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聽了此話甚是高興,便知這是個不差錢的,“這您若是第一次來我們岳福茶樓啊,那算是問對人了,客官隨我到二樓來。”
“這南二樓啊,正對著樓下的北臺子,您今兒算是趕巧了,來的尚早,如若不然這地早就被搶走了!”
俞霜兒跟在他身后點了點頭,上了小二樓坐下來之后,果真發(fā)現(xiàn)視角絕好,也難怪被人搶了。
“今兒講的是哪本書?”
“今兒啊,是畫舫記。”
“畫舫記?”俞霜兒一愣,“桃源記何時講?”
“喲,爺您問這個啊?!蹦堑晷《恍?,“桃源記后日才開講呢,不然這茶館早就高朋滿座了!”
俞霜兒失意地點了點頭,卻又想著,來都來了,總歸不能這就走吧,打磨時間也算是好的。
又問道:“咱們這什么茶最是好的?”
“那便是龍井了,每每客人們來了都要點上一壺呢!我們的龍井啊,醇香四溢,喝完之后啊,更是唇齒留香,讓人難以忘懷呢!”
俞霜兒緊忙擺了擺手,示意上一壺來,那店小二也是樂呵的去了。
她先一口一口咬著那糖葫蘆,那上面的冰糖色澤鮮黃,晶瑩剔透,惹人垂涎。
那小二后又引進來一人,坐在了她身后,又問著那人,“客官還是照常?”
“照常。”那人笑著回道。
俞霜兒雖不覺得稀奇,但聽那小二的意思,那人倒是個常客,能常常來這個位置聽書,定是個有錢人家的。
她邊想著,邊咬下了最后一口糖葫蘆,又舉起剩下那一串,總覺得有些膩了。
正在這時,俞霜兒背后那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子這糖葫蘆在哪買的,我也想來....”
她回過了頭去,只見那人一身檀色常服,衣服料子不過比平常人家穿的細膩了些,其他并無異處,再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樣時,便大驚失色,與迎秋宴那日的少年容貌正好相和。
“祁王?”
這東道府市井氣息濃厚,來來往往的商賈之人居多,誰能想到這堂堂王爺竟來此俗鬧之地。
蘇長昀一愣,沒想到此人認得自己,連忙示意她小聲些,“可莫要讓別人認出我來,不然就慘了!”
俞霜兒緊忙點了點頭,又將剩下那一串糖葫蘆拿了過去,“我這還有一串,要是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蘇長昀倒是樂呵的很,十分自來熟,連忙拿起那串糖葫蘆送到嘴里,又問道:“你是哪家的,竟認得我?”
“您不認得我了,我是...”
她手作拉弓的樣子,蘇長昀便一下子想了起來,“你就是,你就是那個!”
這回輪到俞霜兒示意他小聲些,怕被人聽見。
二人恍若找見了知己,于是皆低下頭來,竊竊私語著。
“你怎么這副打扮出來了?”蘇長昀低聲道。
“我一姑娘,出入各種好玩的地方恐有不便,您應該了解...”俞霜兒無奈道。
“了解了解?!?p> “那您怎么也...”
“我這個身份,去北長街太顯眼了,不如來這誰都不認識我的地,倒是能尋得快活!”
“了解了解?!?p> 二人一見如故,蘇長昀連忙搬著椅子坐到她身旁來,俞霜兒也不客氣的將剛才買的糕點都奉獻了出來,聊的甚歡。
“客官,您這...”
上來送茶的店小二見了這等場面,不知說什么好。
“來來來,都放到這桌來,我與俞姑...俞兄一見如故,今日樂的高興,他的單,我買了!”
俞霜兒尷尬的笑了笑,她以前也只是聽師父說,那蘇長昀是個性子直爽又自來熟的,當時自己聽了那話怎么都想象不出來,一個王爺能如何自來熟?
這如何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如同師父講的那般,甚至更要出人意料些。
“你倒是會吃,這酥寶齋的糕點可是絕一品!”
他一腮幫子都是糕點,毫無形象可言。
俞霜兒尷尬地笑著,不知該回些什么。
“哎呀,你不用見外。”蘇長昀就著茶水一口咽了下去,“在我面前啊,該什么樣就是什么樣,沒那么多講究?!?p> 聽了這話,她微微一怔,忽而想起前幾日同六月講的那番話,倒是如出一轍了。
“王爺覺得...”
她話還未說完,直接就被蘇長昀給打斷了。
“什么王不王的,叫我長昀便是了。”他心不在焉地說道。
俞霜兒哭笑不得地應了,若不是親眼見過祁王的相貌,是萬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拘小節(jié)的竟是他本人。
“我們府里有個師父,做糕點很是厲害,若是你歡喜這個小吃,我改日便給你帶一些?!?p> “真的?”蘇長昀兩眼冒新鮮,“別改日了,今日便帶我去太傅府!”
“這有所不妥吧,若是帶您這身份回府做客,恐有不便?!彼值吐晞竦溃骸霸僬f,那糕點師父這幾日回鄉(xiāng)去了,我也是吃不到才出來的?!?p> 蘇長昀摸了摸下巴,覺得所言甚是,又憨憨一笑,“剛才是我思慮不周,還望九姑娘海涵。”
“噓!”
她示意著他稱謂要改改,讓人看出什么端倪來可就壞了。
二人就這么你一嘴我一嘴歡快地聊著,這茶館里也不知不覺地坐滿了人。
那說書先生也坐到了臺子上,穿著干凈,看起來雖然像是到了不惑之年,頭發(fā)卻還是烏黑一把,被那綠色頭巾高高束起,頗有精神。
只瞧他拿起黃梨木在桌上重重一拍,“上回書說到,那董家二娘終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正要去畫舫找那朱侍郎說個明白時,只見烏云四起,狂風大作.....”
俞霜兒因為只來了這一場的緣故,所以聽的云里霧里的,也不知曉哪個是董二娘,哪個是朱侍郎。
但是那說書先生講的倒是極好的,說到關鍵之處,語調(diào)驟變,且過程中的頓挫遲疾把握的極好,惹得聽者不自覺的就被帶入其中。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這書算是講完了,而眾人深入這悲慘的結(jié)局其中,遲遲不肯離去,更有傷情者還拿起了帕子擦拭起眼睛來。
不過好在那小二很是有眼力價的,上起了免費的茶點招呼著,急忙將眾人從悲傷之中拉了回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氣氛又變得熱鬧非凡。
“董二娘和朱侍郎兩情相悅,卻沒想到最后竟落得這般下場?!碧K長昀也在一旁感嘆著,“你覺得如何?”
俞霜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實際上我沒聽懂講的是什么,糊里糊涂的?!?p> 聽了這話,蘇長昀立馬拉她至身旁,將這故事的原委重新講了一遍,最后確保她聽懂了才肯罷休。
“這倒是個傷情的故事,世上最可悲的莫過于此,兩情相悅最后卻落得個分道揚鑣。”
“就是就是。”
蘇長昀嗑著瓜子,又看了看一樓那些歡快暢聊的茶客,哪還有剛才悲傷的半點模樣?
又搖頭道:“這群沒良心的,剛才還哭的稀里嘩啦,現(xiàn)在倒好,一點雞毛蒜皮的八卦就能把他們從故事里給拽出來,真是不可理喻。”
“這事又沒發(fā)生在他們身上,自然不會知曉其中苦樂,不過是聽時一番感慨,之后總是要回歸自己的生活的?!庇崴獌浩沉艘谎勰侨喝苏f道。
“他們那算什么八卦,清湯寡水的,不是今兒李大媽的雞被偷了,便是明兒張寡婦被人輕薄了。”蘇長昀鄙夷著。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緊忙湊到她身邊,饒有興致的低聲道:“我這可有的是八卦,你可要聽否?”
“講來聽聽?!?p> “你可知當年皇太孫被燒死一案?”
“略有耳聞。”
俞霜兒吃著瓜子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著,她以前沒少聽說過這事,所以并不相信他能在此事說出什么花來。
“近來傳聞,蘇長尋當年沒被燒死,反而是被江湖高手所救,如今尚在人世?!?p> “這怎么可能?”俞霜兒嚼著瓜子仁,“你這消息行不行啊,可少拿那些小孩子編的唬我?!?p> “還不信?我可都聽說了,那蘇長尋已在暗處備好兵馬,就等著時機謀反呢!”
“鬼才信?!彼犕赀@消息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關于蘇長尋尚在人世的故事不在少數(shù),因為他當年死得太過凄慘,剛剛敕封了皇太孫之位,便被人活活燒死,確實是令人毛骨悚然,所以不少說書的借此捏造虛實而嘩眾取寵,要么說他尚在人世,要么說他借尸還魂,不過純屬是些無稽之談罷了。
死了十九年的人,怎么會無端再現(xiàn)?
她不想在此事上有過多糾纏,于是便換了個話題。
“最近都沒見著我?guī)煾?,你可知他忙何事去了??p> “被他爹困在家里了唄了?!碧K長昀心不在焉地說了這么一嘴。
俞霜兒一怔,白鄴一向深得白左丞寵愛,又怎么會被禁了足?
“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曉?”他驚訝著,“白鄴最近不知搭錯了哪根筋,一直勸白左丞告老還鄉(xiāng)去,還說如若不然他就從軍去。那白左丞就他這么一個兒子,哪里舍得?又覺得他在嘲笑自己年事已高,無法為朝廷效力,于是一氣之下就將他禁了足,你說好笑不好笑...”
師父鬧得這是哪一出???
俞霜兒陷入了沉思,若不是今日祁王提起,她還真不知師父出了這檔子事,聽起來荒唐至極了,那么講究文弱之人,又如何入得了那骯臟且苦累的軍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