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蒼天倘能盡人意
夜貓咖啡廳開在龍都一中旁邊的商業(yè)街,是市內不少小資白領喜愛的去處。
深夜十點半,秦玉明死亡當天,夜貓咖啡廳二樓大廳中,身穿西裝的三十歲左右男子,單手托著光潔的下巴,另一只手拿勺羹輕輕劃拉著面前的咖啡。
一圈,兩圈,三圈......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對面那位背著書包的瘦弱學生明顯有些慌張了,男子才緩緩開口:“王同學,聽說你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母親?”
王維鴻猛然抬起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男子,但是身子又不住的顫栗。
“你......你想干什么?”
“別想太多,我是來幫你的......”
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微笑。
“三十萬,我想,應該足以治好你母親了吧?這兄弟啊,終究是外人,哪能比得上血濃于水的親情呢?你說是吧。”
男子突然停下了劃拉咖啡的動作,右手離開下巴,扶著一旁凳子的把手,漸漸直起了身子。
由于是周六,空曠的大廳內只有男子單手叩擊玻璃桌面的聲音和王維鴻重重的喘息。
滴答,滴答,滴答......
若有若無的傳來手表走動的咔咔聲。
王維鴻漲紅了臉,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抬起的頭又緩緩低下去。
“三十五萬,我不會再追究他的死了。”
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來的幾個字卻用盡了王維鴻全身的力氣。
“成交!識時務者為俊杰!”
男子眉頭一挑,露出滿意的笑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大廳更加顯得空曠了,除了王維鴻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
........
王維鴻走出超市,照例抱著一箱方便面,右手肘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極少的蔬菜和水果。這是他和母親未來一個月的口糧。
他的父親一直在外打工,每個月都會寄回來一點微薄的生活費。
他慢吞吞的走向街道最深處的一棟舊樓,即使處在城市中心,也仍然有許多這樣的老城區(qū),這棟舊樓也是最惹人注目的。
墻體上的轉稀稀落落,樓道上時常落著一大塊一大塊的白色墻面,被人一踩,化作灰色的墻灰混在灰色的水泥筑成的樓道上。
歷經不大不小的地震,樓體已經變形,仿佛隨時都會一頭栽下來。
王維鴻一口氣爬上了最頂層,這里只有他一戶人家。
原因無他,這里的房子實在便宜。
在他上樓的過程中,先后和幾個鄰居相遇。
他們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還招呼著他去他們家坐坐,他委婉的拒絕。
但他分明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內容:這個人真可憐!
他們的眼光從整箱方便面上掠過,又落在小小的塑料袋上。
他們毫不吝嗇自己的同情傾注在王維鴻身上,仿佛這樣就可以顯得自己沒那么可憐,甚至有那么一絲慶幸,慶幸自己還能吃上一兩頓新鮮飯菜。
王維鴻看著破破爛爛的防盜門上貼滿了開鎖、上門服務、清理下水道等服務的小卡片。
沒有理會,從松垮的褲兜里拿出一把鑰匙,沒有猶豫,直接開了門。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的房子,雖說作為房子該有的東西都有,不過從廚房那小的可憐的地方隔了一部分出來的是衛(wèi)生間。
從客廳隔了一部分用來擺放木板床,當作一間小臥室。
母親躺在真正的臥室里。
王維鴻陰沉著臉,拉開了自己小臥室的幕布,除了一個木板床,旁邊有一個書架。
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還有,各種各樣的獎狀。
他的目光在這些獎杯獎狀上一一掃過。
最終落在了擺在書架最上面的獎狀,那是去年三月份自己在省內拿到的圍棋冠軍獎杯。
那也是他最自豪的事情。
他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即身體突然開始劇烈抖動,那是他過于激動才會有的反應,他一把拉過木板凳,借助著臺燈微弱幽暗的燈光,隨手拿起一張草稿紙,閉目沉思許久.......
他似乎又開始下棋了。
......
龍泉洞道觀。
觀內香爐升起裊裊的紫煙,月光成絲,一縷一縷的透過紗簾灑在青石地板上,觀外傳來不絕耳的蛐蛐聲。
“舉棋不定,落子猶豫,有心事?”
兩位道士對立盤腿而坐,中間擺放著一盤棋,白的黑的幾乎塊占滿了棋盤,但不難看出,白棋處于優(yōu)勢,隱隱有包圍黑棋之勢。
開口的是年老一點的道長,雙眼猶似一泓清水,澄澈無比。
顧盼之際,自有一番超脫世俗之感,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彷佛融入了大自然。
如果張帆在這,一定會驚呼,這不就是上次救下他的老道長嗎!
“最近幾天,我卜卦多次,每次都是大兇之兆,似乎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p> 年輕一點的道士微微皺眉,手中的黑棋被夾在兩指之間微微顫抖。
啪
由于過于用力,黑色的棋子掙脫了兩根手指的禁錮,彈跳兩下后落在了地上。
“卜卦?不過是騙人的把戲,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無用;道法自然,跟隨內心即可。”
老道長平淡的說出一番話。
隨即伸出一只布滿皺紋的手,緩緩彎下身子,用蛇皮一般的食指和中指夾起棋子。
黑棋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了棋盤上!
再定睛一看,棋盤上的局勢驟然發(fā)生變化。
原本白棋的優(yōu)勢全無,此時更像是兩軍對峙,不相上下!
“受教了?!?p> 年輕道長又從棋盒里拿出一枚黑棋,沒有猶豫,沉穩(wěn)的落在了棋盤上。
局勢再次變化,黑棋似乎隱隱有沖破包圍圈之勢。
月上梢頭,黑窟窿的學校后山只有光禿禿的枝椏的模糊影子,冷風吹過,驚動了一大片不知名的鳥,呼啦啦向遠處飛去。
......
感受著夏夜特有的習習涼風,張帆渾身的雞皮疙瘩彷佛在跳舞。
趙鵬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在張帆的身后,一雙小小的眼睛四處張望著,冷汗早已浸濕了體恤。
行政樓仍然如同往常一樣矗立在那,人也如同往常一般少得可憐。
彷佛與世隔絕般。
輕手輕腳的再次走到了綠化帶。
白天鮮翠欲滴的綠葉此時在月光的襯托下,詭異而黯淡。
樓前的血跡早已被洗刷干凈,警戒線也被警方撤去。
只有當同學們繞開走時,才能想起這里曾經發(fā)生過一起命案。
趙鵬的臉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蒼白,毫無血色。
他緊咬著發(fā)白嘴唇,雙手攪在一起,油膩的臉上滿是恐懼。
張帆看著膽小的趙鵬為了自己能快點走出陰影不惜犧牲自己,心里莫名的感動。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綠化帶并不大,兩人找了許久,什么也沒發(fā)現。
趙鵬漸漸的放開了,似乎意識到這里并不是那么恐怖。
由于害怕,他和張帆保持著五米的間距。
一圈快走到盡頭了,兩人除了被蚊子贈送不少的紅包外沒有任何收獲。
就在他倆打算無功而返時。
左前方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趙鵬的神經一直繃著,這突然傳出的異樣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誰!出來!我看見你了!”
趙鵬想也沒想立即就大喊出來。
一是為了壯膽,二也是為了嚇嚇草叢里的東西。
張帆倒是沒被這異樣的聲音嚇到,卻被趙鵬這突如其來的吼叫給嚇到了。
正當他準備開口訓斥趙鵬時,草叢里慢慢走出來一個人。
趙鵬也立即轉身就想跑。
“王維鴻?!”
張帆立即作出了形意拳的起手式,不料卻是同學。
趙鵬一聽是同學便停下了腳步。
“你在這里干什么?”
張帆收起了動作,但是眼中的警惕絲毫未減。
王維鴻和秦玉明是一個班的,兩人關系很好,殺人兇手不可能是他,張帆經過了一番簡單的推理,得出結論。
王維鴻瞳孔猛地一縮,之后又平淡的說。
“我當然是來找線索的,畢竟死的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可不能讓他不明不白的走了。
你們又是來干嘛的?秦玉明和你們沒多少交集吧?”
王維鴻眼底閃過一絲悲痛,不過很快又掩蓋下去。
“我.....我當然也是來查案子的,警局內部受理!”張帆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搬出了舅舅的關系網,局長應該不會怪他扯虎皮的吧。
內心卻又狠狠的罵了系統(tǒng)一頓。
“警局?”
王維鴻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狡黠。
“那不如我們合作,一起查這個案子怎么樣?”
張帆輕皺眉頭,也不知道和別人一起查出真相恕瑞瑪會不會又克扣自己的獎勵。
王維鴻看見張帆猶豫的樣子,心說這個人警惕性還不錯,值得關注。但如果他知道張帆此時真正的內心想法,可能就不會這樣想了。
不過多了個最熟悉秦玉明的人似乎對自己破案很有利,張帆一帆權衡之下,便答應了王維鴻。
“可以,但是你作為秦玉明最熟悉的人,你必須提供給我們所有你知道的信息?!?p> “當然。你們是警方受理的,應該有不少權限吧,希望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們也能伸出援手?!?p> 王維鴻當然不相信這倆傻貨是警方受理辦案的,不過自己正在這里找東西,突然就跳出兩個人,權衡之下,緩兵之計才是上上之選。
瘦小的身子在月光下彷佛佝僂著腰的陰間使者。
當晚,張帆和趙鵬告別了王維鴻之后,便興高采烈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