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是一個神奇的人。
在尤基眼中,這個名叫向山的男人就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人了。他知道很多尤基、媽媽乃至鎮(zhèn)長、舒爾茨醫(yī)生都不知道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又總是會沒由來的相信一些稀奇古怪的說法。
比如說,他會要求尤基稱呼他為“師父”。
據(jù)說這個稱呼包含了一種俠客與俠客之間的“契約”。
比如說,他就真的相信“我們有可能生活在一個超大型幻境之中”。不止如此,他還專門發(fā)明了一種儀式,用來檢驗這種事情。
而且那個儀器的最核心組件,居然是一個油乎乎、臟兮兮的機器。
但向山的樣子真的很認真。在演示完之后,他讓尤基將機器拆開,然后重新組裝。如此重復了五次,在確定尤基即使脫離了芯片輔助之后,依舊能夠記得那個機器的結構,這才罷手。
第二天早上,向山才帶著尤基回到小鎮(zhèn)。
但這個時候,尤基的小屋居然有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居然是鎮(zhèn)長。
“鎮(zhèn)長先生啊?!毕蛏接行┮馔猓骸澳趺磥砹??”
“約格……不對,該叫你‘山’了。”鎮(zhèn)長臉上的生物部分堆出一個還算正常的笑容:“我來看看你這邊干得怎么樣了?!?p> 他的視線就一直往威爾殘留的義體上瞟。
向山將尤基打發(fā)離開,然后有些奇怪地問道:“您怎么知道……”
“醫(yī)生是我的侄子。我聽說你在他那里買了點零件,就想到你要自己組裝義體。”鎮(zhèn)長笑呵呵的:“難免好奇嘛!你義體做得怎么樣了?”
向山搖了搖頭:“這件事太難了,才做了個開頭而已。”
看到向山?jīng)]有將自己的大腦放進那個犬型義體里,村長難免有些失望。
他是知道的,這些武者的義體,都有自己的設計理念在里面,里面的很多零件、結構都是相互匹配的。自己隨便亂改,其實是很不好的。
在他想來,向山就這樣將自己的大腦熱拔插一下,放進犬型義體,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不過,一想到向山有可能是個“俠客”,鎮(zhèn)長又覺得自己可能不大適合插嘴。
他搖了搖頭,問道:“在這件事上,你有沒有什么難處?。俊?p> ——這是……示好?還是單純來做生意?
向山思考片刻,試著問道:“我現(xiàn)在沒有合適的外殼……”
這犬型義體的外殼,自然不能直接用到向山的身上。向山感覺自己應該也是懂得仿生拳的,但仿生拳不是用來作戰(zhàn)的拳,他也不習慣用仿生拳。
但向山又確實需要一個外殼,至少得能夠避免揚塵。外殼多少也能規(guī)避他人的觀察。至少向山覺得,有一個外殼,就可以避免自己被敵人第一招打掉電池。
再還有……能夠從威爾·格蘭德道格手里活下來,已經(jīng)是運氣了。
他也確實需要一個和自己腦門斷裂口吻合的顱骨蓋了。
腦機屏障再怎么堅固,也達不到合金裝甲的標準。讓自己的大腦暴露在外面作戰(zhàn),未免也太刺激了一點。
只不過,向山的顱骨,好像是由某種比較稀有的合金制成,想要修復如初,還是太難了。
鎮(zhèn)長思忖片刻:“這個倒也不難。鎮(zhèn)子里有個3D熔爐。如果能夠將具體的參數(shù)報給我的話,我可以做一個簡單的——當然,升華戰(zhàn)爭遺留物里也沒有什么很好的材料,戰(zhàn)艦材料我們也融不了。”
向山有些支吾:“那么收費……”
“別這樣見外,山。”鎮(zhèn)長拍了拍向山鐵絲一樣的肩膀:“你好歹救了我們大家。這點報酬,我還是出得起的?!?p> ——真的嗎?
向山對此報以懷疑。去購買零件的時候,他能夠感受到舒爾茨醫(yī)生的試探之意。舒爾茨醫(yī)生是鎮(zhèn)長的侄子。這個鎮(zhèn)子利益團體似乎并不完全將他看作“救星”來著。
鎮(zhèn)長真的這么好嗎?
“我還沒問你呢,山。你在回收站小鎮(zhèn),住得還習慣吧?自從你被尤基挖起來之后……”
向山抬起手,打斷了鎮(zhèn)長的話:“鎮(zhèn)長,我對這個鎮(zhèn)子還是很感激的。尤基喚醒我的時候,你也在場。我知道是你們救了我。這些我都記得。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有什么話您就直接說吧,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盡量會去做的?!?p> 鎮(zhèn)長盯著向山,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向山完全不知道如何從鏡頭里看出眼神。最終,村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我就直說好了。最多再過半個月,福利官就要來了……”
向山嚇了一跳:“這么好?居然還有社會福利?”
“什么時候沒有社會福利了?收了稅就要給社會福利,這是很自然的道理??!”鎮(zhèn)長也嚇了一跳:“你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向山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組織結構看上去好像完全倒退回封建社會的時代,居然還有“社會福利”的概念。他撓了撓頭:“奇怪……我怎么就忘記了……這個很重要嗎?”
鎮(zhèn)長像個擔心子侄的老人一樣搖了搖頭:“你忘了這么多東西,可怎么辦呀……”
向山問道:“福利官是干什么的?”
“還能干什么?稅務官收基因稅,然后半個月,領主就會統(tǒng)計各地的稅務,緊接著福利官就根據(jù)稅收,來宣布福利啊……”
隨著鎮(zhèn)長的介紹,向山這才意識到,所謂的“福利”,其實和他想得很不一樣。
這里,所謂的“福利”,和“稅金”一樣,都是嬰兒。
只不過,這些嬰兒不是收上去的,而是從人類基因庫之中流出來的人口。
這些嬰兒的“素質”倒是沒什么可說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有效的防止各個聚居地的血統(tǒng)單一化問題。
一般情況下,福利的數(shù)量,是稅金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收走十個嬰兒,就會返還十二個。
然后,這些嬰兒就會被交給那些愿意撫養(yǎng)的人。
只不過,撫養(yǎng)者不能給這些嬰兒中的男性冠以自己的姓氏,或者給女嬰改變“中間名”。
姓氏標注Y染色體,中間名標注線粒體。正是因為有這種需求,所以“家庭”才能夠成立。
戴森原則的第一條,是“所有人類都有義務維持人類基因多樣性”,拒絕此項義務,將自動失去文明庇護。而“名字”當中的相當大一部分,都是“基因多樣性”的標簽。戴森原則的延伸禁止人們胡亂修改姓名。
但是……
向山有些驚訝:“這樣苛刻的條件,也有人愿意收養(yǎng)孩子?”
人類想要養(yǎng)育幼兒,是因為基因賦予了生物“將基因的信息延續(xù)下去”的本能。而在人類的某些文化之中,“養(yǎng)子”則可以作為養(yǎng)父母文化意義上的延續(xù),繼承“家名”一類的榮譽什么的——向山的印象里,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但是現(xiàn)在這樣……既不是自己的血脈,也不允許繼承自己的姓名?
鎮(zhèn)長有些奇怪:“為什么不愿意?家庭成員之間相互幫扶,也算是一項福利?。俊?p> “福利……哦……我大概了解了。”
或許對這個時代的“父母”來說,養(yǎng)孩子真的只是“福利”?這個時代,父母無需擔心“教育”,因為第一次腦部改造的時候,“知識”就會被植入大腦之中。而賽博人也確實是各種意義上的比自然人好養(yǎng)活……
尤利婭似乎也只是在夜里才會在窗外看著尤基。
但想明白這一層之后,向山卻覺得這個時代更加別扭。在他看來,尤利婭對尤基的愛,應該和過去的時代就存在的愛是一致的,可是……
鎮(zhèn)長有些奇怪:“這很奇怪嗎?山,你過去是從哪里來的?那個地方和我們這里差異很大?”
向山搖了搖頭,發(fā)聲器模擬出苦笑聲:“我不記得了?!?p> 鎮(zhèn)長嘆息:“總之,再過半個月,福利官就會來這個鎮(zhèn)子了。但是,今年稅務官老爺沒有收全稅款……接下來的事情,就得看運氣了。可能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也有可能……我們會暫時失去一段時間的‘庇護’?!?p> 醒來這么久,向山也大概明白所謂的“庇護”是個啥玩意了。
如果用舊世代的術語來解釋,“文明庇護”,就包括了過去所說的“生命權”、“健康權”、“財產(chǎn)權”等“人身人格權利”與“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權利”。
向山至今也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在統(tǒng)治世界,不過想來其他諸多政治權利對大家來說是不存在的。因此也不能說“文明庇護”就等于“完整人權”就是了。
失去了文明庇護的人,一切權利不受保護。
任何人可以以任何形式對待那些失去了文明庇護的人。
而失去庇護者如果繼續(xù)傷害那些具有庇護的人,便是淪為“暴徒”,那么領主就有義務去消滅那些暴徒。
只不過,戴森原則從來就沒有規(guī)定“做到什么程度就必須得被消滅”。在這方面,領主的自由裁量權非常大。
向山一度覺得,所謂的“戴森原則”,說不定就是把“管得少就是管得好”往最極端的方向發(fā)展之后制定出來的白癡玩意。
“如果領主心情好,一個暴徒干什么都可能會沒事。但也可能剛剛失去庇護,就被領主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