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事情,外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會是誰呢?莫春歡顰眉思索著,已經(jīng)是兩世之前的事情,她一時間有些回憶不起來了。
“咚咚!”有人輕輕地敲了幾下門,外邊的人沒有說話,從雜亂的腳步聲聽起來,應(yīng)該是有兩三個人,莫春歡沒有應(yīng)聲,而是輕輕推了推趴著的母親示意她有人來了。
“九皇子,世子爺!我姐姐她今天為了那個窮書生情緒太過激動,傷了自己,許是現(xiàn)在都還沒醒呢!你們要不要來我院子里喝杯茶,等她醒了再過來?”窗外傳來一少女聲音,如黃鶯出谷,只是這內(nèi)容并不是悅耳動人。
莫春歡聽得出來,外邊的人是她的庶妹莫春菲,可是“九皇子、世子爺”喊得她有些迷糊,歷經(jīng)三世她也沒有與這檔子人有過交集啊。
“無妨,我和你姐姐本就有婚約在身,我在她房間守候,也是與禮相合?!蹦凶诱Z氣冷漠,聲音富有磁性卻不太過厚重,此音入耳猶如清風(fēng)徐來朗碎玉。
房內(nèi)的莫春歡不禁抿唇一笑,與這庶妹活了三輩子,自然是知道她的品性,可是以往都是自己雷厲風(fēng)行地戳穿她矯揉造作的假面,聽到有男子這么不留情面的落了她的面子還是頭一遭。
可是,她用詢問地眼光看著母親,自己什么時候同人有了婚約了?母親剛剛醒過來,表情也是十分迷糊,忽而她眼睛一亮,應(yīng)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剛要張口,門就被打開了。
“左丘世子,許是你常年在山中修習(xí),時間久了居然也變得如此唐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是對女兒家的不尊重,不如我同你一起吧!”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身著玄衣,身材挺拔,面若冠玉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溫柔又多情地向她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交,莫春歡腦子里“轟”得一聲,只是那一個眼神,就算是此時他還容顏青澀,也能認(rèn)出,這是做了她兩世枕邊人的白秋梒!
那年后宮選秀時,一雙錦云繡龍靴停在了自己面前,一道冷漠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
僅僅是短暫的怯怯一眼,那渾身冷漠的男人就晃得她亂了心神,還是教養(yǎng)姑姑在一旁替她回了話:“啟稟皇上,此女是莫尚書家的嫡女莫春歡?!?p> 只是當(dāng)年,她只顧著用那處心積慮得來的帝王愛來處心積慮地報復(fù)那位被譽為原國王室最珍貴明珠的朝陽公主和上一世與她恩愛有加的駙馬爺孟長瑾。
也是到了最后,自己端著那杯毒酒的時候,才意識到,或許那年初見,那人就已經(jīng)在她心中最深處的地方種上了一株雪蓮,而她卻被仇恨瞇眼,在最后一刻才意識到,那雪蓮早已開滿了她的心房,連同那前世的痛楚都一并覆蓋。
視線突然模糊,莫春歡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從她以為早就死了的心中涌了出來。
為什么呢?有個聲音在質(zhì)問著她,明明前世自己重生后,最大的愿望是好好的和白秋梒過上一輩子,可是為什么自己在明知他不好女色,腹中經(jīng)天緯地,只求名揚四海無意佳麗三千;明知他雖為帝王,但也是個愿為承諾守一生的癡情兒郎的情況下,要因為一場噩夢而親手用一碗毒藥染黑了心中的那朵雪蓮花,也斷送了自己追尋兩世的愛。
白秋梒本是想壞心眼的氣氣自己這個多年未見的好兄弟,怎知道,一進(jìn)門就對上了依坐著的莫春歡,只是短短一瞬,那本是秋水雙眸盈暖情,春山兩蛾淡扶柳的美貌佳人就淚如泉涌,那微微有些散亂的云螺因她的動作輕輕抖動,一下一下,仿佛是根羽毛撫弄著他的心。
回手?jǐn)r住了跟著進(jìn)來的男人,說道:“唉,看我說了還不信,這一進(jìn)來就把人家姑娘嚇哭了,咱們趕緊出去吧!”
身后的男人雖然順著白秋梒的意退了出去,只是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打量了一下床上那個哭泣不已的身影,眼神一冽,莫家嫡女莫非真如傳聞中戀上了那窮苦書生?
不悅只是一瞬,那男人眼神諧謔說道:“九弟這可就說錯了,剛才你先進(jìn)去的,莫大小姐根本沒看到我,許是你模樣丑陋,人家以為是哪個妖魔鬼怪來了,才被硬生生嚇哭的。”
白秋梒一個眼刀丟給了他,說道:“論模樣,私以為白玉怎么也要比黑碳強了不少,還有,我比你大一個時辰,要喊我九哥!”
那男人反駁道:“九哥?我看九妹才更貼切吧,誰人不知,那年宮宴里···”
“左丘信!你要是再拿當(dāng)年的事情調(diào)笑我,我就告訴你爺爺,你這半年在歸蕪山上是怎么修習(xí)的!”白秋梒面上有些漲紅,把本就是一張猶如似水桃花雌雄莫辨的臉襯得格外嬌媚,看得邊上陪同的莫春菲一顆心在胸口里亂撞。
白秋梒話音剛落,左丘信立馬抬頭看天,幾息之后,他低頭眼神迷茫道:“九皇子,您這容顏嬌媚,竟是比這滿院木槿也醉人!”
“左丘信!我看你是欠揍了!”白秋梒一聲暴喝,把房里陷入回憶不能自拔的莫春歡嚇得一抖,抬眼就看到窗戶上,兩道凌亂的人影交錯,不時還傳來那個叫左丘信的男人痛苦求饒和白秋梒威脅的聲音。
莫春歡拿耳朵認(rèn)真的聽著外邊的動靜,似乎是不想錯過一點細(xì)節(jié),每每傳來左丘信的聲音她都會輕笑,心道:原來沒有成為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之前,她的九郎也是個肆意如風(fēng)的快意之人。
她這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樣子,就好像瘋癲了一般,可是嚇壞了在邊上的莫母,她連忙拉住了莫春歡的手說:“我的歡兒,那孟長瑾有什么好的啊,你竟然為了他心碎到如此地步!”
看著母親一臉焦急,莫春歡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大意,居然忘記隱藏內(nèi)心的情緒,深吸一口氣,下了床,也顧不得尋雙鞋子,對著莫母就跪了下去,滿臉嚴(yán)肅地對著她說:“母親,前日都是眾人以訛傳訛罷了,女兒與那書生只有一面之緣,因父親時長以尊才愛才教導(dǎo),女兒感他家境貧寒又醉心學(xué)問,才命了下人送了他一些銀兩書籍,除了惜才之外,并無它意!”
一番話干脆利落,擲地有聲,將莫母都說愣住了,明明昨日自己女兒還信誓旦旦非孟長瑾不嫁來著,抬眼看了看立在窗外的幾人,她瞬間明白了女兒的心思,暗道,這丫頭,終于算是開了竅一般,連聲說道:“好!好!我就知道是那嚼舌根的下人往主子身上亂潑臟水!”
窗外的兩人自莫春歡開口便停了手,豎起耳朵偷聽,在她說完之后,左丘信拿胳膊撞了一下身邊的白秋梒,說道:“你看吧,我就說莫家女是個好姑娘,你非要說我后院起火了,讓我連夜趕回來?!?p> 白秋梒卻沒有看他,只是重復(fù)了那句:“莫家女是個好姑娘。”
左丘信摸了摸鼻子,似乎是對白秋梒這路唇不對馬嘴的溝通方式習(xí)以為常。可是白秋梒的樣子卻讓一旁像個透明人般侍立許久的莫春菲勃然大怒,在她看來,那分明是對莫春歡起了心思的模樣。
她目光忿忿地看著莫春歡的臥房,一把怒火在心頭,憑什么,憑什么嫡女的身份是她的,美貌的名頭是她的,爹爹的寵愛是她的,就連只是一面之緣的九皇子也是她的!
憤怒控制了她的身體,等莫春菲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推開了嫡姐的臥房,高聲說道:“莫春歡你剛才說的話,怎么對得起為了救你病入膏肓,命在旦夕的孟長瑾孟公子!”
“你說什么,為了救我?他不是因為舊疾復(fù)發(fā)才臥病在床的嗎?”莫春歡說完,就自覺失言,頗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門口的白秋梒,此世今生,她不想再與九郎有任何芥蒂。
此時白秋梒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春歡下意識的動作被左丘信看在了眼里,本是古井無波的黑眸里多了一絲輕蔑,短短一眼就對九哥一見傾心了嗎?莫家女,只是不知你傾心的是那美貌容顏還是他身后的皇權(quán)江山呢?
“莫春菲,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直呼嫡姐名諱,從今日起,你就在自己的院子禁足一個月,再把家訓(xùn)用正楷抄上二十遍,免得你日后給莫家丟人!”本才將心放回肚子里的莫母,看到這個添亂的庶女,氣不打一處來,拿出了主母的威儀教訓(xùn)著她。
一聽要被禁足一個月,那幾日后眾閨秀都要出席的花朝宴,她肯定是不能參與了,娘親不得爹爹寵愛,這一次之后,她恐怕就要說親,再沒有出頭之日了,想到此處,悲從中來,對著莫春歡厲聲問道:“姐姐,若不是你當(dāng)日非要采蓮落水,孟公子又怎么會因為救你引發(fā)了舊疾,你為了榮華富貴就三言兩語將他的一腔深情踐踏土中,你還有心嗎?!”
話音剛落,白秋梒就驚訝地看著莫春菲,她覺得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瞬間也有了勇氣,對抗自己的嫡母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