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婚事（2）

　　顏承鈺心里難得有些慌亂，腳下虛浮著，衣闕翻飛，感受著懷里似乎因難受地厲害而有些蜷縮的賀蘭淺，過燙的呼吸一下一下拂過人頸間，卻沒有任何曖昧的心思，腦海里空白一片，只飄忽著得盡快送人回宮的心思，因而也不顧周圍婢子的驚訝，奔跑在宮道上，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身份。

　　······

　　云朔八月末的午后仍熱得很，顏承鈺望著窗外湛藍(lán)的長天，一時感慨，很難想象在這以前是一串似乎永遠(yuǎn)也停不下來的梅雨，似乎要下到下一個世紀(jì)，沖垮整個世界，但幸而終于放晴了。

　　心里不免又想起了先前那些模模糊糊的夜晚，因?yàn)樵茦飞⒌脑?，顏承鈺對那些事情只有些模糊記憶，所以那日賀蘭淺站在自己面前，頭頂遠(yuǎn)處都是那風(fēng)雨愈來的陰沉，紅著眼眶的人嗓音還有些啞，語氣平平地說出“我真的很討厭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吧”時，顏承鈺竟覺心間一窒，頗為不舍似的，頗為驚訝似的。最終卻仍還是口不對心地答了人“好”，那一瞬間他竟沒辦法說更多的話，竟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反悔。

　　這種情緒在后續(xù)的繁忙事宜中被擱置在心底深處，國內(nèi)政局反復(fù)，顏承鈺不得不把自己抽離出來，安慰自己模糊的記憶就當(dāng)沒有吧?？僧?dāng)他閑暇出來，總反反復(fù)復(fù)想起賀蘭淺，雖說記憶模糊，可總也能記起夜里光影間人伏批折子的樣子，然后又是賀蘭淺在雨里大哭的樣子，紅紅眼眶一眼望不到底的模樣。這種反復(fù)回憶讓顏承鈺一時煩躁得很，尤其在這種濕熱的天氣里，似乎濕熱包裹著人的心，又煩又燥。

　　這時顏承鈺還尚不能相信兩人間實(shí)有牽絆，自欺欺人般地忽視，忘記了那個叫思念的曖昧詞語。可行動上，顏承鈺時而發(fā)覺自己有時過分地喜歡在宮中晃蕩，積極克制過后發(fā)覺沒什么效用，所幸就也由了心。

　　這種漫無目的地日夜漫游，顏承鈺自然地就知道了覓宥和賀蘭晟婚事的消息，想起賀蘭昱和賀蘭晟之間的關(guān)系，心下好笑，偶也感慨：這帝王家確實(shí)身不由己，麻煩荒唐。

　　于是今日碰見覓宥的時候，顏承鈺心中好奇，便只停頓了下，對那抹鮮艷的石榴紅還沒生出印象，卻被樓臺上探身的小公主吸引了所有心神，不由得往前走了走。許是天氣燥熱，賀蘭淺臉紅紅的，提了食盒，半靠在欄桿上往下望。

　　顏承鈺意識到賀蘭淺看不到這個死角，愈發(fā)貪心地緊盯著人看。心里感嘆這舉動是有些唐突了些，可許久未見的人，閑暇反復(fù)回憶的人，此刻不遠(yuǎn)不近的站在那里，心里再怎么克制，顏承鈺身體早已給出了即時的反應(yīng)，多看幾眼也是撿了便宜。

　　又清瘦了些···沒好好吃飯嗎？

　　杏色衣服顏色也襯她，什么時候都穿的素凈，小姑娘品味倒是不同···

　　提的是點(diǎn)心盒嗎？這暑氣還沒散，晚些出來也是好的，還是小了點(diǎn)，不知道照顧著身體···

　　賀蘭淺似乎是被覓宥吸引了心神，眼里盡是笑意與好奇，頭發(fā)垂下幾縷，偶然風(fēng)過，俏皮著。顏承鈺看著竟一時懷念，看過人的痛哭，壓抑后，賀蘭淺那些靈動的模樣總是格外吸引著他，于是嘴角也跟著上揚(yáng)。

　　只是平和的畫面沒維持太久，“你笑什么笑···”覓宥后面的話顏承鈺根本就沒聽清，因?yàn)檫@一秒賀蘭淺猛地捂心口的動作更讓人心驚，等他反應(yīng)過來，身體早已給出了反應(yīng)，沖上樓臺扶抱住了向后倒去的人。懷里的人下意識的去緊抓顏承鈺的上衫，意識模糊著。

　　……

　　“綠袖，去請?zhí)t(yī)！”顏承鈺呼吸急促著，跑了過久的人闖入宮門，聲音帶了些啞意，卻有著穩(wěn)定人心不可拒絕的意味。

　　忙迎出來的綠袖看見顏承鈺懷里的賀蘭淺，也是嚇了一跳，心神都沒了主意，只有顏承鈺這一句話依靠著，堪堪答了個“是”。

　　屋內(nèi)熏了冷香，燥熱的天氣里稍稍有著安穩(wěn)心神的作用。顏承鈺穿過珠簾，挽起紗帳。

　　輕輕把賀蘭淺放下，看著賀蘭淺額上細(xì)密的汗珠，一時不知所措。

　　坐在床邊撫上人的額頭，果然，熟悉的燙意，這讓顏承鈺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雨淋淋的日子里，賀蘭淺也是這樣燒著。

　　想是難受得厲害，心口隱隱痛，賀蘭淺總想抓住些什么，顏承鈺看出了這一點(diǎn)，夠過錦枕想塞入人手心，剛伸出手，就被賀蘭淺抓住了手腕，抓得不緊不松，似乎只是為了一個安慰。

　　不合禮數(shù)。顏承鈺心底暗暗想著。

　　可當(dāng)看著眼前安靜下來的人，手腕處熱意透過衣袖滲在皮膚上，忽然就沒了掙扎的心思，就這樣吧。

　　直到聽到宮院里綠袖匆匆腳步聲和太醫(yī)的詢問聲，顏承鈺才不動聲色的把手腕抽了出來替換上了錦枕。

　　“怎么樣？”

　　太醫(yī)看著眼前有些焦急的年輕人，思及這世子與公主關(guān)系，心中了然，一時內(nèi)心感慨：不知是福是禍。

　　“世子，公主無大礙，只是據(jù)這脈象，想是有心痛的病癥。郁氣堵結(jié)，失眠多夢，今天又著了些暑氣，昏倒應(yīng)該是身體做出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老臣開些安神疏通藥物就好，只是還是要人心情寬豁些才好?！?p>　　是因?yàn)樗侮獭ぁぁ幔?p>　　顏承鈺倚在外間內(nèi)心思量，眼神穿過珠簾望著服了藥安靜下來的人，不由嘆氣。綠袖端了茶來，行禮道：“世子，今日怠慢了，公主現(xiàn)下睡下了?！?p>　　“嗯，她經(jīng)常失眠多夢？”

　　綠袖見人問了出，本就認(rèn)為這公主世子兩人情投意合，沒多想什么，平日里無處傾訴的話便都倒豆子般倒了出來：“世子，你是知道的，公主向喜歡夜游，沒出宋晏小姐的事前，安神香點(diǎn)上一夜也就過去了。可宋晏的事實(shí)在對公主打擊有些大···，經(jīng)常半夜半夜睡不著，我看著都心疼。唉，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勸···”

　　“我知道了?！本G袖似乎欲言又止，顏承鈺敏感地感受到綠袖寄予在自己身上希望，瞥到書桌上那本熟悉的折子，心底泛起微微的酸意和無奈，又想起那天馬車前的場景：我也沒辦法，她都讓我離她遠(yuǎn)點(diǎn)了。

　　心里雖如此想，可顏承鈺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外間，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望著香爐里淡淡升起的白煙聚攏散去，夏日里特制的冷調(diào)安神香充盈了整個屋子。顏承鈺偶地透過窗紗望外面云層，遠(yuǎn)處黑壓壓一片，熱度過后的雷雨似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