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山上,荊棘圍繞著寶囊觀,稀疏而高大,煙縷從院中飛繞而出……
屋子里很暗,冥神邪躺在床榻上閉目而息,他并沒有摘下那個粗糙的面具。早月站在焚天爐旁,紫色火焰無聲,這個屋子里也安靜的可怕……早月將手背在身后反復搓著,眼神時不時看向冥神的方向
終于這死寂還是被早月打破了,她抬起頭看著冥神問道:“師父為什么不帶她回來嗎?”
“她會自己回來。”冥神冷漠道,他依舊閉著眼睛,像一尊雕像。
早月低下頭,又是一片死寂。
“師父……早月覺得,荻融不改如此……”
冥神緩緩睜開眼睛,冷漠一笑道:“呵……那依你之見呢?”
早月低著頭,一副痛下決心的樣子,她終于抬起頭對冥神道:“荻融是靈藥,師父又為何把她變成妖?”
“她曾以為,自己是不染靈軀,便以此作為要挾……”冥神緩緩站起身來,走近焚天爐,看著爐中紫色火焰繼續(xù)說道,“這個天地,沒人能要挾的了我……”
“師父毀了她,倒不如殺了她……”
“殺?殺于我來說,太過輕易。我討厭她眼中的閃過的期望,真正的絕望才是殺死一個人的利器……”冥神轉(zhuǎn)過頭笑著對早月說道:“學會了嗎,乖徒兒……”
早月看著他的眼睛,只覺通體寒涼……
“師父,我也會和她一樣嗎……”早月的心顫抖著,不知為何問出這樣一句。
冥神笑著走出門口,見天,陰云遮光,他回答道:“你,只是個小鬼?!?p> 早月心驟然一痛,是啊,她只是個小鬼,于天地,于冥界微不足道連塵埃都不如,沒有輪回,只是一個在煉獄里苦苦掙扎的鬼,沒有希望的日子,沒有期望的日子……
她想起,她一眼愛上的那個人,自己曾在他懷間,雖然沒有感知到任何溫度,對于她來說,足夠她打發(fā)以后的時光里……不,她沒有時光……
此時,她開始有了貪欲……只想再抱著他,再抱著他……
早月回過頭,卻見門口空空如也,冥神神出鬼沒又消失了……
早月將手伸進了焚天爐中……
雪嶺之巔,荻融在“云朝雪”的掌中掙扎著,她看著這幅皮囊,不斷的喊出初歲的名字……
“初歲!你醒醒!”
云朝雪只覺得可笑:“以他靈魂為引,我才能吞下轉(zhuǎn)還丹……你的天真,還真叫我手軟……賞你個全尸!”
荻融欲摧動妖力,可是他的力量遠遠比自己大很多……
做人是最輕松的,遠不用在抵抗與否上掙扎,命運會推著她給她選擇,可是,現(xiàn)在,她開始掌控自己的選擇……而自己現(xiàn)在的力量無異于以卵擊石,沒有選擇……
“主君……”荻融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可是云朝雪殺她心意已決,任何都是枉然……
眼看著荻融就要死于云朝雪之手,此時,一道紅色云綢飛來,鋒利的綢子刺破云朝雪發(fā)力的胳膊,傷口滾燙著血色的火焰……他手一松,荻融被重重摔在地上……
云朝雪看向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憤恨低語:“終結(jié)之始,終結(jié)之終……”他遁去身影,逃走了……
荻融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攢起力氣站起身來,她轉(zhuǎn)身,一抬頭,心陡然漏了一拍,她很是緊張,竟然僵在原地,不知道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只知道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玉人,他是肆靈,她從心里喜歡的人……
肆靈牽起荻融的手便飛去雪嶺十分隱蔽的一個懸崖,兩人一同墜了下去,在半山腰上,有一個枯藤掩藏的洞口,肆靈牽著她,沖了進去,兩人穩(wěn)穩(wěn)落地,洞中漆黑一片,他的紅綢一揮,點燃了洞中枯草,洞中暫時亮了起來……
荻融就站在他身旁,而肆靈還在牽著她的手,半分不自在都沒有。
他好像在尋找著什么東西,十分認真,他的另一只手不時的觸摸著石壁,好像在找什么機關。
“你在找什么?”荻融小聲問。
“我曾來過這里,那九頭鱷因生性殘暴被風神驅(qū)逐至雪極,而今卷土重來,定是有什么準備……”
荻融作為一個只活十八年的人,對他說的話,只覺得厚重無比……她又不好細問,只是靜靜的聽著,她沉迷于他的一舉一動,可能是因為他的絕代風華,也可能是因為他如山如海的氣度,她癡迷不已。
“你怎么找到這來的?”荻融現(xiàn)在他身后輕聲問道。
“九頭鱷身上有最邪的妖氣?!彼J真的尋找著,不知不覺走入了幽深的山洞中……
荻融快步跟隨。
幽深的山洞里,白色的掌大的蝴蝶散發(fā)著幽藍的光,它們附著滿了墻壁……如同一個藍色的無邊的袋子,兩人沖入了無邊無際之中……
“障眼法……”荻融說道。
“這個障眼法很高明,光不暗不明,不多不少,人在此地沒有影子,蝴蝶振翅不飛,層層疊疊,仿佛沒有盡頭一般……最高明的,還是此洞中的靈氣,十方游蕩而來,由遠及近,每一縷靈氣都十分均勻……”肆靈打量著四周說道。
“沒有變化,如同靜止……我們試著找找盡頭!”荻融說道。
肆靈只是搖搖頭,看向了腳下,原來……他們并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腳下也是泛著藍光的白蝶……
“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討厭蝴蝶……”荻融稍稍抱怨道,“現(xiàn)在的我們是被蝴蝶支配了嗎?”
“是也不是。你若真的以為蝴蝶就是這個空間就太天真了?!彼领`回答的干脆。荻融以為他會自怨自艾說都怪他魯莽才會走入這詭異之境,可是他沒有,很顯然,以一個人的思維去思考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真的是太淺薄了。
他就現(xiàn)在荻融面前不遠處,微微低著頭,在思考什么……
荻融摧動靈息釋放妖力,黑色的煙縷刺去十方蝴蝶間的間隙,瞬間,煙縷吞噬了藍色的光,蝴蝶開始狂亂起來,它們的翅膀不再溫柔華美,而是……化作了一排排尖銳無比的刺……寒殺之氣,攜裹著二人的身體,肆靈紅綢一動,如槍如刀,鋒利與鋒利相擊,是霸道而熾熱的火焰,是你死我活的生硬無情……
肆靈紅綢一卷,將成百上千的“蝴蝶”碾碎,鋒利碎片如雨被強大的力量震去周圍,蝴蝶消失了,這個無邊無際的空間,變成了灰色……那些碎片它們宛如被無盡的灰色淹沒……沒有聲響,更看不到,它們落去看哪里……
肆靈一個閃身抓住荻融的胳膊向記憶里入口的方向飛去,他扯下左肩紅綢,裹在荻融腰間,左臂用力一甩將荻融甩去了那個方向,而轉(zhuǎn)身沖入了那個灰色的空間里。
荻融落在剛剛來時的洞中,洞中的火漸漸燃盡了……她墜落在地,胳膊摔的有點疼……
“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一個冷漠的聲音從洞口的光亮處傳來,那是讓荻融毛骨悚然的身影……荻融趕忙將腰間的紅綢藏在懷里,可是太晚了……一只冰涼手繞過她的脖子,輕輕的抓住了那段紅綢,滿是冷漠和戲謔,在紅綢將要脫離指尖時,荻融卻緊緊握住了……
“我也想像你這般,眼睛所見即是相信的……”白發(fā)垂落,落在荻融的右肩,他的臉湊了過來,沒有面具……
“紅綢是他交給我的東西……你不能拿走……”荻融握緊紅綢說道。
冥神只是無聲冷笑,他松開了手,直起了身,紅綢落地,荻融趕忙將其抓在懷中抱緊,她還坐在地上,疼痛未消……
“你不再是不染靈軀,他來意落空,不會再回來了?!壁ど窨粗矍安贿h處的飛舞的白色蝴蝶,云淡風輕的說道,可是在他的語氣里,荻融仿佛覺得,他像是小人得志……
“他若不來,留紅綢做甚?”荻融反駁著。
“天地的火都可以化作紅綢,這個東西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塵埃一樣微不足道,這道紅綢承載了他的力量,他只是借此將你送出來而已……”
荻融抱緊紅綢,心中不安:“他為什么要送我出來?”
冥神只是笑笑輕輕抬起了手,白蝶落在他蒼白的指尖,他笑了笑說:“因為他要去一個地方,多你一個,只會麻煩。”冥神說完,轉(zhuǎn)過身走向荻融,他躬下身子,蒼白而冰冷的手指勾起了荻融的下巴,荻融轉(zhuǎn)頭躲開了,她起身欲走,卻被他狠狠抓住了后頸,她的頭不受控制的抬起來,看向他的方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怒氣,荻融心底有些害怕,雖然他并沒有爆發(fā)。
“你是我的,生與死?!?p> 荻融知道,他霸道的占有,只是為了占有,半分情都沒有。
“為什么是我?如果,我不是不染靈軀呢?”荻融問道。
“我很高興,你能這么快問這個問題……”冥神松開了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fā),笑著說道:“你懷著期待,而那份期待恰恰是……關于那個人的……也只恰好你是不染靈軀而已,如果不是,我一早便殺了你?!彼哉Z間平靜如常,仿佛殺戮掠奪是他的常態(tài)……
荻融站在他面前,緩緩低下頭來,她沒有問為什么,她只是滿心苦楚的低聲道:“我承擔了你對他的恨……而我,說到底只是一個凡人,我根本承擔不起……”
這天地間根本沒有什么凡人,只是有些人選擇覺醒,有些人,選擇沉睡……他固執(zhí)的推動了這天地的血腥齒輪,鑄下一場尸山血海,呵……也對,這些你根本承擔不起……”
荻融心底驚異,她抬起頭看著冥神道:“過去,怎會如此……”
“在你看不到地方,藏著許多的眼睛……他們在等待時機……”冥神意味深長的說,他無意瞥見地下石頭聳動,一只白蝶從那裂縫里掙扎著飛了出來:“呵……看到了嗎,這天地將迎來一次重生,新舊力量將迎來一場角逐……誰為王,誰為臣……而誰又會是階下死囚!”
“你……你什么都知道,為什么不去阻止!”荻融皺著眉,看著他問道。
“你看到那蝴蝶嗎?它欲振翅而飛,阻止它,就只有殺了它,而如此,我就與他別無二致……”冥神靠近荻融,他低下頭,笑著對荻融說:“你承擔的只是我與他的仇恨,其他的,與你,無關……”
“我愿意為他承擔。”荻融看著冥神目光堅定。
“所以,你現(xiàn)在不會怨恨我了?”冥神邪魅的笑著。
“現(xiàn)在,不能……”沒等荻融說完,冥神便抓起了她的手沖出了洞口,深崖迷霧,穿越而過,她俯瞰大地,一座座城,一座座山,還沒等她好好看清楚,兩人便滑翔在滄海上,海浪沾濕了衣裳,耳邊是呼嘯的風,還有涌來的大海的空曠深遠……還沒等荻融好好感受,兩人便落了地,荻融下意識的掙脫開他的手,他握的太緊,自己骨頭都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