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拍片現場)“小二,把這菜館里的招牌菜全都上一邊,爺有的是票子?!币晃槐炒蟮丁⒋╅_襟皮衣、腳踏皮鞋的壯漢喊道?!昂绵?,大爺您往里坐,包您滿意?!焙茱@然這聲音是故意裝粗的......
“導演,剛剛的表現還可以吧?若是以后還缺人盡管招呼我。”身穿小二服的姑娘在監(jiān)視前向導演陪笑著。
“好,我知道了。場務呢?麻煩讓群眾演員快速離場好不好?這很影響我工作,會影響拍攝進度的?!贝髦R、翹著二郎腿的導演不耐煩地嚷嚷道。
“好好好,導演對不起。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要結錢在外面,今天要不是有人生病了,缺人,我們才不會讓你來演的。放心,你不用擔心你自己的表現,鏡頭里你就是個背影。”這人隨手一指,“那是拿錢的地方,拿完趕快走。”小昕有點失落,慢慢地朝大樹旁的服裝車走去,不過對于已經在橫店待了兩年多的小昕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待在這個地方從來不是為了夢想,而是為了自己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在這里工作,不用擔心自己有沒有地方住,需不需要交房租,運氣好的話還會有工作餐、一天能賺幾天的錢。因為橫店這個地方天天有人在,日日有戲拍。在這里從來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看起來永遠都是那么地熱鬧,這總能給小昕的內心帶來一絲慰藉。
“愣著干什么?趕快把衣服脫掉呀,劇組要放飯了,你再不快一點,只能下午來拿錢了?!?p> “抱歉了大哥,我這馬上就好。”正說著小昕就連忙把服裝脫了下來,抖了抖土,遞給了站在服裝車旁的大哥手里。那位大哥一手接過衣服放在架子上,一手從錢夾里掏出錢和本來,說著:“看姑娘的樣子在橫店待了一段日子了,來在這里簽個字,像你們種人我也見的多了,還是早點回家吧,這里的夢都是泡沫做的,不切實際,還是回老家找個人結婚,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吧!”小昕將簽完字的本遞給了這位大哥,接過錢,無奈地笑了笑說:“大哥說的有理,可是......”(小昕欲言又止)
“小昕、小昕,快來這邊馬上有活了,我給你留了個位置快來?!边h處一女孩穿著宮女服向小昕揮著手?!毙£哭D過頭喊道“好,我馬上過去!”然后面對大哥說:“不管怎樣還是謝謝大哥了,今天是冬至,記得吃餃子,節(jié)日快樂。”說完立馬轉身向穿宮女服的女孩跑去。
這女孩名叫萬寧,算得上是橫漂中最具勇氣的那類人,為了追夢可以放棄原有的一切,不顧家人的阻攔,只身來到這,滿足自己的美好的“欲望”。與小昕相識有大半年了,其實小昕內心是非常羨慕萬寧的,因為她可以不用顧慮很多、擔心很多,走自己想走的路。
“群演到齊了沒有?。狂R上開始拍了,快點、快點!”
“來了,馬上來了,快點小昕?!比f寧一邊喊著一邊向拍攝方向跑去。小昕聽到后比剛才更加快速地整理著戲服,為了節(jié)省時間她邊跑邊編著頭發(fā),鞋子雖然有高跟、沒有完全穿上,卻沒有給她帶來任何阻礙,她也不允許這樣的小事阻礙自己。因為小昕心里清楚,像這樣充當背景的群戲,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導演根本不會在乎。但小昕在乎,她在乎她的每份工作,在乎她的每份薪酬,對于她來說,她早已把這當成了唯一可以握在手里的“救命稻草”。
(拍攝現場)“卡,所有演員休息一下?!毙£亢腿f寧順勢坐在了墻角的地上重新整理著鞋子。
“寧寧,謝謝你呀,還幫我留了個位置?!?p> “這有什么的,將心比心嘛,就說前兩天你還給我介紹了一個呢!跟我還這么客氣。對了一會拍攝結束了,我?guī)闳コ燥溩?,三鮮餡的,是我媽最拿手的,可好吃了。”(萬寧臉上露出了滿足感)
“你媽媽——來橫店啦!”小昕努力用言語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澳闵洗握f你家人要給你介紹份新的工作,你是不是打算——”
“來,現場準備,開始拍攝了!”
萬寧還沒來得及回答,拍攝就繼續(xù)開始了。但在小昕心里仿佛早已有了答案,她知道她與萬寧在一起相依為命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小昕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小昕還是有點無法接受。這半年多對于小昕來說是,她最快樂的時光。萬寧的出現,讓她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行李物品丟掉、打個瞌睡錯過拍攝時間、一天沒有活干......回憶一點點涌出,悲傷一點點在占據小昕的內心,再也無法讓小昕專注地工作,此時在片場的她更像是一具沒有精氣的皮囊。
“卡,早上的拍攝結束了,請群演不要擅自離開,下午三點繼續(xù)在這個場地拍攝......”
“小昕,嘿!”萬寧拉住小昕手的那一刻小昕才真正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發(fā)什么呆呀?拍攝結束啦,走我?guī)闳コ燥溩?,快點小昕,我都餓了?!?p> “嗯。”小昕點了下頭。兩人快走著,突然,萬寧向墻角跑去拎起一個中號紅藍條紋的行李袋往小昕的方向走去,邊走還邊說,“這匆匆忙忙的,包都差點忘了。小昕,以后自己在這可要多留點神......”小昕看著寧寧拎著包走來語重心長的樣子,讓她回憶起,像這樣的事情以前總是自己在為寧寧做,沒想到今天卻是寧寧來做。小昕的眼眶突然一下濕潤了起來,她強忍著,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她的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千萬、千萬不能讓寧寧看見自己掉眼淚的樣子。一時間小昕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萬寧快走到面前,她才努力抑制住悲傷的情緒說“好,我知道了,我們走吧?!闭f完小昕習慣性地接過包的一個拉手,兩人共同拉著一個大包,萬寧帶著小昕繼續(xù)向前走去,兩人漸漸消失在了橫店空曠的場地上。
(橫店小賣部外桌椅旁)“楊姨,要兩瓶汽水?!?p> “汽水一瓶就好,寧寧,兩瓶太浪費了?!?p> “楊姨聽我的,就兩瓶。小昕今天的汽水我請,以后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和你一起吃飯的機會呢!”
“今天就走。對嗎?”
“對,下午我媽會來接我的,她害怕我會反悔。”
小昕再沒有說些什么,坐在板凳上,呆呆地盯著馬路。萬寧看出了小昕的心事,拿著汽水故意做大動作放在小昕面前的桌子上,興高采烈地描述她媽媽的餃子有多么好吃,還特意為小昕夾了一個,想讓小昕不要太傷心。小昕也領悟到了萬寧的意圖,邊吃邊絞盡腦汁地形容所有可以夸贊美食和廚藝的詞語。那天的午飯看起來吃得非常愉快,可兩人都在不約而同地回避著分離的話題,逃避著分開的傷感。午飯結束了,小昕搶在萬寧面前把錢付掉了。用小昕的話來說就是:這踐行的酒,怎能讓離開的人付呢?萬寧對于這件事也沒有多說。(因為她了解小昕,也知道她會這樣做。)楊姨算是兩人的熟人了,自從兩人相識以來,每過幾天就會在楊家小賣部買些吃的,不僅是因為楊姨的善解人意,還因為楊姨家的貨價格公道,更沒有漫天要價現象。兩人跟往常一樣將大包寄放在小賣部,背上日常用的小包后就趕往拍攝現場。
?。ㄚs往拍攝現場的路上)兩人默不作聲,都不知道該向對方說些什么,就彼此之間拉著手慢慢地向前走去。萬寧突然開口說:“對不起小昕,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沒有提前——”(萬寧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昕打斷了)
“這不怪你,寧寧,你做什么樣的選擇我都支持。對了,今后去哪里工作?”
“是在一家影視公司工作,主要負責媒體相關的信息任務?!?p> “太好了,這樣也算是間接圓了你的演員夢呢,雖然不再做演員了,但你還可以從事相關的工作,祝賀你!”
“謝謝,這大半年我想做的夢也做的差不多了,雖說最終的結果與夢想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不后悔,因為我認識了你,謝謝你,小昕,若是沒有遇到你,我的夢早就做不成了,也不會堅持到現在。也是你讓我看到了不論生活給予我們怎樣的難題,我們都要接著,即使接不住也要努力、用力地接著,絕對不向生活妥協。我也想清楚了,正常的生活還要繼續(xù),我不能自私一輩子,只為自己想。父母年齡也越來越大了,他們也希望我能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成個家,我也不該這么任性了,要多替家里人想一想?!?p> 小昕抱住了萬寧?!皩帉幠阕龅膶?,也謝謝你這段日子的陪伴。希望我們可以是永遠的朋友。”
萬寧把小昕抱得更緊了。“一定會的?!?p> “好啦,不煽情了,拍攝的時間快到了?!毙£繌娙讨瘋?,放下了手臂再次拉起了萬寧的手向片場走去。
萬寧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緩和出來,因為萬寧害怕,害怕回了老家工作后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小昕了......
?。ㄅ臄z剛結束)萬寧看起來匆匆忙忙的,“小昕你幫我領一下結算的錢,我想先去一趟廁所,呀!來不及了,不跟你說了!記得在這里等我!”還沒等小昕答應,萬寧就已經邊說邊跑開了。不過令人疑惑的是萬寧并沒有去附近的廁所,而是......
小昕排隊領了錢后就一直原地等著,她將手里的兩張50塊錢一會兒放到一起,一會兒又將錢分開,腦海里一直盤算著:賺的錢要多給寧寧買些她平時愛吃的小零食,好讓她在回家的路上沒有那么的無聊。要給她買燒烤味的干脆面、草莓味的果凍、焦糖瓜子......就這樣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小昕回過神來時,打開手機一看,時間已經過去了40多分鐘了,小昕有點納悶,就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當進了廁所看到沒有一個人時,她突然意識到,萬寧騙了她。小昕再沒有多想什么,立刻向楊家小賣部跑去。
等小昕氣喘吁吁地跑到時,萬寧早已經不在那里。此時放在小賣部的包正如當時的小昕,孤零零的。大包的側面還貼了張便利貼寫著:說再見,是為了能再見。小昕的手有些僵硬地將便利貼撕下,小心地對折、再對折,放入了背包,收拾好心情。小昕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快速地跟楊姨打了招呼就拉著大包向門外走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想找些事情來做,讓自己不要總想著萬寧。可是人往往就是這樣的,越想忘記的人、事,反而越忘不了,還會無時無刻地出現再腦海里,小昕就一直這樣走著走著,拖拉著大包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ㄔ瓉恚f寧拐了幾個彎就到了楊家小賣部,小賣部門口正有一位穿著黑亮黑亮的長靴,身披紅色大衣、頭戴毛線織成的卡其色帽子的中年女士,裝扮得好不洋氣!那位女士有些不耐煩地拿出手機,翻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媽,我在這。”萬寧一邊沖那位中年女士揮著手喊著,一邊跑了過去。“等著急了吧,放心我決定好的事,是不會變的。再等我拿一下包,馬上就好?!保┚瓦@樣萬寧離開了她做夢的地方,看起來沒有一絲猶豫。
天漸漸暗了下來,小昕感覺自己拉的大包越來越重,與大包斗爭了一會兒,最終,小昕在路燈旁停了下來??墒切£繘]有感到一絲輕松,仿佛自己被罩上了一塊隔絕空氣的大布,不論小昕怎樣掙扎、撕扯,那塊布就是掀不走也撕不開。突然,小昕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以前,不論生活再怎么不如意,家人對她再怎么不好,小昕都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悲傷。小昕感到身體像被灌入了無數的鉛,一時間沒有了任何力氣,一下癱坐在地上,靠在大包上,臉上出現了兩道淚痕,淚水一直沒有斷過。右手拿著手機,屏幕一直顯示的是“聯系人:寧寧”,號碼卻一直沒有被打出。就這樣小昕坐了很久很久,從夕陽余暉坐到了繁星滿天。直到......
夏安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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