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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45章 救火

殷商局 二品才人 2535 2020-03-06 19:09:00

  “先王小乙才能平庸,無法管束兒子們奪位的爭斗。昭王8歲便出逃至河,直到7個哥哥斗得全部死亡,才回來繼承王位。當(dāng)他即位的時候,大邑商已經(jīng)被內(nèi)斗耗得氣息奄奄。一半內(nèi)服邦伯不來朝貢,一半外服族邑紛紛叛亂出商。昭王登基時,大邑商其實已經(jīng)是半個空架子?!?p>  看來這些話已經(jīng)在姬離塵胸中憋了很久,此刻說起來滔滔不絕。

  “離塵反復(fù)揣測,總覺得昭王在即位之初便早已定下了對策。登位前3年,他于朝政上一言不發(fā),任由老太宰甘盤理政。于是子畫以為昭王不過是個軟弱可欺的傀儡。既然是傀儡,也就不必急著收拾了。而且昭王在3年后忽然提拔一個服役的犯人做了卿士,這荒唐的舉動更讓子畫放松了警惕?!?p>  那個犯人就是傅說,如今權(quán)傾天下的大宰傅說。

  “沒想到這位傅說卻是個狠人。昭王極其倚重他,聽其諫言尋覓良才充盈朝堂,內(nèi)修政務(wù)外征四土。并且對多子族一面殷勤拉攏,一面暗自削弱。到了昭王16年,大邑商的實力和版圖重新強大,玄鳥旗橫掃天下,我小邦周也是那時歸順的大商?!奔щx塵提到自家族邑時不卑不亢。

  “到了如今,多子族被昭王連拉帶,多數(shù)已沒有實力染指王位了。只剩下一個實力最強的無法拉攏,那就是子畫?!?p>  子畫原本就有繼承權(quán)。按商族宗法,他的即位次序比昭王的兒子還要靠前。但昭王有傅說在側(cè),他倆恐怕老早就想好了這件事的對策。

  “昭王20年春,昭王在觀籍禮后突然舉行大祀,祭祀血緣早已遠(yuǎn)隔的大乙成湯。一連三天,共獻(xiàn)上大示300,羌人3000。眾人都以為舉行這場祭祀是為了拉攏成湯支脈的多子們,哪知道祀后,昭王突然冊封子弓為小王?!?p>  這一招確實漂亮,因為大乙成湯是將王位傳給了兒子大丁。昭王祭祀成湯,就是為了給父子相繼找到宗法依據(jù)。在祭祀之后冊封長子為小王,合理又合法,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到這時子畫才驚覺:怎么?我的王位又沒了??

  換了誰都會炸。況且是手握亳邑的子畫,要知道那亳邑可是曾有九代商王經(jīng)營過的地方,地勢得天獨厚,物產(chǎn)豐富。與殷邑抗衡不是問題。

  “同年6月仲夏,我族為恭賀大邑商冊立小王,便將我獻(xiàn)去大邑商擔(dān)任貞人。”姬離塵神色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

  “當(dāng)時護送納貢隊伍的是我族中左戍長,本以為此一去就再也見不到面。沒想到陰差陽錯,多虧了他在大邑商的突然之舉,我才能再次回到邠邑?!?p>  地上的陽光向西移動著黯淡下去,微風(fēng)涌進室內(nèi),一時靜寂無聲。姬離塵目光飄遠(yuǎn),那一天的大邑商浮現(xiàn)在春末的暖意里。

  那時他還是個剛從巫族修習(xí)回來的少年,見過的地方除了平原邠邑就是玉門山中,從不知強盛為何物。直到一腳踏上殷地,少年姬離塵才明白為什么商人敢自稱自己為大邑。

  寬闊的大道交叉鋪陳,華麗的馬車粼粼往來,高聳的重檐房舍交錯坐落。市場、酒肆、歌女、奴隸,這應(yīng)接不暇的繁華景象從王宮向四方鋪陳開去,坐著馬車跑上一整天也逃不出那殷實的喧囂。

  這當(dāng)中最讓他震驚的還是王宮。以洹河為中間線,南岸是宗廟離宮,北岸是王宮大殿。由于姬離塵是下邦進貢來的貞人,所以要先進宮去朝見大王,然后再回南岸宗廟入職。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看到王宮那一刻,姬離塵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盤庚所建之城,宏大不可逼視。”他嘆道,右手無意識地輕拍著膝蓋。

  巫鴆問了她最關(guān)心的問題:“是誰接見的你們?”

  “小王?!?p>  那天日中以后,包含姬離塵在內(nèi)一共10個來朝貢的外服邦邑在王庭中等待著覲見小王。

  王庭是前朝諸殿中最大的宮室,三進四重的結(jié)構(gòu),東西門塾之間的亮條車道可以容納4輛馬車并行。庭內(nèi)更是大得驚人,他們百十個外邦朝臣站在一處,居然連庭中的一角都沒站滿。驛馬乘車在他們身旁來來往往,不時有幾匹圏養(yǎng)的麋鹿踱進來尋找食物,庭中的看門狗扯著鏈子沖它們吠叫。

  姬離塵正在揣測這是不是當(dāng)年盤庚召集萬民訓(xùn)誡的地方時,一只孔雀慢悠悠地踱過來,對著他一抖,嘩啦啦展開了五色斑斕的尾巴。

  就在這五彩斑斕的間隙后面,一個與姬離塵年紀(jì)相仿的白衣青年笑著走來。有人趕開孔雀,姬離塵這才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紋繡的白衣和頭上的玉石冠帽。在他身后一步遠(yuǎn),有個黑衣少年笑嘻嘻地在孔雀面前抖摟著衣服。

  白衣人是小王,黑衣人就應(yīng)該是棄。巫鴆問道:“可惜本巫從未去過大邑商,不甚明了宗伯說的大邑榮耀。能否請宗伯仔細(xì)描述一番小王和那些隨侍臣工的風(fēng)姿?”

  她想,若棄的容貌體格真的肖似小王,姬離塵應(yīng)該會注意到的。

  可姬離塵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邠邑不是大邑,我的位置較遠(yuǎn),看不仔細(xì)。不過……”

  不過那天晚上,當(dāng)他站在起火的王宮外時,卻有了機會把小王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xì)。

  姬離塵后來才知道,就在他到達(dá)大邑商的前一日,子畫剛剛離開。這位宗親是在冊封子弓為小王之后第一次前來朝貢,在王宮內(nèi)足呆了三日才走。這期間整個王宮內(nèi)寢外朝都提心吊膽,生怕這位主在宮中發(fā)難。所以他走了之后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

  就在大家以為子畫與昭王已經(jīng)和解的第二天,王宮半夜里突然起火。

  彼時正是燥夏,半旬未下雨,人喘口氣都干得發(fā)燥,那宮殿是茅檐木柱,沾上火苗哪有不著的道理?大火迅速蔓延開來,將各個宮室串聯(lián)在一起,黑夜亮如白晝。大邑商169支族邑全被驚醒,先是奇怪今夕王庭的庭燎分外明亮,隨后就聽到了房屋坍塌聲和擊磬登呼聲。大族族長們趕快派族人前去救火,小族則關(guān)起邑門縮起來安分呆著。洹河水面一派通紅,顫抖的影子倒映出岸上呼號奔跑的人們。

  那夜姬離塵宿在宗廟下舍,隔岸的大火暴起時他被吵醒了。披衣出得院來,只見遠(yuǎn)處洹河北岸焰炙沖天,河水都被映成了紅色。姬離塵和左戍長跟著人群涌到河邊觀望,倆人站得離渡口近了些,救火的人群一擁之下,瘦弱的姬離塵居然被裹上了渡舟。左戍長拉扯不動,只好也跟上了船。

  到了對岸,烈焰烤得人臉生疼,幾乎靠近不得。王宮外人吼馬嘶聲亂成一團,左戍長想護著姬離塵退回南岸,可他倆人生地不熟反而被人群推來擠去險些掉河。左戍長一跺腳,大聲喊道:“不行,看來火不熄滅咱們是回不了對岸了。”二人便轉(zhuǎn)身加入了從河里傳遞水罐的隊伍。

  沒遞幾罐,就聽一團“別去”“長老不能去啊”的呼喊聲由遠(yuǎn)及近。一位壯年族長模樣的男人披著濕袍往前沖,他身旁邊是無數(shù)雙死死揪住他的手。

  那長者幾番掙扎都走不開,怒得咆哮起來,挨個踢翻了阻攔的人,一轉(zhuǎn)身看見火光中左戍長膀大腰圓的身影,便上前抓著他吼道:“帶上水桶!和我去!”姬離塵連話都來不及說,這倆人就已經(jīng)沖進了大火中。

  他抬眼看著巫鴆,低聲說:“后來我才知道,那長者是器族的戈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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