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額…“林子晨從柔軟的座椅中直起身子，扶住兩旁的護欄，站了起來。
睡了很久了吧，體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向窗外放眼望去，仍是一片瘆人的血色。
“醒了？“對面那張本屬于豬神彪的椅子上，坐著一頭僵尸豬人，他正扯著一條染血的繃帶，把它從手臂上撕下來，傷口由此被拉開，流出不少血水。
“你…這樣處理傷口會感染的。“林子晨走過去正欲制止，對方就把他攔了下來。
“這些血必須流?！敖┦i人咧嘴笑道，“為那些沒能回來的死家伙流的，這是慣例。“
“阿文哥…“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喚。
“沒事，這個人類也是咱們的兄弟?！八Ьo牙關，用力一拽，愣是把那條繃帶給扯了下來。
碳黑色的傷口暴露在了下界腥味的空氣中，不斷地向外淌著膿血。
似乎受了嚴重的燒傷，傷口都碳化了一般。
可是，Steve不是說過它們不受火焰的傷害嗎…
“讓你見笑了，今天打了一場勝仗，太大意了，沒注意對方還有一個沒咽氣的?！爸彀⑽娘@出一個慚愧的笑容，一口略微變形的牙齒露了出來，上面帶著一些無法除去的煙漬，但不難看出他很仔細地打理過，“這凋零骷髏。也不知還要死多少兄弟！“
“很抱歉聽到這些?！傲肿映肯胍f些什么，但心里堵著的東西實在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哈哈，你道什么歉！該死的家伙都已經死了！“朱阿文哈哈大笑著，拍了拍林子晨的肩頭，“到這里來，我是主你是客，不必想太多，好好玩樂便是，神彪兄已經把你的情況和我說過了，在為返回生域做籌備的這段時間里，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難得來這里一趟，不要過于拘束?！?p> “那就多謝了…阿文…“
按照豬神彪的指示，自己需要這樣稱呼朱阿文，因為豬神彪和阿文同輩，自己現在的角色是他的主子，所以這樣的叫法再合適不過。
果真如此，下界的熱情，也或多或少地有著它的印記。
心中淤塞的感覺更甚。
“我想出去走走?！?p> 直視著朱阿文，正色道。
阿文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叫上了幾頭豬人，讓他們和林子晨同行，以防路上有什么意外，同時交給他一把石英，說是隨便買點什么東西，喜歡做什么都可以。
另外還交付給林子晨一個包裹，讓他順帶送到城里的東邊去，那里的掌舵自然知道該做什么。
豬神彪說自己不方便離開，便和阿文敘起舊來，意在讓林子晨獨自行動，該注意的地方都已經點明過了，余下的只看他自己的把握。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知道下界的真正面目。
當然，豬神彪是因為放心才這么做的，那幾個隨行的伙計，沒有一個不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滾打走到現在的，論武力，豬神彪也不一定能一次打敗他們幾個。
沉重的大門被鐵索絞了上去，門洞很快敞開，仍舊是那一副流著血的景象。
一行離開了要塞。
朝著與他們來時的方向相反的目標走去，重新回到那座城市。
一片灰蒙蒙的高墻，與墻體上鋒利的倒鉤連成一片。
磚石之間不知用什么粘合了起來，呈現出一種臃腫的形態(tài)。
再一次端詳這頭下界的怪物。
吞食生命的同時又在孕育著什么的怪物。
丟給哨戒兩把石英硬幣，他們就乖乖地撲到地上去爭搶起來，把城市的大門讓開了。
但愿競技場的家伙別認出自己來。
懷著輕微的擔憂，進入了城市之中。
踏在地獄磚石鋪砌的道路上，看見兩邊混亂的景象，聽見順著腥味吹來的歡叫聲。
偶爾會看見打斗的場面，一方把另一方的衣領扯住，迎面就是一拳，把對方打翻在地，一腳踩在他的胸脯或者臉上，還會厭惡地啐上一口，吐掉自己的碎牙。
各種不堪入耳的辭令，強行鉆進了腦袋里。
這就是下界嗎？
必須相信…是可以…
取出幾塊巖漿膏，遞到身后那幾個伙計手里。
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驚訝，遲遲不敢接過去。
“懶得帶在身上，兄弟們分了吧?！?p> 一面不斷地道著謝謝，一面小心地接了過去，保存妥當。
已經快要接近目的地了，城東的酒窖。
又是一陣打斗的聲音，摻雜著器皿破碎的清脆響聲。
沒完沒了了嗎。
“你這家伙！人類渣滓還來偷酒喝！“一個沙啞的聲音嘶吼道，緊跟著的就是鈍器揮打時帶起的嗡嗡風聲。
“酒！拿酒…給…“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男人，滿臉胡碴，雙眼中透出犀利的光芒，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還有一絲血紅色的酒跡留在嘴邊，“給我?。 ?p> 卷緊了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啪啪的脆響，猛力一擊揍了過去，對方始料未及，被打了個措不及防，兵器直被砸飛了出去，滑出老遠，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才不是偷…你們…搶…我家鄉(xiāng)的酒…“又是一拳爆出，那個大漢沒有了兵器，只得把雙臂擋在胸前，試圖阻住他這一擊。
“渣滓就是渣滓，滾回你該呆的地方去！“壯漢把他的拳頭牢牢停住，發(fā)出一聲喑啞的怪笑，一手把他擒住。
“你…才是渣…滓…少…丟臉！“男人的眼睛從蓬亂的頭發(fā)下露了出來，此時它們已經布滿了血絲，放出充滿殺意的眼神，簡直就像要冒出火來。
“啊？那你就試…“
“噗“
硬是把壯漢整個頂了起來，抵到墻上，死力揮出一拳。
“不自量力??！“壯漢嘴角滲出一抹鮮血，一肘鎖在男人的咽喉。
一掌蓋了過去。
男人被扇在地上，一口濁血噴涌而出，似笑非笑地抽噎著。
壯漢撲上前去，正欲補上一拳。
“別打了！我找你家掌舵有事！“林子晨急忙叫停了大漢的舉動。
“你誰？人類？哪來的垃…“輕蔑地看著自己，眼中帶著出氣被自己打斷的怨怒。
身后的伙計白了他一眼。
“您是哪里的？掌舵他有事不在…不如等他回來以后再…“壯漢立馬換上了一副恭敬的態(tài)度，如此說道。
“那我們就走了，等他有空的時候再說吧?！傲肿映磕贸霭恍嫉鼗瘟嘶危S后轉身，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那個包裹…您…“壯漢慌了神，沙啞的嗓音突然變得尖細起來，盡是一副怪腔調。
“給你家掌舵去?！鞍寻鼇G給壯漢，看著他那極不相稱的身影鉆進酒鋪狹窄的入口。
回過頭來，看向地上的男人。
一副仇視的眼神，就像自己也是怪物一樣。
林子晨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留意到了角落里一個破爛的酒壺。
撿了起來。
“叔叔，這是您的吧?！?p> 男人緊咬著牙齒，開裂的額角流出的血液順著面頰滑入了他龜裂的嘴唇。
“酒?！?p> 就像是要哭泣一樣，男人的眼神變得非常哀傷。
“稍等?！?p> 林子晨走進了酒鋪，那個令人討厭的壯漢早已不知蜷到了哪一個角落里去了。把一塊鐵錠扔在了柜臺上，把酒保嚇得臉色都變了。
“大…大人…我們這里沒有您要的東西…“聲音顫抖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把這個壺子給我補好，和剛才那個大力士說一句，那個男人是人，我也是人?！?p> 不敢有二話，酒保連忙喏喏稱是。
抄起柜臺上一瓶血紅色的酒，灌進了補好的酒壺里。
“叔叔，是這種嗎?！?p> “…“男人愣了神，呆呆地望著林子晨，“是啊，是啊…哈哈哈！“
突然笑了起來。
“家鄉(xiāng)的清酒啊哈哈哈！“他騰地坐了起來，抱起酒壺大喝特喝，臉上寫滿了欣喜。
就像一個容易滿足的孩子一樣，他搖晃著手中的酒壺，不時地說出一些高興的話來，還不住地癡癡發(fā)笑。
猛地看見，男人破爛的外套上，似乎有著一個自己熟識的文字。
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