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窮山之末
“銅墻鐵壁?”看著黎寧換下來的被汗水浸濕的暗色衣服,姜小萬驚呼出聲。
一連兩日,黎寧晚上出去探看,不想都無功而返,這地方如銅墻鐵壁一般,護衛(wèi)毫無破綻。
東西南北各守著兩隊守衛(wèi),按著規(guī)定的路線各巡一方。守衛(wèi)每個時辰都會有一輪換崗,且守衛(wèi)都訓(xùn)練有素,不乏高手。
加之各處小院規(guī)整無處藏身,即便是黎寧也須得準(zhǔn)確而又悄無聲息地循著前一隊守衛(wèi),控制好間距走每一步,才不至于被前后發(fā)現(xiàn)。
此刻,黎寧隨意披著素色長裳從屏風(fēng)后光腳走出來,下巴尚掛著未擦干的水珠,“你我若是有鄭楊的輕功,此行倒是輕而易舉。”
“只能是盡早打算,做一些藥逃出去?!苯∪f捏著黎寧的腰,心下嘆一聲柔若無骨,“我明日便裝著手腳痙攣復(fù)發(fā),借大夫之手謀些藥材?!?p> 沉思一會兒,黎寧皺眉略微思索了片刻,“和我們一同進來五十個書生,如今四周像是少了十多個?!?p> 少了十多個?
姜小萬手上動作一僵,低聲嘟囔道:“會不會是攆出去了?!?p> 對上姜小萬的眼睛,黎寧攤一攤手,“是吧?!?p> 后者臉色漲紅,不規(guī)矩的手默默收回來,坐在案前翻著書,書頁撲著塵土在燭光下肆意飛揚。
死了。
兩日之內(nèi),死了十多個。
這也是為何從未有人知曉這書院內(nèi)情,守著這秘密,要么高官厚祿,要么尸骨無存。
“應(yīng)該,會有醫(yī)者進來吧?”半晌,姜小萬才問出聲。
思慮再三,黎寧道:“你我合力,能打出去?!?p> 姜小萬收回目光,搖搖頭,擰著眉頭不發(fā)一言。
并非不信黎寧的功夫,只是,一來她不能完全控制體內(nèi)的內(nèi)力,再來便是藥癮。
她如今日日減少攝入,可這根,終究是難以滅掉。
若是藥癮起來,屆時她就是一攤泥,匍匐在地上任人宰割,動彈不得半分。命這種東西,她從來不可能,也從來不會交在別人手上。
黎寧沒有說什么,裝束完畢后就和衣躺在一層被收拾干凈的書架上,睡去了。
悄無聲息地升起來掛在半空,太陽普照四方,逐漸熾熱。
“救命啊!救命?。 ?p> 少年神色蒼白,手腳不住地在地上顫栗,嘴里陸陸續(xù)續(xù)地吐露出來這幾個字。
門外杵了幾日的木樁這才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倒地的姜小萬。
“我家公子舊日的頑疾突發(fā),快找醫(yī)生救救我家少爺吧?!崩鑼幪撃ㄖ蹨I攙扶著姜小萬,“少爺你要堅持住啊,堅持住啊,大夫馬上就來,你再堅持一會兒?!?p> “此人可真是短命啊。”兩個樁子面不改色瞟一眼地上的姜小萬,“不過得兩位先生青睞有加,也算是不虛此生了?!?p> 果真是。不救啊。
姜小萬渾身打一個冷顫,連帶著都忘了打滾。
眼見二人正想走過來將姜小萬架出去,卻見姜小萬吐了一口血,二人本能地往后退上半步,只見姜小萬顫顫巍巍地立在了地上。
“勞煩二位了,小生方才看書,被一個句子觸動,思鄉(xiāng)之情有些濃厚,這才一口淤血堵在心頭,真是勞煩二位了?!?p> “思鄉(xiāng)?!泵媲岸讼袷锹牭搅耸裁礋o足輕重的笑話,相視一笑,正想將門帶上出去,只聽得外面一道聲音傳來。
“這幾日事情有些多了,現(xiàn)在才抽出時間來看你?!?p> 巖與。
來人將兩個木樁視為無物,徑直走進來,看到的就是滿頭大汗,頭發(fā)凌亂的姜小萬。
“同我走吧。”巖與上前拉過姜小萬,就往外走。
守在一旁的二人絲毫不敢阻攔,退守在一邊,經(jīng)過他們時,姜小萬無意一瞥,卻見他們眼中滿是驚恐,刻入骨髓的驚恐。這驚恐她即便是走南闖北,也從未見過,倒是和那日的凄絕的叫聲有些相配。
“明知不可能,何必還要再試呢?”
巖與說這話時,三人已經(jīng)在一處四方院子里了。這院子雖說雖說和別處一般的四方,卻大而又寬敞許多,院里配著一簇簇的花木,除了呆板些,別的倒是挑不出毛病。
一人低埋著頭作揖走來,“殿下,世子今早的飯也沒有吃?!?p> 殿下?世子?姜小萬先前想過,這書院為選官而生,能讓他們怕的,莫非是朝廷貴人。不想面前的人竟是殿下,而當(dāng)朝皇帝雖說嬪妃眾多,膝下不過只有那么一位皇太子。
“他既選擇去,便當(dāng)受得住。不必管他。下去吧?!睅r與擺手招退了下人。
“不知是貴人,小生眼拙的,還望貴人海涵。”姜小萬俯身作揖,面上掛著時時宜的笑容。
才俯身似笑非笑地盯著姜小萬,“怎么,敬畏?”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姜小萬陪笑道。
怪不得,怪不得那個陸一元將他二人奉為圭臬,怪不得這鬼地方被守衛(wèi)圍得密不透風(fēng),原是拜此人所賜。
巖與手盤在胸前,“我運氣不錯,次次見你都能或多或少添點兒樂子?!?p> 姜小萬心下卻苦不堪言,江湖講求道義,官府講求禮一字,但凡有所觸碰便要付出代價。姜小萬雖說本就謹(jǐn)小慎微,終究還是不愿一生拘謹(jǐn),惶惶不可終日。故而她極力避免遇上官府之人,沾染朝廷之事。此番誤打誤撞闖入進來,再想出去,猶如登天。
一時之間胸中郁結(jié),倒是真真逼出了一口血。
身后的黎寧見她此番,忙上前攙扶,“怎么樣?”
巖與上前捏著姜小萬的手,眉毛時而緊促,時而松懈,“像是極嚴(yán)重的內(nèi)傷,不過給你治病的是哪路庸醫(yī),不好好治病,凈想著表面功夫,用了這下三濫的東西?!?p> 聞言,姜小萬漲紅的臉色更加難看,詫異此人竟然能看出自己服用了草來壓制體內(nèi)的毒,此生被罵慣了醫(yī)賊惡人之流,庸醫(yī)倒是第一次聽旁人說,漲紅了臉也無從辯解。
“小生一屆文人,怎會受什么內(nèi)傷。我不過是說話急了,無意咬了自己,忍不住有些痛,這才失態(tài)了?!比滩蛔』仡^看黎寧一眼,回頭就對上后者滿是疑惑的神情,姜小萬回以堅定的目光。
“那或許是我看錯了。”沉思一會兒,巖與將一錦盒從袖中拿出來,“此物贈予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