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煙羅紗帳，羊脂白玉枕，何皇后自榻上撐坐起來，頭隱隱作痛，她拇指揉著太陽穴，案桌上鏤空雕金熏香盒，繚繞著陣陣安神的草藥淡香，她勉強扶著床榻下地，四下打量。明窗暖光，干凈中透著一些貴氣，她環(huán)視四周，琉璃闊口花瓶盛著清水，其上浮著一葉水蓮花，素葉潔白，姣姣碧枝，玲瓏生姿。
“皇后娘娘，您醒了？”一個極盡溫柔的招呼聲傳入耳中，她一驚回頭。
說話的是蔣玄暉，他移步來到身邊，含笑看她，一旁跟隨進來的侍女說道：“娘娘，你的頭疼病又犯了，多虧了蔣大人及時請?zhí)t(yī)幫您診脈，好險?！?p> “不敢勞煩蔣大人，老毛病了，以后還是讓宮女們伺候就行?！?p> “哪的話，不勞煩我，梁王的命令，我總是要做好的，哦~對了，崔丞相正在皇上那喝酒，要過去嘛？”退于一側的蔣玄暉問道。
“不去了，回來以后，天天盯著陛下，我還想睡會兒，你把門關好就是?！?p> “那微臣先告退了?！闭f著，蔣玄暉欠身后撤了幾步，拉開門轉身關上便離開了寢殿。
廊風溫暖，帶過廊前幾朵花葉，唐昭宗和崔胤邁步前往不遠處的酒宴，兩個人的唇角都有一抹淡淡微笑。許是光線太耀，刺的蔣玄暉微微側首。
“大人，朱友諒求見?！?p> 蔣玄暉屏住呼吸，順著光線往李曄和崔胤那又多看了兩眼，低聲說道：“我去見他，這里幫我盯緊了，他們散宴，記得過來通知我?！?p> “奴才遵命！”
偏殿
房門關上了，蔣玄暉目光無奈的輕輕一揚，捋了捋衣袖，一把捧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壺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才一會兒不見，你就渴成這樣，去見皇后娘娘了？”
朱友諒立于身后，對蔣玄暉進門后一串動作，覺得相當可笑，目光中泛著一抹戲謔。
蔣玄暉抿著雙唇，用袖子猛的往嘴上一擦，拳頭軟軟的落在朱友諒的肚子上。
“瞎說什么呢，這種玩笑話以后少開，這可是宮里，也不怕被人聽了去?！?p> “怕什么，宮里都是咱們的人了，你還擔心什么?！敝煊颜彋舛ㄉ耖e的答著話。
蔣玄暉端坐在凳子上，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安。
“你不知道，崔胤最近找陛下找的可勤快呢，剛我就在那盯著?！?p> “他最近忙于見李曄？”
蔣玄暉輕嘆一聲：“是啊，以前剛回來的時候粘著后宮妃子們，我不好多參與，可最近這幾日，和崔胤頻繁見面，那我不是要多留個心眼呀?！?p> “也是~，給你這個，對了，這個等他們酒席結束的時候送上去，一定要在崔胤走了以后遞上去，我敢保證，李曄馬上就會和崔胤斷絕來往?！?p> 蔣玄暉將朱友諒手中的奏折取了過來，翻開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連忙合起奏折，用肩頭撞了一下朱友諒，眼光閃爍不停。
“沒~錯，就是你想的~沒錯，我現(xiàn)在就要回去，要在崔胤和鄭元規(guī)家里附近布置暗哨，最好能把他們兩家的家丁全換成我們的人?！?p> 蔣玄暉的目光在朱友諒的眉心停留了片刻，無意輕輕的舒展一下：“暗哨的事情你來~，我?guī)湍愀愣ㄋ麄兗叶〉氖虑??！?p> “你這也能搞定？”
“長安城是重地，他崔胤要做統(tǒng)帥無非就是想掌控兵權，讓他家里換掉一批人，并不是很難，倒是你，字練得如何了？”
“煩啊！比我練功還苦。你現(xiàn)在沒事，正好檢查一下？”
朱友諒立于窗前，筆墨就置于身側，他小心翼翼的拎出一支毛筆，劃了幾下。
冷眼，戒備，嫌棄的目光從后方投了過來。
“我的大哥啊，陛下那字雖然瘦，但是你這也太瘦了，那么小。而且陛下喜歡在一撇一捺的時候盡量的展開，你這寫的如蠅頭小楷一般?！?p> 朱友諒眼眸靜靜垂著，癡癡的望著自己寫的字跡，略微一笑。
“又不丑~，沒關系的吧，反正大臣們也看不到。我餓拉，你這有好吃的嘛，給我弄點吃的吧?！?p> “吃吃吃，不寫好不許吃?！?p> 蔣玄暉緩緩搖頭，拒絕了朱友諒的想法。
就這樣，兩個人相互打趣，練字，時間過了很快，慢慢到了戌時。
朱友諒因為很多事情要處理，已經先行離開，蔣玄暉此時嘴上咬著膳房送來的惜春糕，糕體晶瑩翠綠，因為用開春的新鮮嫩茶，打漿碾磨成汁而作，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味擴散在空氣中，讓人感到非常舒宜。
“啟稟大人，崔丞相終于走了?！?p> 蔣玄暉詫異抬頭，“才走？聊什么呢，聊那么久，都什么時辰了?！?p> “戌時了，大人，兩個人就~一邊縱談國事，倘想著未來的美景，沒有其他?！?p> “美景~就那么點花草，沒死已經不錯了，還美景，哼！把這個奏折，給我挑個臉生的宮女給親手送過去，讓咱們的陛下精心一閱?！?p> “屬下遵命?！?p> 唐昭宗此刻站在長廊中的過橋上，對著天空的皓月苦笑，長廊九轉迂回延伸，四面深夜靜謐，微風薰然。月影之下，一個人影盈盈一晃，水光搖動，心緒也仿佛暗波起伏，飄蕩蕩恍然失落之感。
“什么事情?！崩顣蠈η皝淼膶m女淡淡的問道。
“有一封奏折是梁王遞上來的，請陛下過目?！?p> 李曄一動不動的立于橋上，拿過奏折，打開讀了起來，剎那間束手束腳，彷徨無助的感覺隨著奏折內容直直逼上心頭。
“司徒兼侍中、判六軍諸衛(wèi)事、充鹽鐵轉運使、判度支崔胤，身兼劇職，專權亂國，離間君臣，請陛下立即誅之，兼其黨羽，京兆尹府尹鄭元規(guī)，也請一并除之，鄭元規(guī)猶如崔胤左膀右臂，專權亂國，離間君臣等一切的行為皆由他執(zhí)行，除去他，才可以還陛下一個清靜，可以做主的朝堂，還望陛下明鑒?！?p> 唐昭宗靠在欄前，咬著唇微微瞇著眼，只覺得眼冒金光，天旋地轉，將手一松，奏折“噗”地落于水中，頹然歪倒在地。
明月一輪，當空灑下金光銀輝，粼粼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