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訣此人罪行昭昭,若是被百姓知道了此等罪臣竟在看管嚴密的牢獄逃脫一事,交口相傳之下,天下百姓怕是會失去對大望律法的敬畏和對大望朝廷的信心。
建元帝苻昱考慮到梁訣越獄一事傳播之后可能會對平民造成的影響,為了不在民眾之間引起騷亂,將消息壓了下去,只在官場上通傳各地官員無論地方大小皆需協(xié)助欽差辦案。為了保護蕭瑾的生命安危,只是通報了這位欽差的年紀身份和官位,以及手持的公文官符是何模樣。
蕭瑾與建元帝苻昱商議好一切細節(jié)后,定在三日后出發(fā)。這三日里她需要交接好在京城中的一切事務(wù),然后一路沿著梁訣逃亡的方向追查過去。
蕭瑾任吏部尚書后將這些人按規(guī)矩提拔了上來,來到吏部的不少,所幸蕭瑾之前埋下的種子都是可用之人,所以她處理起事務(wù)來事半功倍。
終于將吏部的事情處理完畢,蕭瑾抬頭看了看天色,端午過后,白日漸長。
今日的天色有些特別,夕陽下沉時將天邊的云彩燒的通紅,連天空都仿佛被燒了起來,蕭瑾同幾位同僚告別之后,離開大慶殿,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東宮一趟,不知不覺間就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就在一個幾乎無人注意的角落,仿佛有什么人無聲無息的站在那里。蕭瑾一向警惕,抬頭一看,那人正是等候依舊的苻弘。
苻弘的臉一半隱在角落的陰影里,明暗之間無法辨認的情緒,似是終于認識到蕭瑾過來,他才抬起頭,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落日余暉照的他那白玉般的面龐和纖長的脖頸帶上了暖色,仿佛瑩潤通透的黃玉一般,那雙眼定定的望著蕭瑾,破碎的情緒在眼眸中散開,仿佛星河墜落。
蕭瑾聽到他沙啞的聲音,低沉道很難聽清:“你真的那么不情愿嫁給我嗎?”
蕭瑾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腳來才能夠到他的嘴唇,她伸出手捂住那雙輪廓極為好看的薄唇,回應(yīng)著他的注視,語氣溫柔安撫到:“殿下不要傷心,聽我解釋好嗎?咱們換個私密的地方?!?p> 苻弘聽到這話,纖長卷翹的眼睫眨了眨,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來。
蕭瑾終于在夜晚披著星月趕回了蕭府,墨蓮澈聽到信后迎候在門后提醒她顧長年顧將軍已經(jīng)在家中等了許久了,蕭瑾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麻煩她為自己準備一下晚飯,就向平日長居的臥房去了。
蕭瑾用特制的藥水洗去臉上的妝容之后,慢條斯理的泡了一個熱水澡,終于舒服的嘆了一口氣。正愜意間,聽到一陣門簾響動,蕭瑾沒有睜眼也知道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她聽到韶錦的聲音,仿佛帶著淡笑般對她說:“你這幅樣子,是想急死你那位義兄嗎?他打聽到你下朝之后就趕來了,誰知道你一直不回來,我就知道你今日回來的晚,恐怕誰都不想見。婉言勸過他了,他也算是個軸的,硬生生的等在書房,非要見到你不可?!?p> 蕭瑾姿態(tài)懶洋洋的,仿佛懶得出聲一般:“那就讓他等著吧,反正他也等的夠久了?!?p> 聽到這話,韶錦笑了一聲,走前幾步,到了浴桶邊,為蕭瑾微微揉捏著酸痛的肩膀,奇到,“極少見你這么為難別人,你這位義兄果真得罪你了?”
蕭瑾冷笑一聲,“我一直以為我那位義兄為人寬厚正直,是個可靠的人,沒想到幾年未見,他竟然聯(lián)合外人一同來算計我。”
“那你今日接下了那個差事,不也是反將了他一軍嗎?”韶錦看人一向很準,她今日幾回試探覺得蕭瑾那位義兄的確是個沉穩(wěn)可靠的好男人,忍不住替他說了一句。
“我哪里是為了跟他作對才應(yīng)下那個差事。我看了看朝中情況,對梁訣的追查沒那么簡單,需要耗費人力物力,若是沒有一定的決心,很容易就會放棄。不是我自夸,有能力又有著追查到底的決心的,恐怕只有對此人有仇恨的我了?!?p> 說完后,她解釋了一句:“我就是想晾晾我那位義兄,讓他知道這事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p> 韶錦一邊聽她講,一邊動手按摩著,終于一套手法按摩完畢,才開口道:“看來你真的很信任你那位義兄呢。若不是熟悉信任的人,無論對方做了什么你都不會有什么情緒。好了休息好了就起來收整好去看看你那位義兄吧,既然把他當做是家人,就不要讓一些誤會白白傷了感情?!?p> 蕭瑾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起身擦拭過后就換上了府中侍女早就備好放在一旁的衣裳,恢復(fù)了她清雅動人的真實樣子,韶錦滿意的看了看她的狀態(tài),才放心的回了臥房去。
蕭瑾走到書房后,墨蓮澈看著時間將飯菜擺好了,于是蕭瑾徑直在茶幾旁落座,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待到腹中那股灼燒的痛感消失了,蕭瑾才將筷子放下,命人收拾下去,終于抬頭看向了在旁邊欲言又止多次不敢開口的顧長年,語氣極為平淡疏離,“不知顧將軍降臨寒舍有何貴干?”
顧長年與蕭瑾一同成長了這么多年,從未見過蕭瑾生氣的樣子。
幼時的蕭瑾沒心沒肺,因為早慧懂取舍,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長大后的蕭瑾珍稀他們這些親人,從未在他們面前有過脾氣,懂事至極。
長大后的蕭瑾在和璧山學(xué)習了數(shù)年,閱盡人世浮沉之后心態(tài)平和,并不見情緒。
長年浸潤下來,蕭瑾身上自有一番不染凡塵的氣質(zhì),顧長年在幾年之后才到京城初遇蕭瑾,有時懷疑自己這位妹妹早就看破紅塵,下一秒就要脫離紅塵去陪伴青燈古佛了。
今日被蕭瑾冷待了一下午,遲鈍如他也意識到了蕭瑾是在生氣,所以他非但不惱,心里還暗自慶幸,幸好蕭瑾還有情緒,有情緒才是個正常能溝通相處的人。
看蕭瑾用過宵食后,他憋了許久的話早就忘得干干凈凈,終于開口卻忍不住磕巴:“瑾瑜,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p> 蕭瑾靜靜望著他,等他把話說完,姿態(tài)平靜安然,好像一副端坐的美人圖。
開了口之后,顧長年看蕭瑾愿意聽他講話,心中輕松多了,說話頓時流暢起來:“你的親事是祖父與皇上商議過后定下來的。那時梁訣意欲斬早除根,祖父鞭長莫及,就同意了這門婚事,這樣梁訣有所忌憚,才沒有追查到底。
祖父原本將你接回家之后,就同你說了這事,看你意愿決定是否取消。沒想到你會留在外面不回來。
太子過了弱冠之年后到了娶親的年紀,皇上來信詢問此事,祖父才想起來。
考慮到你正在官場,女兒身暴露后與你不利,祖父就有意幫你繼續(xù)隱瞞身份。
而且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祖父左看右看,太子殿下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又喜歡你,所以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之所以瞞著你將一切安排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太子殿下說,他想要你心甘情愿嫁給他為妻,不愿因為長輩的意愿而逼迫你?!?p> 一番話一口氣說完,顧長年抬頭看了看蕭瑾的神色,蕭瑾一貫會偽裝,顧長年自然是看不出有什么端倪的,于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現(xiàn)在的想法是怎樣的?離大婚之期不過十日了。而且我又聽說,你今日接下了追捕梁訣,巡查梁黨余孽的任務(wù)?!?p> 蕭瑾垂下眼眸,問道:“長年哥哥,你知道我是因為什么不高興嗎?”
顧長年以為蕭瑾是因為她被迫嫁給太子殿下一事,蕭瑾一看他的臉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他沒來得及開口前打斷他:“不是因為我不愿嫁給太子殿下,而是因為你和祖父的態(tài)度?!?p> “我把你們當做家人,那么信任你和祖父,你們卻幫著一個外人一起欺騙算計我。就算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我心里還是會難過的?!?p> 顧長年囁嚅了幾下,什么也說不出來,有些垂頭喪氣。他和祖父一味出于關(guān)心插手了這事,竟然忘記了蕭瑾與同齡女孩子完全不一樣,是個很有主見的。
蕭瑾看他明白過來,頓了頓道:“幾日后,我會回到蕭王府處,安心待嫁,請祖父與哥哥放心吧。”竟是一句心里話都不愿再說。
顧長年被送出蕭府,回到王府后忍不住嘆息,在一旁等候他許久不肯入睡的明秀看他一臉愁容,擔憂問他,顧長年不愿多言,解衣入睡后躺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沒頭沒腦的來了句“戒備心強的人,很難信任別人吧,一旦失去這種人的信任,就是永遠失去了吧。”。
三日后,從吏部尚書蕭府門口駛出幾輛馬車,出了京城,沿著官道,遠遠的向江南一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