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池心中也一緊,“怎么了?”余年解釋道,“朝中有人提議讓顰兒出戰(zhàn),皇上龍顏大怒。若是顰兒自己提出來,皇上一定會認為有人在中挑唆的,”余年又坐下來,向趙雪池嚴肅地問道,“你什么時候告訴她的?”趙雪池答,“日落前?!庇嗄挈c點頭,“現(xiàn)在我們趕去宮里可能還來得及,顰兒應(yīng)該沒有見到皇上?!壁w雪池皺眉,“這么晚,我們進宮嗎?”余年點點頭,起身,“即刻出發(fā)?!?p> 兩人走到宰相府門口,一個小廝突然從身后跑來,氣喘吁吁地叫住余年,“大人,大人,老爺在喚您。”余年睜大了眼睛,“此刻嗎?”小廝點頭,“是的,大人,您快來看看吧,老爺有些不行了。”余年心中一慌,對趙雪池道,“雪池,你等等我,我去看看,很快回來?!壁w雪池點點頭,看這余年匆匆折返的背影,嘆了口氣。
余年走到避水院,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一路進了余父的房間。一進房間,撲面而來的苦澀藥味襲來。屋內(nèi)光線十分昏暗,小廝從外面關(guān)上了門,留了余年一人。余年深吸一口氣,向內(nèi)室走去。他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到父親了,也許是自己當了宰相后,也許是他被氣病后。
進了內(nèi)室,余年一眼便看見斜靠在床上的老者。若不是在房中見到,余年幾乎都認不出這是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余宰相了。余弗面容疲倦,臉色蠟黃,身子看上去已經(jīng)大不如前。
余年走向床邊,對閉著眼的老者道,“父親,我來了?!庇喔ゾ従彵犻_眼,看著床邊跪著的余年,沙啞著嗓子開口,“你來了?!庇嗄曷犞喔ド硢〉穆曇?,隱隱有些難過。且不論他為官時作惡多端,陰險狡詐,說到底,他仍是余年的親生父親?!案赣H,您要吃些東西嗎?我派小廚房給您送來?!庇喔フ_口,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
“不必了,”余弗緩了片刻,看著余年開口道,“我自知時日無多,想著見見你?!庇嗄甏瓜卵郏案赣H...”余弗又開始咳嗽,余年趕忙起身,慢慢幫眼前的老人撫著背順氣。“余年,為父不怪你了,”余弗的聲音從余年旁邊傳來,“你的做法沒有錯,若想成為人上人,便少不了踩著他人?!庇嗄瓯鞠腴_口解釋,看著說了幾句便氣喘吁吁的余弗,嘆了口氣,忍住沒有開口。
“這些日子,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余弗示意余年幫助他躺下,沉默了片刻后,余弗繼續(xù)開口,“是我對不起他們。”余年不知余弗口中的他們是誰,只是靜靜聽著。
“我這一生,都在斗著,想著向上爬??扇缃?,機關(guān)算盡一輩子,還是落得了個這樣的下場。有時我在想,是不是這就是對我的懲罰。是他們在天上看著我。”
余年忍不住開口問道,“父親,他們是誰?”余弗緩緩閉上眼睛,良久后開口道,“余年,為父給你講個故事罷,你且當故事聽著?!庇嗄挈c點頭。
“我幼年時期,曾有兩個好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們?nèi)艘黄鹱x書,一起玩鬧。我喜文,男孩喜武,我們總是很容易起矛盾,都是女孩在中間調(diào)和。
就這樣打打鬧鬧,我們?nèi)碎L大。我去參加了應(yīng)試考,明明高中的應(yīng)是我的文章,卻被他人用高價替了我的名。如此,連續(xù)兩年。我便想放棄了??墒怯幸蝗?,我父親回家,給了我很多銀票。我才知,他將家中祖上的良田賣了,要我拿這些銀票買個官做?!庇喔ネA讼聛恚謿?。余年靜靜地聽著。
“那個男孩則一次武試便高中了,成了武舉人。女孩則出落的越發(fā)動人,上門提親的人越來越多。
我們?nèi)诉€是在一起玩,我買了個小官,也就這樣過著日子。當了武舉人的他,隨著時間慢慢的過,對女孩生了情意,可是女孩知他心意,坦言只將他當作朋友,并無他想。男孩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不再提這件事。直到有一日,女孩告訴我們,她要嫁人了???..咳咳...咳.....”余弗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余年起身去倒了茶水,遞給余弗,將余弗扶坐起來。余弗點點頭,喝了口茶,緩了緩,繼續(xù)開口道。
“我們都沒料到她會和微服私訪的皇上墜入愛河。她不聽我們的勸阻,執(zhí)意要進宮。
她走了,我們剩下的二人也就這樣過,我漸漸掌握了官場的技巧,短短幾年,一路做到了內(nèi)閣大臣。武舉人也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小將軍。小將軍一次醉酒后,告訴我他心中仍有女孩,但只希望她幸福,就算不跟他在一起。咳咳...我是不信的,哪里有這樣高尚的人??瓤瓤?..
可他偏就是那樣高尚的人。當時先皇剛登基沒多久,外邦叛亂,杜國向來重文輕武,也沒有什么可掛帥的人,將軍們都已經(jīng)一把年紀了。
女孩居然從宮中傳來書信給我們。她想讓小將軍請戰(zhàn),她說她相信只有小將軍可以幫先皇度過難關(guān)。可我們都知道,外邦兇殘,殺人不眨眼,地處條件又惡劣,即使打勝戰(zhàn),也可能會被風雪凍死。
他居然答應(yīng)了。不過也是,女孩提出的要求,他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我的眼里,若女孩要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獻上去的。
他就出戰(zhàn)了,打勝了,被封了大將軍。”余弗說完,停了很久,在余年正要開口問下文時,余弗又繼續(xù)說道。
”我不服氣,憑什么我機關(guān)算盡,才做到內(nèi)閣大臣,他憑什么就成了大將軍,永遠高我一等。
所以我寫了奏折,舉報將軍和妃子之間有私情,當時女孩傳來的書信在我這里,我便一起交給了圣上?!庇嗄甏驍嗟溃澳阄勖锪怂麄??”
余弗沒有應(yīng)余年的話,繼續(xù)講道,“當時妃子已經(jīng)懷孕了,即將臨盆?;噬峡戳藭?,便信了我說的話,龍顏大怒。將剛做大將軍的他遣去駐守邊疆,多年后戰(zhàn)亂才將他調(diào)回京城。”“那那個妃子呢?”余年忍不住問道。
余弗看了一眼余年,閉上了眼睛,道,“她生下孩子以后,便被打去了冷宮,沒多久就自盡了。”余年倒抽一口冷氣,“是你害死了她?”余弗沉默著,突然咳嗽起來,情緒激動道,“這世道本就不公平,為何他們的人生卻那樣順利?”余年冷靜道,“這不怪他們?!庇喔ネ蝗恍α耍八晕乙恢倍紝λ麄兝⒕沃?,可愧疚折磨著我,我便暗示自己,將愧疚轉(zhuǎn)為了痛恨?!?p> 余年頓了頓,緩緩開口道,“那個將軍,就是陳虎巖將軍,女孩,就是太子的生母,淑妃娘娘,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