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紅院,廂房里。
馮三易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
“你是說,兇手就用這根刺,刺入人的頸部血脈,使其流經(jīng)心器,將人殺死的,這怎么可能?老夫仵作做了幾十年了,從沒見過這種手法的??墒蔷退阏媸沁@樣,他也不能保證這根刺就能那么順利插入心臟???”
文徽行點點頭道,“的確是如此,對了…”
她轉(zhuǎn)頭問神農(nóng)都,“神農(nóng),你有查到什么嗎?”
神農(nóng)都正將鑷子中的黑色刺放在一旁的白色絹布上,然后對文徽行和馮三易說道,
“我回家之后也立刻查了相關的典籍,并沒有查到形如黑刺的草木記載,不過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類似的毒蟲?!?p> 文徽行問道,“什么毒蟲?”
神農(nóng)都取下面罩,緩緩說,“三尸蠱。”
“三尸蠱?”文徽行幾乎和馮三易同時驚呼。
馮三易驚訝地問道,“你是說苗疆的那個三尸蠱?!?p> 神農(nóng)都點點頭,“正是啊,這三尸蠱是將天竺藍蛇,白化蛇和珊瑚蛇三種毒蛇,以偽斗之法(1)提取毒液,制成蠱毒喂養(yǎng)金蠶幼蟲,待幼蟲成熟后,即可用作殺人的工具?!?p> 神農(nóng)都比劃了一下花朵的形狀,
“只需要以雪海棠為引,將三尸蠱蟲置于仇家身上,讓其寄生于人的血脈里,吸食血液,可令仇家短時間內(nèi)斃命,而且尸體表面不會留存受傷痕跡,驗毒也沒有結(jié)果。”
他有點遺憾,“不過是典籍上并沒有記載被三尸蠱毒殺的人體內(nèi)會不會留有黑刺?!?p> 馮三易也說道,“老夫也曾聽說過此種毒蟲,只是大魏自收復苗疆后,對制蠱就有嚴格的律法規(guī)定,三尸蠱這種狠辣的蠱毒更是已經(jīng)明令禁止,數(shù)年不曾出現(xiàn)過了,估計會制此蠱的人都死了好多年了。”
神農(nóng)都也點點頭,“典籍上對此記載的也不多,還多少有點怪力亂神,所以具體細節(jié)現(xiàn)在也無從查證?!?p> 文徽行的面色更嚴肅了幾分,“既然這種蠱毒已經(jīng)被禁止多年,若是重現(xiàn)江湖,這件事想必會比我們想像的更加嚴重?!?p> 她想了想問道,“有那種蟲子的圖例嗎?”
神農(nóng)都應道,然后在懷中取出一頁紙,“喏,我將那只蟲臨摹下來了。”
文徽行展開紙張,只見白紙上邊繪制著一只類似金蠶幼蟲的蟲子,只是尾部多出一根細長的觸須。
“嘶,你不覺得,這蟲子尾巴上的那根觸須與尸體中發(fā)現(xiàn)的那枚黑刺很相似嗎?”
馮三易與神農(nóng)都都怔住了,三人互相對視,可怕的猜想在每一個人心中蔓延開來,讓他們不由得感覺后脊發(fā)涼。
神農(nóng)都面色也嚴肅起來了,他重新用清水清洗了劉清豐的臟器,然后用小刀小心翼翼的剖開他的心器,接著他長出了一口氣,猛地松開手。
文徽行和馮三易看著眼前場景也倒吸一口冷氣,怔愣在原地,只見剖開心器中,一條金色的,帶著褐色斑紋的細小毒蟲,正扭動這身體啃噬劉清豐心器里的血肉,血肉模糊的心器間已經(jīng)空了一小塊兒,小蟲子悠閑地在殷紅的鮮血中游動,仿佛催命的死神般,血腥詭異。
一只蟲,鉆入人的皮肉,沿著血脈吮吸血液,最后鉆進心器里吞噬血肉,只留下一根黑而細的尾部。這一切太過于詭異,讓人匪夷所思,心生恐懼。
還是文徽行最先冷靜下來,她對馮三易道,“馮仵作,還要勞煩您去通知一下韓少卿?!?p> 馮三易也意識到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失傳多年的蠱術(shù)又一次在大魏盛行,而且還是在頂頂繁盛的京城,天子腳下,后果將不堪設想。
他于是立即向韓少卿稟報去了,廂房里只剩下神農(nóng)都與文徽行二人,文徽行臉色有些發(fā)白,
“喂,神農(nóng),你比我了解閣中人士,神鷹閣里有沒有會制蠱之人???這事兒不會是自己人做的吧?!?p> 神農(nóng)都也出了薄薄一層冷汗,“你想什么呢?神鷹閣又不是什么殺手組織,我們閣中人士可都是仁人志士啊!怎么會跟命案扯上關系,再說了,就算是同僚犯罪你也得秉公執(zhí)法啊,傷人害命也是有違門規(guī)的!”
文徽行揉了揉頭壓低聲音說,“哎呀,我不是要徇私舞弊?!?p> 她面色有些發(fā)沉,“只是這種失傳已久的蠱毒重現(xiàn)于世,閣中多少會有些消息吧?!?p> “哎,不知道啊?!?p> 神農(nóng)都難得如此正經(jīng)下來,他緊緊皺著眉頭,從箱籠中取了一只細小的琉璃瓶,用鑷子將毒蟲從血肉中小心的夾出,放入小琉璃瓶中,蓋好蓋子遞給文徽行,又將劉清豐的尸體縫合好。
文徽行看著瓶中扭動的丑陋蟲子,對神農(nóng)都說,“明日你上山時,也跟師父說一下這件事吧,說不定他老人家知道誰會制這種蠱毒?!?p> 神農(nóng)都點點頭,“有消息我會盡快通知你的。”
這邊,馮三易與韓見山已經(jīng)進來了,得知消息的韓見山一張方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了,他不敢看床上血肉模糊的身體,只將目光落文徽行遞來的琉璃瓶中那條毒蟲上,牙疼一般的扯著嘴角,
“這,這蟲當真是三尸蠱。”
文徽行點頭,“基本可以確定了。”
她思索片刻,對著瞠目結(jié)舌的韓見山說道,
“韓少卿,您差人送神農(nóng)大夫去大理寺看一下阮駙馬的尸體,看看他的心器中是否也有這種蠱蟲,我先去向侯爺稟報此事,有消息立刻去醉春樓通知我們?!?p> 韓見山才緩過神來,點點頭,“好,就依你說的辦。”
神農(nóng)都收拾好箱籠沖她點點頭,示意她沒問題,然后跟著韓見山離開了。
文徽行剛一出廂房,秦敏秦尚書那一張大黑臉就迎了上來,
“邢侍衛(wèi),本官聽說了,那個劉公子不是被我兒掐死的,那我兒是不是可以…”
文徽行對這個一心想徇私舞弊的尚書很沒好感,但她如今不過一個侯府侍衛(wèi),也不得不賠笑道,
“秦大人,雖然死者的死因不是窒息而死,但令郎仍是嫌犯之一,還大理寺需留令郎問幾句話,請您體諒?!?p> 秦尚書動了動嘴唇還想說點什么,但文徽行已經(jīng)搶在他前邊說道,
“卑職還需立即向侯爺復命,就先告辭了。”說罷甩開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翠紅院外依舊圍滿了人,正指著里邊兒議論紛紛,文徽行注意到一個身姿豐腴的婦人,正柳眉倒立破口大罵,
“徐進財,你個沒良心的,留我們妻兒在家受罪,你在這兒風流快活。”
一旁幾個婦人拉著勸她,文徽行還趕著去向晉遠侯稟報此事,也就只看了一眼,看那婦人穿著華貴想是商賈之妻,大約是那個徐進財正被官兵關在妓院里,他老婆賭氣來鬧吧。
這么想著,文徽行已經(jīng)走到了醉仙居里,二樓雅間里,軒轅臨仍舊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幾個府兵站在他身旁。
酒桌上擺的幾盤茶點都未曾動過,只有一盞茶喝了一半,正擺在軒轅臨的手邊。
文徽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侯爺?!?p> 軒轅臨只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秦敏為難你了嗎?”
文徽行站在軒轅臨身旁道,“秦尚書起初一直阻撓大理寺辦案,但屬下拿出令信后他便不再阻撓了?!?p> 軒轅臨略一點頭,“查到什么沒有?”
文徽行對軒轅臨講述了她們發(fā)現(xiàn)三尸蠱蟲的事情,又道,“屬下推測本案的兇手,極有可能與殺害阮駙馬的是同一人。只是不知這二人之間,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p> 軒轅臨看著窗外緩緩說道,“這個劉清豐,是戶部劉侍郎的老來子,平日里甚為嬌縱跋扈,二十又一的年歲仍不務正業(yè),流連花叢?!?p> 他頓了頓,看向文徽行,
“不過他倒是也曾中過舉子,只不過在來年春闈中,醉酒誤事耽誤了考試,所以被取消考試資格,他也因此淪為京中笑柄,不少人笑他是酒狀元,連帶著他爹也看他不順眼,至今始終萎靡不振?!?p> 文徽行心中想了想,紈绔子弟能中舉也就是因為比旁人的老師好些,真不值一提。
轉(zhuǎn)而她又想到,阮駙馬是春圍高中的探花郎,自然與這個紈绔劉公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春圍?她腦中似有靈光一閃,問道,“侯爺,您還記得他二人都是哪一年參加的春闈嗎?”
軒轅臨飛快地答到,“他二人是同一年春闈,天德二十三年?!?p> 文徽行在大腦中飛速劃過,同年春闈的兩人,一個高中成為名冠天下的才子探花郎,娶了最尊貴的公主,而另一個卻被剝奪資格,淪為京城笑柄,流連花叢。
這二人會有什么聯(lián)系呢,那年春闈到底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她想著,說道,“侯爺,屬下想查看一下有關天德二十三年春闈的全部卷宗?!?p> 軒轅臨看了她一眼,從袖中取出一枚金鑲玉的令牌,對這身后的府兵說道,“桐楓,拿著我的令信,現(xiàn)在就去戶部,把天德二十三年春闈相關人士的全部檔案提來?!?p> “是,屬下這就去,”被叫做桐楓的侍衛(wèi),接了令牌應聲而去。
匯報完工作,文徽行有點無所事事,于是道,“屬下再去看看大理寺的審訊結(jié)果,侯爺若是乏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這兒交給屬下就行了?!?p> 正說著,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了。
文徽行的肚子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咕”,在安靜的雅間里顯得尤為突兀。
十一月不喝酒
(1)偽斗之法,利用煙絲提取毒液的方法。在這里酒酒描寫的三尸蠱,所查資料有限,所以也添加了虛構(gòu)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