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萬俟淳意識到自己又入了無法掌控的怪夢后,她自知此時什么也做不了。
而這類夢多半是從前真實發(fā)生過,而自己又只能以旁觀者身份參與卻無法做出任何改變。
可,她實在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與萬俟辰懷有過這樣的一段場景。
她隱約記起自己如今身處何地了。
應當是她上一世剛?cè)肓饲嗥辽揭虿簧麝J了青屏山禁地,雖說沒有完全闖入,可在剛要踏進的前一秒被外門的總管師兄抓到。
那總管師兄的權(quán)利很大,就類似于如今教導凌霄峰外門弟子的宮曦冉一般的職位。
而那師兄卻不似宮曦冉那般剛正不阿的品性,是個實實在在的勢利眼。
青屏山每年收弟子無數(shù),只有一小部分是真的被當做弟子收入。
大多數(shù)人都是因著青屏山美名在外,為了彰顯名門正派的寬容與仁德被收入的。
像是她這樣的小叫花子在青屏山外門數(shù)不勝數(shù),青屏山地大物博,養(yǎng)這么一批人就當是做了施舍立了功德。
而這些沒有什么實力的“普通弟子”中卻沒有一個像是上一世的丁淳那么慘的。
不過丁淳的慘到底還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在的。
其一是曾經(jīng)的丁淳過于單純,任人唯親,偏聽偏信,才會誤認為慕容恪的利用是對自己的愛意。
其二,便是丁淳那倔強得不得了的性格,她從來不懂得服軟,從來不會伏小做低,不會看人眼色,不通人情世故!
就是她那樣的性子,導致上一世的她連一個朋友也沒有,所有討厭她的人看了她都會更加厭惡……
便也是因著如此,當時的丁淳絲毫不覺得自己險些誤闖禁地是犯了大錯。
不僅沒有認錯的態(tài)度,反而對著那勢利眼兒的師兄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人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況且丁淳又是個要修為沒修為要勢力沒勢力的小叫花子。
本著殺一儆百的心思,那師兄直接把她扔到青屏山專門懲治觸犯十大門規(guī)的“白骨嚎”之下。
白骨嚎說得便是萬俟淳此刻身后的那面“墻壁”,那哪里是什么墻壁?
那是青屏山開山幾百年來所有背叛宗門者的尸骨堆砌而成的陰寒之地。
就是以無數(shù)亡靈的怨念與哀嚎折磨生者的靈魂,虧空生者的肉體。
那時的丁淳沒有多少修為護體,更沒有像那暖玉一般的法器護命。
若是普通人類在那白骨嚎下,不出三日便會身死。而那時的丁淳是被勢利眼兒師兄穿了小鞋兒。
她原本應該是被釘在白骨嚎下七七四十九天的,真等到那時候她估計是連生魂兒也沒了。
她記得當時,自己仿佛是被凍得暈死過去。她沒有交好的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被放下的,只知道那師兄說什么青屏山素來仁德,不忍心看她再受苦只釘了一十一天便被放了下來。
可如今……
萬俟淳知道這具身體如今是昏死的狀態(tài),眼睛也只瞇了一條縫,身上更是除了冷以外什么也感覺不出來。
她只能看著,面色陰沉的萬俟辰懷一步步走近自己……
他好像一束光一樣,竟在她身邊照亮,將她冰冷凍僵的身體溫暖。
她沒聽見萬俟辰懷說什么,但她看少年人微動的唇,似乎是說了句“該死”。
誰該死呢?難不成是在說她這等觸犯門規(guī)不知所畏的弟子該死嗎?
她看著萬俟辰懷陰沉著一張俊臉,一柄熟悉的劍出現(xiàn)在面前。
正是萬俟辰懷常佩的那把劍,本應該掛著萬俟淳在重鼎峰煉的劍飾,如今那劍柄上則是空空如也。
一時間寒光乍現(xiàn),只聽得乒乓兩聲,萬俟淳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墜。
她并不是“站”在白骨嚎之下,而是被一顆兩寸長的“銷魂釘”釘著鎖骨釘在白骨嚎之上。
而方才,萬俟辰懷是將自己鎖骨上的銷魂釘砍斷了的……
萬俟淳明白,上一世多半自己就是如此獲救的吧?
可當時她毫無知覺,醒來后竟荒謬的以為,是慕容恪下了命令救了自己一命……
上一世的丁淳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可腦子卻是靈光的很。對于那勢利眼兒師兄的話她自然是一句不信的,可卻……
萬俟淳感覺到自己此刻正被少年抱在懷里,正在天上飛。
為何?
素不相識,堂堂縹緲仙宗少宗主,萬俟家嫡長公子,那等謫仙般清貴的人物。
為何?
被釘在白骨嚎上是犯了重罪的象征,上一世的自己是何等的落魄與骯臟,那身不潔凈的衣服就這么與萬俟辰懷的白衣相貼合。
本就是云泥之別,怎會有著這樣一段自己不曾知曉的過去?
萬俟淳想不明白,卻是自嘲的笑了笑。
如今覺得萬俟辰懷救自己是不可能,當時卻覺得慕容恪那等冷心冷情利益至上的人救自己是可能嗎?
丁淳,當時是誰給你的膽子去想那種事?
萬俟淳本就困倦又疲憊,打不起精神便索性臥在萬俟辰懷溫暖的臂膀中準備睡去。
想來,自己上一世并不只見過萬俟辰懷兩次,而萬俟辰懷,也并不只對她有魔域峰那一次的救命之恩……
深呼吸,嗅著少年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再睜眼只感覺徹骨寒意已然消退,身上暖暖的。
萬俟淳微微動了動,感覺出自己此刻仍在少年人的懷里。不過此時不在夢中,而是在酌月小筑的軟榻上。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萬俟淳也不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烏云消散月光透著窗欞灑進來,灑在萬俟辰懷的胸膛、眉間。
萬俟淳看著少年謫仙似的容顏不自覺看癡了。
她腦子里忽然在想,萬俟辰懷本來是比自己大上足足七歲的。如今少年人已經(jīng)是十七歲的年紀,而自己兩世加起來活的時間也已有二十歲。
自己,其實是有些喜歡萬俟辰懷的吧?
那種由感念恩情而起,朝暮相伴,從重生那一刻起便沒了的心,卻在看到萬俟辰懷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重新悸動起來。
因著他沒有沉淪在恨意之中,跟著他到了縹緲仙宗,為了他去裝傻去撒嬌,會吃醋會擔心,甚至想復仇后的余生永遠待在著一隅的酌月小筑朝暮陪伴……
之前或是礙于身份,礙于年紀,礙于曾被欺騙,礙于她自己的目的不純,她總會避開自己內(nèi)心的悸動。
可就算萬俟淳從前沒有細想過,如今心中也確確實實的明白了。
是從萬俟辰懷上一世去青屏山正遇到被凌虐的丁淳開始,她原本還感激該愛著的人便是萬俟辰懷。
是從重生后看到樹上掉下來的萬俟辰懷時開始,兩人結(jié)了緣。
她,的的確確心里是喜歡著萬俟辰懷的,那種并非感恩并非親朋之間的獨屬于男女之間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