fēng)味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這樣解讀，她的臉唰得一下變紅了。

　　心上人？

　　念出名字？纏綿的味道……

　　不能再多想，她已經(jīng)……

　　已經(jīng)把心上人給趕跑了，不能再想了。

　　她只好看著眼前這個女孩。

　　徐年記得，她叫張夢佳，是高三暑期轉(zhuǎn)來的學(xué)生。

　　除此之外，她便對這個女孩子沒有了什么印象。如果不是正好坐在她后座，她可能還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可是，這么一個活潑可愛的人，徐年怎么會沒注意到呢？

　　“徐年徐年，你把生物卷子給我看看吧?！?p>　　她回過神來時，對方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喚她。那個期待的小眼神，反倒叫徐年不好意思了。

　　張夢佳一拿過試卷，眼睛就冒著星星，話里滿滿的驚訝：

　　“哇！徐年徐年，這道遺傳題你只扣了一分，你怎么做到的！”

　　這次她的生物考得很出色，讓她自己也沒有想到。不過，這段時間的不停刷題確實(shí)讓她寫題時開始得心應(yīng)手了些。

　　“你給我講講這個過程吧！”

　　身后的人已經(jīng)拿出紙和筆，一副等著講題的樣子。

　　看著她，徐年想：活潑的人就是好啊，可以大膽地向別人請教問題，可以傳遞給他人一份歡樂。他們也會因?yàn)榛顫婇_朗更容易被親近，更容易去交往。而這些，是徐年做不到又十分羨慕的。畢竟，與活潑相反的內(nèi)向，就好像代表著敏感多疑，總是不討人喜歡的。

　　半垂了眼，她拿起筆，仔細(xì)地講題：

　　“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