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買個包子也要追我？
話說姜夷和小西走出宮門之后，小西不知為何又開始抽抽搭搭起來，與往日那副凡事都滿不在乎的模樣大相徑庭。姜夷看著心疼，不由自主地快步向前抓住小西的手腕，關(guān)切道：
“小西姑娘，你……沒事吧？”
不料小西狠狠把姜夷的手甩開，冷冷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姜夷被小西潑了一盆涼水，面露尷尬之色，呆呆道：
“你如果餓了，我們就去買點(diǎn)東西吃吧……”
小西一時怔住了，她背對著姜夷，身體微微顫抖，滾燙的淚水再一次劃過臉龐。但是她又很快用衣袖在臉上擦了擦，猛然回過頭對姜夷大聲道：
“我不用你可憐我，你有師父對我好嗎？我剛剛差點(diǎn)死了，師父都沒來救我……你算什么，用得著這么討我歡喜么？”
姜夷面色通紅，盡管被小西一通數(shù)落感到委屈，但是他并沒有氣惱，反而急切解釋道：
“我……我不是可憐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傷心的樣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我就想看到你開心的樣子，這樣我心里也高興，如果你難過了，我就得想著該怎樣讓你開心起來。這或許也是我唯一能報答你的方法?！?p> 看著姜夷抓耳撓腮慌張解釋的樣子，小西忽而“噗嗤”一笑，她睫毛上還沾著點(diǎn)點(diǎn)淚花，這一笑就如梨花帶雨一般美好。她擺出一副嬌嗔的模樣，道：
“你……真就這么關(guān)心我??？”
“我……我只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這樣做?！?p> “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其實你不必這樣對我，你忘了你曾經(jīng)通知過我趕緊逃命的事嗎？要不是你我說不定早被那兩個惡人殺死了。我救你也是出于這個原因，一命償一命吧，咱們各不相欠。況且你今天在大殿里面冒死替我求情，我還得好好感謝你才是呢。”
姜夷傻傻地笑了笑，道：
“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會被殺頭的，幸好現(xiàn)在我們都還好好的，嘿嘿?！?p> 小西也笑了笑，道：
“好吧，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還你這個人情，現(xiàn)在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我們說過到了臨淄之后，你就不許再跟著我了，因為我要去找?guī)煾福退阏业教煅暮＝俏乙惨业剿?。你現(xiàn)在也自由了，如果不知道去哪里，你在這里活下去也好。臨淄城那么大，人又那么多，十分熱鬧，肯定也很好玩?！?p> 姜夷詫異地看著小西，道：
“你要走了嗎？”
小西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神色也逐漸變得黯然。姜夷急忙從懷里掏出齊王賞賜的十兩黃金，塞到小西手里，道：
“那這些你拿著?！?p> 小西雖然涉世未深，卻也知道這黃金的好處。正因為知道，她心里忽而又涌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甜蜜的感覺，她忽而覺得有一點(diǎn)舍不得與姜夷分開了。但是她還是硬起心腸，把那些沉甸甸的黃金重新塞到姜夷手里，道：
“這是齊王賞你的東西，我不能要。你也知道我是鬼谷派的人，本事可大著呢，要這些東西又有何用，帶在身上也是累贅啊?！?p> 姜夷羞愧地收回黃金，訕訕道：
“姑娘說的是，我這是多此一舉了。那我希望姑娘早日找到鬼谷子先生，還有路上多加小心，不要碰到什么壞人。”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小心小心你自己哈?！?p> 說罷，小西掉頭就跑開了，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前面的人群中。姜夷略帶失望的看著小西的背影消失，無奈地?fù)u了搖頭?！皼]想到她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走了，看來是我讓她煩了……”他心里如此作想，悵然若失的感覺縈繞心頭，飄而不散。在小西救他出屠蛟屠虎魔爪時候起，他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報答小西，不管她如何捉弄，他決不氣惱。就算她吩咐做任何事情，他都不會違逆。但是小西并沒有這樣，盡管偶爾戲謔，但并不傷他自尊。來臨淄路上，在田忌面前，小西更是對他百般庇護(hù)。他忘不了在樹林小溪旁，小西貼心給他擦臉的那一刻，在那一刻，就算是小西讓他去死，他都是會去做的。在他心里，其實已經(jīng)把小西看做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了，以至于當(dāng)聽到齊王下令要處死她的時候，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就跪下去替她求情。盡管當(dāng)時差點(diǎn)鑄成大錯，不但不能幫上忙，反而要搭上自己性命。不過在那時，就算真就這么死了，他也是心甘情愿，因為他的命本來就是小西救了。事到如今她就這么離開了，后會無期，想要再見也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他心里空蕩蕩的，難受或者悲傷他已經(jīng)分不清楚，只是呆呆地站在大街上許久，街上人來人往大都是滿面春光，他的這點(diǎn)心緒只不過如一粒塵埃一般無足輕重罷了。
不知站了多久，姜夷總算是感到肚子餓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四處望了望，尋找可以填飽肚子的地方。他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家賣包子的店鋪，蒸籠煙霧繚繞，看上去是新鮮出爐的，傳來一股淡淡的肉香。姜夷咽了一下口水，便向那包子店鋪?zhàn)呷ァ?p> “老板，我買兩個包子?！?p> 姜夷站在店鋪門口，對那老板道。
“好咧！”
老板笑呵呵地道，忙不迭地從籠中抓出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遞給姜夷。這老板身形也像個包子一般，胖乎乎的，臉上的肥肉被熱氣熏得通紅。為了做生意，他都沒時間擦去那滿頭的大汗。
“多少錢？”
“兩文。”
姜夷從錢袋里掏出一兩黃金，遞給老板?？吹竭@金燦燦的金子，老板的眼睛登時就瞪圓了。他眼里像是要放出精光一般，死死地盯著姜夷手里的金子，就這一兩黃金，恐怕是他賣一輩子包子都賺不到的。他顫抖著雙手捧過姜夷的黃金，忽而用牙齒啃了啃，以判定這不是假的黃金。姜夷看的不耐煩了，道：
“老板，你找我錢啊?！?p> “是是，你稍等，我這里錢不夠，去內(nèi)堂幫你找。”
“行，我等著?！?p> 姜夷就站在門口等著，他心里煩亂，沒有一絲懷疑。好在沒多久那老板就從內(nèi)堂走了出來，他笑容滿面，臉上的肥肉都綻放出笑意。他把那一兩黃金還給姜夷，笑呵呵道：
“小兄弟，我沒這么多錢找開。算了，這兩個包子就算送你了吧，也沒多少錢。”
姜夷詫異地看著老板，回道：
“那怎么行，你要找不開，我不買就是了?！?p> 幸好包子也沒吃，姜夷想把它們放回包籠里面。然而老板卻推開了，連連道：
“別別別，兩個包子算什么……小兄弟，看你也是剛來臨淄的吧，我就盡盡地主之誼，你也別客氣?！?p> 姜夷受寵若驚，看老板如此熱情，他也不知該如何拒絕。想了一會，便道：
“那好吧，我待會去買點(diǎn)別的，找開了錢，我就來還你?！?p> “不用不用……你以后多照顧一下生意就行?！?p> “那也行，我以后買包子，一定到你這里買?！?p> 姜夷手里揣著包子，樂呵呵地走開了。碰到這樣熱情的老板，姜夷心情算是好了一些。他走在大街上，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左顧右盼，欣賞著臨淄城中眼花繚亂的新鮮事物。他沒想到，他只離開包子鋪一會兒，那一身橫肉的老板馬上關(guān)了店鋪，同時從內(nèi)堂匆匆走出幾個人。老板使了一眼色，這些人便從店鋪魚貫而出，尾隨在姜夷后面。姜夷逐漸被眼前熱鬧的景象吸引住時，忽而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他回過頭一看，見那賣包子的老板領(lǐng)著幾個人腳步匆匆地朝來走來，只不過那張熱情的臉已經(jīng)變得兇狠，簡直是判若兩人。姜夷意識到了那老板的異樣，他害怕地往前疾走了幾步。那老板見姜夷已經(jīng)發(fā)覺，而且好像是要逃跑樣子。他急中生智，大喊一聲：
“小賊，吃我包子不給錢，還想跑！”
姜夷年紀(jì)雖輕，可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見過這世間的黑暗之處。聽到那老板的叫喊，他立即明白這些人是想奪他錢財，據(jù)為己有。想到這里，他立刻撒腿就跑，賣包子的老板和其他幾個人緊緊追在他身后。姜夷初來乍到，又豈對臨淄熟悉。他慌不擇路，跑到一個巷子里面，七拐八繞，然而并擺脫不了身后人的追趕。巷子越來越深，越來越窄，人也越來越少，姜夷的心越來越害怕了。他就像被幾頭餓狼追趕的羚羊一般，急切地尋找著逃生的機(jī)會，只不過，這機(jī)會似乎越來越渺茫。姜夷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腳步逐漸像灌了鉛似得跑不動了。他回望那幾個人，他們似乎也跑不動了，可是他們并沒有要停止追趕的意思，相反臉上神情越來越兇神惡煞，那模樣是打定注意非逮住他不可。姜夷筋疲力盡，真的是跑不動了，他看到前面有一個岔口，心想如果再不能擺脫他們，他就把錢袋丟在這里給他們算了。他跑到岔口左拐，眼前還是那蜿蜒曲折似乎沒有盡頭的小巷，然而在巷子不遠(yuǎn)處之中卻出現(xiàn)了一個苗條修長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熟悉，如此讓他難以忘懷，那正是小西的背影。他猛然停下腳步，只覺有一道天光從烏云密布之中透射下來灑在他心頭。此時此刻，他百感交集，他想大聲叫喊出來，卻又羞于啟齒，因為現(xiàn)在的狀況實在是太難堪了。
小西懷中抱著一條毛茸茸的小狗，正輕聲跟它說著話，雖然聽到背后又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卻并沒有回頭，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條小狗身上。她一邊輕輕撫摸著小狗身上柔軟的皮毛，一邊柔聲道：
“狗兒啊狗兒，你是不是替你的兄弟來陪我的呀，他叫狗兒哦。很奇怪是吧，竟然也有人起這樣的名字……我今天跟他分別了，心里也挺難受的，竟然會不舍得他。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上他的呀。那可不行啊，他那么笨，一點(diǎn)武功也不會，憑什么讓我喜歡他呢？我還是不要自作多情好了……”
小西的輕聲細(xì)語飄到姜夷耳中，他面紅耳赤，一顆心不禁突突狂跳起來。他突然明白自己先前對小西的感覺也可以用兩個字概括，那就是“喜歡”。原來他早就喜歡小西了，不僅僅只是報答恩惠的關(guān)系，而是一種甜蜜的，把另外一個人放在自己內(nèi)心一處柔軟地方的牽絆。他感到熱血沸騰，儲蓄快樂的銀瓶突然炸裂，那快樂的水漿浸染全身。他歡喜地叫了一聲：
“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