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給妻子撒了個謊,說是外面有事。他跑到小區(qū)外面的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鐮刀發(fā)送的定位跑。路上他一直給鐮刀發(fā)信息,叫他一定拖住雷子,千萬別改主意,也千萬別害怕得罪雷子,因為他正在往死路上走,而他鐮刀可得活著。又說剩下的事情自己來處理,還許諾會給鐮刀兩千塊錢,這才把對方糊弄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雷子越來越緊張了,思義也跟著緊張起來。原本這件事十分好辦,雷子如果聽鐮刀的,他丟下兩千塊錢,這事就過去了。又不是尋仇,破財消災即可。
但是這個家伙貪得無厭,在信用卡上可以取出兩萬的前提下,他依舊不知足??磥硭h遠要比鐮刀貪得無厭,也更加難以對付。
思義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他更是絲毫沒有把這件事與王鑫聯(lián)系到一起。剛剛王鑫來了電話,說過待會會再給自己打過來,他不會不打了吧?現在雷子焦躁地抽著煙,一根煙幾口就抽完了。如果錢到手,他們要對自己下手怎么辦?
好在園林場里有很多用來支撐樹苗的棍子和竹竿,離他十來米的地方就有一根。
他想,等鐮刀取回了錢,趁著他們分錢的時候我就撒丫子跑!到時候翻進園林場里或者跑到街上,事情就要好辦些。
沒多久,王鑫又來了電話。思義等著雷子的決定,沒幾秒雷子示意他來接。
他接了電話,那頭王鑫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哥,我和朋友從ATM機往你家走,馬上就到了。你啥也別收拾,等著我就行!”不等思義說話,對方就匆匆掛斷了。
不但雷子聽得稀里糊涂,就是思義也是一頭霧水。他完全不明白王鑫想表達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王鑫為什么對他說這些話。
不過,王鑫用重音說的那句:你啥也別收拾,應該是告訴他啥也別干。難道王鑫已經從之前的電話中聽出了他的畫外音,報了警并且告知他警察馬上就到,叫他別輕舉妄動,免得歹徒窮兇極惡傷害自己?
想了半天,思義覺得只有這個可能說得通了,于是他決定暫時先不動手。如果不是忌憚雷子手里那把刀,思義這個時候都已經和他干上了。
又過了一會,樹林盡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個身影出現在遠處。
雷子警覺地問:“鐮刀,是不是你?”
只聽得鐮刀說:“是啊,還把錢取了。”這句話讓思義心里一涼,原來王鑫并沒有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妄想癥,居然把王鑫的話與綁架案聯(lián)系在一起了。
雷子連忙問:“取了多少?”
鐮刀回答“十萬?!?p> 沒多久鐮刀已經走到他跟前,接著另一個人的身影從鐮刀背后現出來。
這使思義和雷子都不約而同地吃了一驚——這個人原來是王鑫!
思義結結巴巴地說:“王鑫,你怎么在這?”雷子也楞在原地沒回過神來,鐮刀則低著頭一聲不吭。
王鑫從鐮刀手中接過銀行卡遞給思義,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
這一頓操作使思義完全摸不著頭腦,他看看王鑫又看看雷子,又看看鐮刀。
王鑫說:“哥,我對不起你!”
雷子想沖上來,但是被鐮刀攔住了:“雷哥,咱不能再錯下去了!”
王鑫抬起頭對雷子說:“你要敢動,我跟你沒完!”
雷子一怔,鐮刀順勢奪下他手中的水果刀握在手中,雷子瞬間泄了氣。
思義趕緊去扶王鑫,見他怎么都不肯起來就說:“王鑫,你先起來,有事咱慢慢說?!?p> 王鑫依舊跪在地上:“義哥,我不是因為家里過不了日子才跟你借錢的,我是沾上毒品了……”
“什么?你居然沾上毒品?!”
“是……有段時間了……錢就像水一樣往外嘩嘩流啊?!?p> 王鑫跪在地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邊說邊抽自己耳光。
思義壓根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吸毒,而且還在欺騙自己,甚至出賣自己!他渾身發(fā)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覺得渾身無力,像要癱軟下去。
王鑫見思義什么都沒說,站起來跑到雷子面前,伸手就是一個耳光:“你TM是不是想坑死我???老子真是瞎了眼,認識你這么一個王八蛋!”之前還兇神惡煞的雷子,此時也默不作聲,任由王鑫不停地抽打著自己。
氣撒完了,王鑫走上前想再次請求思義的原諒。哪知思義一見他過來,立刻后退了兩步,似乎已經不愿再面對眼前的這個人了。
“我該死!”王鑫慘笑了一聲,然后拿出手機,把思義轉給他的兩萬塊錢又轉了回去。然后他才說:“義哥,錢這方面兄弟我不欠你了,但是這情分我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了,也還不起了,只希望你能原諒我。畢竟我,也包括他倆,只是想弄點錢花花,從來都沒想過要害你!”
思義這時候才覺得有點恐懼,這種恐懼是即使雷子拿刀頂著自己時,自己都沒有感受到過的。但是王鑫短短幾句話,讓他既心酸又心寒也害怕。他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一邊和自己推心置腹,一邊給別人通風報信出賣自己;如果不是他幡然悔悟,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誰都不知道。
見王鑫在一邊痛哭流涕地自我譴責,鐮刀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錯誤是多么可怕。一念之差,說不準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讓自己悔恨終生的事情呢!他也連忙跪下來求思義原諒:“義哥,我求求你放過我們吧,不要報警!我爸如果知道我在外面不好好過,還在吸毒,非把我打死不可!我不想讓他知道啊……”
思義這時候才哆哆嗦嗦把王鑫和鐮刀扶了起來,然后說:“沒事,兄弟。起來,起來。”
鐮刀從雷子手中把思義的手機奪下來還給他:“哥,手機我沒動,卡上的錢一分沒少。兄弟求您放過我們!但是如果你真要報警,兄弟我也認了,誰讓自己干這缺德事呢……”
盡管王鑫和鐮刀都向思義認錯了,但是雷子一直都沒吭聲,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處在風口浪尖的思義,此刻覺得沒有什么比離開這里更重要的事了。他能安然無恙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已經顧不得其他。王鑫能對自己懷著這種心思,已經不值得他惋惜了;但是王鑫和鐮刀又能夠懸崖勒馬,阻止了事情朝更可怕的方向發(fā)展,他對這兩人多少還是心懷感激。
也罷,事情到此為止,這些人已經不能與自己再呆在一條船上了。他可以寬恕他們犯下的錯,但是交情止于今日。他感謝他們倆放過自己,也感謝這筆錢讓自己頭一次意識到人性中一些復雜的東西。
你處于貧寒,可能遭遇歧視和冷眼;你富有了,以為一切都會好了,哪知遇到的問題可能更加現實。人都說同甘容易共苦難,其實這世上還有不少可以接受共苦、卻難真心為對方的生活變“甘”而高興的情誼。并且之前兩人關系越近,處境越類似的,就越難接受。朋友如此,同事如此,甚至戀人夫妻亦有如此。
想到這,他也釋然了。
他對鐮刀說:“這事到此為止,我不再追究也不會報警。”接著轉過身對王鑫說:“你我兄弟一場,那兩萬塊錢你就拿著養(yǎng)家,然后熬過這個難關,我相信你的日子都不會差?!?p> 他又看了看雷子:“兄弟,你們都把毒戒了,聽我一勸?!?p> 鐮刀和王鑫都泣不成聲。思義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轉身而去。
回到車上,他一刻都沒耽誤,開車朝著家的方向絕塵而去。
到家之后,他把車停在CC旁邊,拿出手機,上面全是王鑫的留言和鐮刀發(fā)過來的語音。
他又給王鑫轉了兩萬,留下一句話:“錢你收下,過了這個難關。一碼歸一碼,我還是希望你們都好好的?!?p> 發(fā)完這條語音,他沒有任何遲疑,把王鑫的微信和電話號碼都刪除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之后,又在地上使勁跺了幾腳,他才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