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無聽說趙彥卿受封賞的消息時,她正在和謝歡下棋。
謝歡執(zhí)白子,嫵無執(zhí)黑子。
“棋盤就好比一個縮小的人世,無論對方是什么性格,都可從中略窺一二。”
這是嫵無小時候爹和她說的。
謝歡的白子走得莽撞,但一點就通。從剛開始下棋一直到現(xiàn)在,有著極大的進(jìn)步。嫵無的黑子雖然走得很穩(wěn),但踟躕不定,逐漸便有些落了下風(fēng)。
素錦在邊上盡職盡責(zé)地驅(qū)趕蚊蟲。
聽聞趙彥卿受了封賞,嫵無淡然地應(yīng)了一聲。
倒是謝歡有些吃驚。為了讓他靜養(yǎng),謝歡養(yǎng)病期間并沒有人告訴他嶺南水患的事情。
“阿嫵,你可知道嶺南在何處?”
“顧名思義,嶺南便在五嶺之南,那是離京都很遠(yuǎn)的地方?!?p> 謝歡應(yīng)了一聲,走錯了一步。
嫵無輕輕落下一顆黑子。
“阿嫵知道嶺南是什么樣子的嗎?”
“嶺南……據(jù)書上記載,幾乎見不到落雪,樹木常青,是個高溫多雨的地方?!?p> 謝歡點點頭,“阿嫵,你知道的好多啊?!?p> “常年不落雪……樹木常青……是個溫暖而寂寞的地方啊?!?p> 謝歡落下一子。
嫵無愣了愣。
溫暖而寂寞……
“何出此言?”
謝歡糾結(jié)地盯著棋局,半響,道:
“若是一直一成不變……那應(yīng)該也很寂寞罷?!?p> 嫵無又落下一顆黑子。
“歡哥哥,你輸了。”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謝歡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嫵無,沮喪地開始收拾殘局。
嫵無內(nèi)心微微有些起伏。
她看著謝歡忙忙碌碌的樣子,忽然開口。
“歡哥哥……如果……如果有一日,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你還會原諒我嗎?”
謝歡笑起來。
“阿嫵怎么會做不可饒恕的事情……”
看見嫵無看著他,他想了想。
“若是這樣,我會在阿嫵做這樣的事之前就告訴阿嫵,這樣做是不對的。”
嫵無的心忽然就冷了。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想要得到什么樣的答案呢……對于謝歡來說,他的愛與恨都太過簡單熾熱。
與她截然不同。
宣王府。
“王爺,太子殿下這幾日唯一一次出府便是去了西山行宮,除此之外均未出府?!?p> 趙奕宣饒有興趣地聽著心腹手下的報告。
“西山行宮……太子殿下是去禮佛然后佛祖顯靈了嗎?”
心腹對主子嘴上的不靠譜已經(jīng)見怪不怪。
“據(jù)行宮的探子來報,太子殿下召見了謝家小姐,兩人談了一刻鐘有余?!?p> “哦?謝家小姐?謝安的那個養(yǎng)女?”
“回王爺,正是?!?p> 謝家小姐?
“皇兄是看上她了?”
嘴上雖然這樣說,趙奕宣心里卻不這樣想。
這種緊要關(guān)頭,若是說去西山私會情人,趙奕宣絕對不會傻到相信這樣的說辭。
可要說一個15歲的小姑娘擁有霍亂的防治方法……他無論如何是不信的。
那么……是謝家已經(jīng)投靠了太子?
趙奕宣眼里陰晴不定。
趙彥卿已經(jīng)有了王翟一家相助,若是再加上謝安……
不對。
謝安就算是投靠太子,又怎會讓一個15歲的小姑娘前去?
不管怎樣,謝家小姐都是他重點要排查的對象。
趙奕宣眼神暗了暗。
太子府。
“太子殿下,就這樣放任宣王眼線把謝家小姐的消息傳出去真的好嗎?”
趙彥卿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不急,正好以此事探探謝家小姐的底細(xì)……”
他笑了笑。
若是那方子只是巧合得來,那正好借機(jī)除了謝家小姐,逼得謝家與宣王決裂,不得不投靠自己……
若謝家小姐真有幾分本事挨過了此難……那他會重新考慮與謝家小姐合作……那時她定對宣王沒了好感,正好借此拉攏謝家。
趙彥卿笑起來。
不論怎樣,宣王只要一出手,便落了下風(fēng)。
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推波助瀾罷了。
另一邊。
王易之風(fēng)塵仆仆地回到了王家主宅。
王翟拍了拍他的肩,什么話也沒有說。
瘟疫……若是他之前知曉,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王易之前去。
如今萬幸王易之沒事……王翟有些后怕。
王易之不等王翟為他設(shè)宴接風(fēng)洗塵,便徑直去了西山。
西山。
嫵無并不知道趙彥卿心里的算計。
她也無暇顧及,因為王穎之賴在她的院子不走。
“嫵無姐姐……我哥哥怎么還未回來啊……”
嫵無頭疼。
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問了上百遍了。
“嶺南路途遙遠(yuǎn)……不是一時半刻便能到的?!?p> 她耐心地重復(fù)了回答。
“易之兄若是回來,你待在謝家別院,便不能第一時間看到他了。”
王穎之想了想,笑起來。
“我哥哥第一時間便會來謝家別院的?!?p> 嫵無無奈地?fù)u了搖頭,卻聽見素錦來報。
“王家公子求見?!?p> 忽視了王穎之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嫵無嘆了口氣。
“進(jìn)來罷?!?p> 不得不說,王穎之在這些事上格外敏銳。
王易之的確一上了山便直奔了謝家。
王易之大踏步走了進(jìn)來。
王易之瘦了,皮膚也變得黑了些,但整個人神采奕奕,倒是不像過于勞累的樣子。
“嫵無……我回來了。”
嫵無還沒說話,王穎之在一旁冷哼了一聲。
王易之這才看見王穎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穎之……”話還沒說完,王穎之忽然就撲進(jìn)了王易之的懷里。
“哥哥……你怎么才回來啊……”王穎之小聲抽噎起來。
王易之手忙腳亂地安撫著王穎之,嫵無在一旁笑了起來。
王易之抱歉地看了嫵無一眼。
“見笑了。”
“哪里?!?p> 若是自己父母尚在……自己也能這樣肆無忌憚吧?
不必像如今一樣……步步為營。
嫵無第一次有了不想繼續(xù)下去的想法。
安撫完王穎之,王易之找了個借口支開了她,看著嫵無道:
“嫵無……這次水患……”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問,明明有太多話沒有說出口。那樣厚重的想念,那樣多的感謝……
他卻沒有說下去。
王易之害怕了。
他與嫵無之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紙。
他害怕他戳破了這層紙,他與嫵無便再也回不到從前。何況,他的感情……是不被世間所包容的沉重。
最終,他只是笑了笑。
“這次水患……所幸沒有太大傷亡。”
他不敢看嫵無清澈的眼睛。
“是啊……”
嫵無有些疲倦地應(yīng)道。
可是,她已經(jīng)無法從中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