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下)
利小刀和徐閻王一直聊到了后半夜,期間大多時候都是利小刀聽,徐閻王講。
徐閻王為人豁達,豪氣,利小刀也打心底喜歡這個人。甚至徐閻王還拉攏他,如果他們能活著出去,他帶著利小刀吃香的,喝辣的。
利小刀聽到這話,只能笑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一夜的時間,把這監(jiān)牢里的七個人的隔閡都消除了,大家相談甚歡。
徐閻王雖然是其余五個人的老大,但他也沒欺負他們。經過大家一說,原來都是監(jiān)牢里每來一個人,徐閻王都罩著他們,所以便聽徐閻王的話,認他當了大哥。
其余五人靠著睡了一宿,而利小刀則是和徐閻王相互挨著,睡在了鋪滿稻草的監(jiān)牢里。
翌日中午,便有獄卒送來了吃的。
獄卒提著一個桶,桶里面盛滿了稀飯。提著稀飯的獄卒身后還有兩個獄卒,這兩個獄卒提著一籃筐碗,最后方的獄卒則是抬著一籮筐的饅頭。他們每到一間監(jiān)牢面前,便先放碗,隨后提著桶的獄卒就隨意的舀上一勺稀飯放在了碗里,最后拿著饅頭的獄卒便將饅頭放在了碗邊。
在這平陽城的監(jiān)牢里,每日的生活水平只能達到這個程度,若是想要吃的好一點,只能等最后一頓的時候。
那時候,縣衙便會送來烤鴨、豬肉等食物。
當食物發(fā)放到利小刀他們這兒時,這幾個獄卒假裝沒看見他們七人,便直接略過了。
縣衙的監(jiān)牢可比不上綠柳山莊的監(jiān)牢,這兒的三面都是石墻,但門則是一根根木頭所制。他們雖然看不到隔壁牢房的情況,但對面的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利小刀他們七人沒了吃的,關在對面的那幾人朝著他們笑一笑,還炫耀了一下手里的饅頭。
除了利小刀和徐閻王,五人中身材比較瘦小的那人正要喊,只看徐閻王眼睛一瞪,他便不說話了。
“老子才不稀罕他們豬食一樣的稀飯!”
徐閻王說著,看向了利小刀。
“兄弟,不好意思啊,連累你了。”
這徐閻王在獄外好歹也是一方豪強,怎么可能吃這稀飯,剛開始的罵了這些獄卒幾句,后來獄卒發(fā)放食物的時候,經常故意忘記。等到其它人都吃完了,才會拿幾個饅頭過來。
看著徐閻王的樣子,利小刀拍了拍他的肩頭,隨后說道:“沒關系?!?p> 對方監(jiān)牢的人看到這一幕,越發(fā)的得意,甚至還向七人炫耀了一下手里如同豬食一樣的稀飯。
興許是被關押的久了,利小刀同監(jiān)牢的幾人居然有些饞。
對面的人吃得發(fā)出了聲響,吃完之后還炫耀的拍了拍自己并不圓的肚子。
“行了,看什么看,以后能出去,我?guī)銈兲焯齑篝~大肉!”徐閻王冷哼了一聲,故意壓低了一點兒聲音。
但饒是如此,這些聲音卻被對面的人給聽到了。
明明吃的是稀飯和饅頭,卻如同吃足了山珍海味一般,腆著個肚子,從地上撿了一根草剔著牙齒。
“一碗破稀飯,幾個破饅頭而已!”
聽到這聲音,對面笑得更得意了,甚至還扭動起了身子。
但他們的笑卻在下一瞬間凝結了。
只見又來了一個獄卒,這人面生,他們都是第一次見。
他提著一個籃子走了進來,停在了利小刀他們監(jiān)牢之前。
隨后,打開了籃子,只見里面放著熱氣騰騰的幾碗飯。
打開籃子的一瞬間,便香味撲鼻。他先端出了幾碗飯,隨后這獄卒似乎是在辨認著什么,隨后抬著一碗飯,指向了利小刀。
“你,過來,這碗飯是你的?!?p> 利小刀一愣,只見那獄卒喝道:“吃不吃,有人花了錢,讓我給你們送點好的,不要算了!”
利小刀聽到這話,便急忙接過了那碗飯。
同時,其余六人也各分得一碗。
這些可不是稀飯,一大海碗飯,上面還臥著一個雞蛋,一大只雞腿,還有些小菜,可以說是有葷有素了。
剛才還在炫耀稀飯的幾個犯人,此時眼睛都直了。
而利小刀他們監(jiān)牢里的幾人,則是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這是在做夢。
自打他們被關進來,哪里能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
甚至那干瘦的漢子還帶著哭腔問向了獄卒。
“大人,我們是不是最后一頓了。”
那獄卒白了他一眼,隨后看向利小刀毫不忌諱的大聲說道:“你們幾個是沾了光,至于他,倒是沒什么好事了。”
說著,便又進來一個獄卒,帶來了一壇酒。
獄卒把酒遞給了利小刀。
“這啊,可是德春樓的酒,你和兄弟幾個喝一個吧!”
說完之后,便走了。
原本吃得正香的徐閻王,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利小刀,突然覺得這手里的飯也不是那么香了。
而對面的人,則是羨慕的看著徐閻王等人,至于利小刀,他們倒是不羨慕。
聽剛才獄卒那口氣,一個將死之人,有什么好羨慕的。
徐閻王放下了碗,嘆了一口氣。
“要是老子有刀,能劈開這破鎖,這爛門,一定帶著兄弟們沖出去?!?p> 利小刀倒是寬慰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對面正在流哈喇子的幾人,隨后說道:“趕緊吃吧!”
徐閻王詫異的看了一眼淡定的利小刀,越發(fā)的覺得利小刀不簡單。
他嘆了一口氣,便也吃了起來。
利小刀并不驚慌,反而心里有了著落,他在飯里吃出了一張紙條。
而紙條之上,則是寫著四個字。
“人盡其才?!?p> 想都不用想,這是沈安的手筆。
利小刀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沈安的計謀。
正在這時,比較瘦小那人吃飯?zhí)蛲氲臅r候,興許是因為太過于激動,手上一抖,碗便掉在地上,碎了開來。
“你他娘的干啥呢!”
徐閻王此時站了起來,直接給了那瘦子一腳。
“你他娘的干啥呢!”
“能不能干出一點兒好事來!”
眾人心里聽到這話,也帶著責備的看了那瘦子一眼。
本來聽到獄卒說的那話氣氛就變得凝重了,這瘦子還將碗打破,這可是大不吉。
利小刀看了幾人一眼,雖然這幾人都非良善之輩,但經過一天的相處,他們都是性情中人。
利小刀走到了那瘦子的跟前,才要說話,那瘦子嘴唇不停的哆嗦,就像犯了什么大錯一般。利小刀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沒事!”
利小刀往地上一看,卻發(fā)現(xiàn)那打碎的碗底好像有一個“南”字,那字很明顯,是才用紅色顏料涂上去的。
利小刀默不作聲的將那碗底踩碎,隨后回到了自己的角落,在自己的碗底摸了一下。
果然,他的碗底也有字,根據(jù)觸感,能判斷得出來這是一個“監(jiān)”字。利小刀默不作聲的將碗放下,隨后藏好。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徐閻王那個碗正放在墻角,便假裝不注意,一腳將其踢碎。利小刀的腳收了一點力,碗底的字恰好能夠保留住。
徐閻王臉色一僵,很不好看,只能嘆了一口氣。
反而是利小刀,趁機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徐大哥,沒關系的,碎碎平安嘛!”
徐閻王聽到這話,一咬牙便說道:“行,碎碎平安!”
說著,朝著另外四個人點了點頭,四人同時站了起來,將碗摔在了地上,異口同聲道:“碎碎平安!”
利小刀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他只是想找機會認清碗底的字,沒想到這幾個家伙讓他有點感動的同時又有些無語。
利小刀只能嘆了一口氣,看到他們穿的都是破鞋子,畢竟被關進來那么久,還穿著好鞋子那才奇怪。
利小刀想了想,便以擔心碎片割傷他們的腳為由,把那幾個碗的碎片全都收集了起來。
隨后,一個字蹲在了監(jiān)牢的西南角,也沒理人。徐閻王幾人都以為利小刀雖然嘴上寬慰他們,但心底卻還有些害怕,畢竟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直面生死,他們心里都莫名了有了一種悲戚之感,便都沒有打擾他。
其實,利小刀正在辨認碗底的那些字。
他仔細的辨認著每一個字,慢慢的又辨認出了幾個字。
“有”、“西”、“刀”、“角”雖然還沒辨認全,但利小刀卻是臉色一變,因為最后一個字他不用辨認便能猜出來了。
“監(jiān)牢西南角有刀?!?p> 利小刀悄悄的看了幾人一樣,辨認了方向,正是現(xiàn)在自己呆著的地方。他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蠢,畢竟昨晚上他便在這里呆了一夜了。
他輕輕的扒拉開稻草,摸到了地磚,果然有松動。
此時的利小刀得到了這么多的信息,自然便已經猜出了沈安的意圖。
沈安打算將計就計,讓別人來大牢中刺殺自己,在這地方,他們能夠更好的作為,同時應該還將自己的鬼頭大刀提前藏在了這兒。
利小刀想通了一些事兒,但另外一些事兒則是還沒有想通。
最要緊的就是,那張字條。
為什么會有那張字條,既然有了字條,為什么不直接將藏刀的地方也寫上,反而要分開。
難道只是為了故作玄虛?
利小刀搖了搖頭,沈安不是那么無聊的人。
如果一件事兒百思不得其解的話,那就暫且不要思,這是利大海教他的道理。
而且這道理,利大海也貫徹到底。以前利大海有什么問題思考不出來,他便會放下,然后心滿意足的去喝酒。
利小刀自然不會如同利大海一般心厚,他想不出來,便會換一個方向。
“徐大哥,你們是才換來這監(jiān)牢的么?”
徐閻王比起利小刀年長不少,經過了一晚上的“交流”,利小刀便喊他“徐大哥”,而他則叫利小刀為“利老弟”。
徐閻王點了點頭道:“對,本來我們就才四個人一間牢房?!?p> 他說著,指了一下其中三個壯漢。
“差不多七八天前吧,然后就把他們兩丟了進來,這兩人本來被其它監(jiān)牢的人欺負,便天天鬧,后來沒辦法,就來到了我們這兒?!?p> 利小刀眼睛一凜,剩下的兩個其中之一就是剛才那瘦子,還有一人看起來和徐閻王他們差不多壯碩,若是徐閻王說他們是一伙的,利小刀也不會懷疑,還會覺得理所當然。
莫非說的“人盡其才”說的是這兩人?
另外一人不知道,但這瘦子利小刀實在沒看出什么才能來,只是自打利小刀一進來,就覺得這個家伙有些懦弱。
就連昨天他們一群人打架的時候,這個家伙的拳頭也是有氣無力的,打了自己兩拳,被自己一瞪,就不敢出手了。這樣的人,利小刀實在是不覺得會有什么用。
此時他越發(fā)的懷疑,徐閻王會不會就是“人盡其才”所指之人。
這徐閻王為人豪爽,具有領袖氣質。
利小刀嘆了一口氣,這個方向還是想不通。不過突然間啞然失笑,他本來是想問他們是不是才換過來的,并不是問人,結果徐閻王回答的卻是人。
利小刀看了一眼徐閻王,越發(fā)的覺得他是有所指。
“徐大哥,我說的是這牢房,我看這兒的稻草都是新鋪的?!?p> 徐閻王聽到這話,“哦”了一聲,毫不在意的說道:“這個啊,就是你進來前一兩個時辰的事兒。這群人和野驢似的,有夜壺不用,原來的那一間全他娘的是尿騷味,我們就被換過來了?!?p> 利小刀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
夜幕降臨。
“準備好了么?”穿著舊道袍的少年問向了身前穿著大褂,胸前有毛的壯碩男子。
“好了,俺其它不行,嚇唬人,裝劊子手您放心。不過嘛,這銀兩……”
穿著舊道袍的少年丟給這大漢一個錢袋,大漢掂量了一下,十分的滿意,急忙哈腰點頭的承諾自己一定能辦好這事兒。
隨后,少年揮了揮手,便讓大漢走了。
他看著大漢的背影,眼中露出了殺機。
隨后,月光照在了少年的臉上,這長相赫然就是陳克金!
不過,他臉上立馬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來,朝著安然酒肆走去。
拿下面具的他,變成了一個中年人,安然酒肆的陳老板!
……
“今晚他們會行動?”陳克金問道。
“不知道?!?p> “你安排了誰給利小刀?!标惪私鹪俣葐柕?。
“一個很有用的人,比他那柄刀還要有用的人?!?p> “那你為什么要那么復雜通知他?”陳克金覺得自己有很多事兒不知道,不知道那便要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看著沈安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陳克金便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