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被廢之后,梧華殿就一直很清靜,沒有什么人來,她也不常出去。
她住的是皇后才應(yīng)該住的殿,而且她又沒有什么身份,難免會成為那些無事人的取笑對象。
有的人說,因為被一個不吉祥的人住過了,李湘然不想再進來住,并去求慕奕宸不要讓她住這里。
慕奕宸心疼她,也就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
所以她現(xiàn)在還能在這里住都得謝謝李湘然,有的人還為李湘然打抱不平,說有史以來的皇后都住梧華殿,正牌沒得住,被一個不吉祥的人給住了。
真是便宜她了,沒當(dāng)她聽到這些閑言碎語的時候,她就做個旁觀者,平靜地聽著那些婢女們傳著那些不堪入耳的丑言。
有好幾次,玉潭都想上前去阻止都被林知憶給攔著了。
她需要這些人,這樣她才可以了解外面的情況。
聽了一個早上的閑言碎語,她有些乏了,就睡下養(yǎng)神。
在她睡得很熟的時候,門被輕輕推開,還是避免不了因為陳舊,而發(fā)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響。
可床上人兒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不一會兒,門又被重新關(guān)上。
屋里亮了那么一會兒,隨著門關(guān)上,那道亮光也消失了。
“主子,我是來辭行的。我要去戰(zhàn)場了,您不是經(jīng)常說,我這一身武功沒處使嗎?剛好,現(xiàn)在有了,我可以去展現(xiàn)展現(xiàn)自己了?!?p> 低著頭,盯著地上看,根本沒注意早已來到自己身邊的人。
“那我恭賀你。”因長久沒有開口說話而沙啞的嗓音帶著幾許哽咽。
知恩聽見聲音,猛抬頭,眼里全是驚喜,繼而淚光閃閃。
“主……子……”或許是太久沒見面了,這是他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見。
他銀容蒼老了許多,手背也是布滿了未被及時處理的傷口疤痕。
牽起他的手,看著手上的死繭,抖著手去撫摸它們。
“很疼吧?!?p> 三個字,輕而易舉地抹掉他這兩年里所有的委屈,與不甘。
“不疼。”
這是男人的本性,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再疼也得咬緊牙關(guān)說不疼。
她轉(zhuǎn)身從盒子里拿出那個他們都熟悉的藥瓶子,遞給他。
“以后,不管身在何處,你都得愛護自己?!贝蜷_藥瓶,拉起他的手,替他擦藥。
她的手指冰冷但柔軟,他手心手背都粗糙,因這柔軟的觸碰,有些癢。
“在戰(zhàn)場上能躲就躲,名不重要,命重要。知恩,你是我?guī)У模?,你必須要活著回來見我,聽見了沒?”
知恩使勁點頭,笑嘻嘻得說:“我還得護主子一世呢。”
看著那眼中的真誠,嘴角帶笑,雖然沒有很明顯,但知恩知道,她在笑。
兩年未見,她已不是她,那個開心與不開心都掛在臉上的人,現(xiàn)在都成個木偶臉了。
知恩,心中一苦。
“少禹,年少有為,將少之才。這是我兄長給我兄嫂肚子里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取的名??上?,他現(xiàn)在用不了?!?p> 她炯炯有神地對上他的目光,“以后,你就是這個名字。你就是林家的后人,林少禹?!?p> 知恩一愣,馬上退后兩步,跪下磕頭,每個字都那么擲地有聲:“林少禹,定會凱旋而歸,復(fù)林家輝煌!”
林知憶走近他,看著那個俯首稱林少禹的男子,繼而單手拉起。
“林家早就沒了,我也不希望你帶著這份痛苦活著。若你有一日能做個大將軍,有了權(quán)利,你要答應(yīng)我,把勞役房里的銘兒和源兒接出去,護她們一世安寧。”
“婢子謹記主子的命令!”
自從她們兩個被慕奕宸調(diào)去洗衣局后,她就再也沒見過,去了也沒見到過她們,不用想也知道她們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從那么高的位子下去的人,誰不愿踩上一腳呢?
跟著她的時候,她就護著她們,她答應(yīng)過,要護她們一世安寧。
可現(xiàn)在,她要食言了,她應(yīng)該找一個人來替她,保護她們。
而這個人就只能是知恩,現(xiàn)在,他是她唯一信任人了。
這樣,她就可以安心地走了,等他凱旋歸來時,她還有機會看到他把源兒和銘兒接走。
“走吧,好好照顧自己。”淚花閃爍,聲音哽咽。
“主子……保重!”說完,頭也沒回得地快步走出殿里,一點留戀都沒有。
在他上戰(zhàn)場的那天晚上,她睡覺的時候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都睡不著。
每日她起來都想知恩有沒有受傷,她給他的藥有沒有用完,每日都是提心吊膽的。
玉潭告訴她,前方戰(zhàn)事勝利了,知恩沒有什么事兒,就是受了重傷。
她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下,只要命在,受點傷不算什么。
而后她睡得很熟,還做了個甜甜的夢。
“娘娘!娘娘,我是銘兒啊,您快去救救源兒吧,她在御花園里快被皇后打死了,娘娘!”
銘兒在外面被攔住,根本不讓她見林知憶。沒辦法,她只能在外面高聲喊話。
“娘娘,您聽得見嗎,娘娘?”
“銘兒姑娘?!币粋€穿綠衣宮女服的走過來,示意準備架著她走的人松開她。
銘兒見她穿著與其她侍女不一樣,她也是在林知憶身邊待過的人,也就知道她就是慕奕宸親自挑選來頂替她們?nèi)齻€人位置的侍女。
她進洗衣局擔(dān)心林知憶不習(xí)慣,還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錢,去找人打聽貼身侍候林知憶的那個人,所以對她也有些了解。
畢竟錢不多,她只打聽到她叫玉潭,在先帝身邊呆過幾年,先帝駕崩后,并一直侍候慕奕宸,直到兩年前,她才被調(diào)到林知憶身邊。
看到她這個架勢,想著就是玉潭了。
可她長得既好看又溫柔,說的話卻十分硬氣。
“因你曾是娘娘的心腹,我尊稱你一聲銘兒姑娘,可這也不是你一直在這兒胡鬧的理由。還請銘兒姑娘走吧,娘娘需要休息。”
銘兒抓著她的手,急切地求著她:“這位玉潭姑娘,我知道你對娘娘好,但我希望你進去通報一聲,告訴娘娘,源兒再沒人救,就沒了?!?p> 看著玉潭還在這兒無動于衷的樣子,急得銘兒都快哭了。
“你求我也沒有用,娘娘昨夜高燒不退,今天太醫(yī)來時就囑咐過我們,不能讓娘娘出去吹風(fēng)。銘兒姑娘,我也希望,你不要為難我們,你還是請回吧。”
銘兒見她沒有要進去通報的意思,急得她在原地直跺腳。
想著源兒身上的鞭痕,由不得多想。趁他們不注意,跑到門那里,正準備推開時,被人止住。
“銘兒姑娘!我早已說過,娘娘身體不適,不容人打擾!你可曾想過,若娘娘有何閃失,都是你和我負不起責(zé)的!”
玉潭有些怒了,可面上還有很和氣。
銘兒停下,玉潭以為她想通了,可下一刻,她喊得比前面都要大聲。
“主子,主子,源兒在等你救她,主子!”
“拉下去!”
玉潭直接下達命令,不給她任何顏面。
就在銘兒快絕望的時候,林知憶扶著門板打開了門。
“帶我去?!蹦且袅恐挥薪谏磉叺娜瞬拍苈犚姟?p> “娘娘說,讓那位姑娘帶她去?!币粋€婢女聽見了,重復(fù)著她的話。
下一刻,就被玉潭的眼神給震懾住了,低下頭,退到林知憶的身后。
“娘娘您……”
“照我說的做?!庇裉恫桓疫`背,只好扶著她,應(yīng)好。
看著虛弱的林知憶,心里甚是心疼。
因為操心在戰(zhàn)場上的知恩,她總是夜不能寐,常常半夜起來看著夜空發(fā)呆。
本來身子就弱,這一折騰,就給病倒了。
才開始喝藥,這邊又有事兒找她,還要帶著病去救。
心里真是心疼這個嬌弱而又堅強的主子。
銘兒聽到了,趕緊跑上來,去扶林知憶的手被玉潭冷漠地推開。
御花園。
“打,使勁打!”
啪啪的鞭子聲在空中響起,地上的人被打得不行了,潑了些冷水,等人醒后,又繼續(xù)打。
中途都換了兩個人來打了,她既也沒有叫過一聲,也沒有向那些看好戲的人開口求過一次饒。
倔強地咬著牙,數(shù)著那一鞭鞭落在她身上的鞭子,等她逮到機會了,一定要十倍百倍地還給她們。
坐著的人就在亭子里和茶,還配著糕點。有時無時地傳來幾許笑聲。
“唉,就是這奴婢嘴賤,要是她好好叫幾聲兒,也不至于……都現(xiàn)在了,我們還在這兒。”
這個人正是沈雨沈嬪。
從那日在天牢處罰林知憶后,一出來就被封為了沈嬪。
如今在宮里混得風(fēng)聲水起,身后不僅有太后那顆大樹,還有皇后。
就算她不得圣寵,她也不用看那些什么部什么房的臉色生活。
只要她想要,那里有,就一定會被她拿走。
不像其她人一樣,去要很多次,都會被人搪塞幾句,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得到。
“反正這宮里也沒什么事兒,在這看戲剛好可以打發(fā)時間?!痹蛉嗣蛄艘豢诓?,看看亭子中的女婢。
眼里的狡黠一閃而過。
“行了,都這么久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崩钕嫒黄鹕?,不愿再繼續(xù)與她們待在這里。
“今日,我是叫后宮佳麗一起來賞花的,可不是來看戲的。有些事,就這樣算了吧?!?p> 所有妃嬪異口同聲說道:“皇后仁慈”
“看在皇后的面上,今日就放過這丫頭?!鄙蛴觌m心有不甘,但也不能不賣皇后面子,更何況,她心情也不錯。
“住手!”
她正準備叫人停下時,有個人先快她一步喊了出來。
待看到來者后,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興奮。
“這下,有趣多了。”
林知憶看到源兒兩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風(fēng)吹亂了她的發(fā)型,身上的紅鞭,很是刺目。
“別怕,源兒!有我在,沒人會欺負你!”林知憶蹲下,把她凌亂的發(fā)絲撥到耳后,“她們怎么對你的,你就怎么還回去?!?p> 源兒的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就算被人打得快皮開肉綻了,她也沒掉過一滴淚。
可當(dāng)看到滿臉通紅的林知憶正急急向她小跑過來的時候,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她,永遠是源兒的后盾,以前是,現(xiàn)在也還是。
林知憶待用自己冰冷的手擦掉源兒臉上的污穢后,才起身,看著早已站在自己身邊的那些謀過面和沒有謀過面的妃嬪。
每一個都帶著看好戲的眼神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