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閑來
這些日子，眼見著楚若漪與吳九之間有了隔閡，小長安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嘆息一聲。
倒是那王碩往楚若漪這跑得越發(fā)勤了，每天一大早就趕到院子里，跪在房門口給楚若漪請安，晨昏定省，從不間落，風(fēng)雨無阻，倒真像多了個兒子。
老人閑下來了，沒事帶著小長安在寨子里瞎逛。這幾個月下來，他們同寨子里的人都熟了許多，小長安自不必講，她跟在楚若漪身邊，那就是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p> 老人醫(yī)術(shù)過得去，王碩都是他給治的，寨子里的兄弟傷筋動骨是常事，飲食不規(guī)律腸胃不好的也多，都虧了老人醫(yī)治，哪還有犯渾的，誰能一輩子無病無災(zāi)，犯不著得罪一個大夫?。?p> 依舊是那王碩，就跟脫胎換骨一般，自從傷好了可以下榻后，晨昏定省不說，還把個嗜酒的習(xí)慣戒了，平日里跟著老人認些藥草，說學(xué)成后好天天給娘補身子。
老人笑話他：“按你這么補，非得補的人家流鼻血不可?！?p> 這天，小長安帶著小狼跟老人在寨子里閑逛。
“師父，這次怎么待這么久?。俊毙￠L安問。
“晉國現(xiàn)在有點亂，咱們不急著趕過去?！崩先说馈?p> 知道小徒弟又該問了，老人繼續(xù)道：“你要問師父怎么知道的，那天拉二胡的那位老者就是晉國人?！?p> “這樣??！”小長安恍然大悟。
散完步，小長安回了院子，果然又看見了來請安的王碩。
楚若漪都習(xí)慣了，留了他晚飯，吳九也來蹭飯，看見沒臉沒皮的老七，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
“回來了?！背翡粜χ粗M門的小長安。
“是??！姐姐才用晚膳?！?p> “可不是，碩兒就是太孝順了。”楚若漪無奈道。
王碩聽了，一臉的開心，表示自己還會更孝順的；小長安不可置信；吳九一臉黑線。
用過晚膳，兩個男人離開了，準(zhǔn)確來說是吳九架著王碩走的。
楚若漪笑著朝他揮揮手，在院子里走了會兒，然后回屋做起了針線。
小長安又是百無聊奈，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楚若漪聊著。
“姐姐一直都會在寨子里嗎？”
楚若漪忙著手中的活計，頭也不抬道：“怎么這么問？”
“那我以后好來看姐姐。”
楚若漪微微笑了：“自然不會，這不過是一個匪寨，你以為又能長久到哪去？不過是應(yīng)著處在兩國交界，加之最近多動亂，都忙之不及，也沒空管這些小匪患?！?p> 小長安一時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這些人不是好人，手上都沾了無辜人的鮮血，剛開始也不喜歡他們，可后來參加了他們這么多宴會，那樣歡快的氣氛，那樣盡興的暢飲……而正當(dāng)她眷戀之際，有人對她說，他們不是長久的，總有分崩離析之際。那時，這樣的歡快就只能在她的記憶里找到蹤跡了。
他們不是好人，但卻對她極好的。老大嫉妒她，但應(yīng)著楚楚的關(guān)系，又不得已討好她，這種當(dāng)初臭屁的人，后來對你明明是恨，卻又不得不百般討好的感覺不要太爽，小長安每次在吳九面前路過都是踮著腳的，看著吳九那氣的不行的樣子她就來勁，更加趾高氣昂了。
小長安最喜歡老二，這人極聰明，又幽默風(fēng)趣，最好的是他不嫌棄小長安是個孩子，愿意時不時帶著她玩。不像老三，每天只知道在演武場上抽人，偶爾帶著小長安亂跑還一副“我不樂意，是你求我的?！钡臉幼?，氣的人手癢癢，可小長安抽他，他不痛，倒將小長安的手打紅了。
……
還有很多可愛的兄弟們，或許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不熟的時候，聽見他們是壞人，恨不得替天行道；等到熟識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些外界傳言的惡人，平時也是那么可愛、好玩的。
果然就像是邢伍說的，善惡是相對的。
楚若漪看著久久沒說話的小長安一眼，繼續(xù)手中的活計，低頭道：“所以我叫你平日里別老湊在他們中間玩。”
“不然我跟姐姐繡花嗎？”小長安委屈。
“還敢頂嘴了？”楚若漪笑道。
小長安也是轉(zhuǎn)思慮為笑，又道：“那姐姐以后去哪？”
楚若漪淡笑道：“我哪有什么容身之所，不若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倒也樂得自在。”
“說什么呢？姐姐可以來找我啊？我養(yǎng)你一輩子?！毙￠L安不滿。
“一輩子是很長的，從小孩子嘴里說出來，誰信啊？”
“姐姐不信？”小長安急道。
“信，信，信！”楚若漪無奈。
山寨里的日子過得很快樂，雖然兄弟們也有不順心的地方，但沒有誰會在一個孩子面前抱怨。
夏天是很好的，山寨邊有一條小河，天氣稍熱，大家就都耐不住跳進了河里。
可笑老三是個不會水的，據(jù)說是幼時曾經(jīng)落水，險些嗆死，因此便不敢近水邊了。兄弟們笑話他，天天被他在演武場上虐的阿九、豹義、十三號三人，哪里會放過這個機會，直把老三拖下了水，幾天下來，倒讓老三不那么怕水了。
小長安看著河里一片的哥哥們，自己也是心癢難耐，看著他們一個個如魚得水的游著，就連老三也被報復(fù)三人組訓(xùn)得有了些模樣，這就給小長安造成了一個誤導(dǎo)，好像泅水是很簡單，人人都會一樣。
于是終于有一天，小長安熱的不行，看著一池子的哥哥們涼快的模樣，更是羨慕。有了渴望，膽子也就上來了，她站在岸邊的大石頭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下鼓勵自己，直道：小長安是個勇敢的孩子。就這樣重復(fù)幾遍，膽氣上來了，也就一個健步，直直落入冰涼的湖水中。
小長安覺得很難受，因為她浮不起來，漸漸沉入了水中，感覺四周都安靜極了，只有水流灌進自己耳鼻的聲音。寨子里的弟兄們玩鬧的歡快，本就喧嘩，哪里注意得到小長安。
小長安感覺自己漸漸失去了意識，鼻腔進水的感覺很不好受，最后她只記下了河邊一顆隨水流搖擺的草。直到一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從水里拽了出來。
小長安脫離水下，大口大口的喘氣氣來，渾身好像脫力一般，只是在那個人的懷里，一口一口的吐著水。
“該說你膽子大呢？還是說你蠢呢？”耳邊傳來平靜悅耳的聲音。
是二哥！小長安睜開眼睛，抱緊了他。若是有人能看見，就會發(fā)現(xiàn)她眼中滿滿的依戀。
“咳咳，我就是看到你們都在游，我以為我也會的。”小長安哭道。
那人笑了，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上五官都動起來。小長安聽見他笑，哭得更厲害了。
總之今天這場事，最后以小長安挨了兩通罵，幾通嘲笑結(jié)尾。
但自此后，小長安是越發(fā)黏著老二了，寨子里的兄弟們都笑話她：“老是二哥哥，二哥哥的叫，天天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小姑娘也不害臊，干脆留下來，給二哥哥做童養(yǎng)媳算了?！?p> 小長安叉腰怒回道：“你們知道什么？這叫孺慕之情好嗎？你們這么大個欺負小孩子都不害臊，我害什么臊?。俊?p> 眾人笑道：“好兇的丫頭，二哥哥可不喜歡母夜叉。”
小長安氣得不行，跺跺腳，跑去找老二告狀了。
到了老二的院子里，老二正一個人下著棋，一看到他平靜的面容，小長安不覺翹起了嘴角。
“來了?！崩隙灶欁韵轮宓馈?p> “是。”小長安一本正經(jīng)道。
“行了，來陪我玩一盤。”老二笑道。
“可是我不會啊！”
“不打緊，隨便玩玩就是。”老二招呼她坐下。
小長安也不客氣，漫不經(jīng)心的落子，老二倒是每一步都認真想著。
“二哥哥，他們都欺負我?！毙￠L安下的無聊，忍不住抱怨道。
“誰敢欺負你啊！你可是老七他娘的心頭寶，欺負你，老七就第一個不愿意了。”老二落下一子，笑說道。
“他們笑話我，笑話我是個跟屁蟲?！?p> “倒也沒說錯?！崩隙此铝耍闷鹨蛔拥?。
“才不是呢！”小長安急了。
老二無奈安慰：“好了，安靜下完這盤，你贏了我就幫你教訓(xùn)他們。”
“一言為定?！毙￠L安得了允諾，也安靜的亂下起來。
……
兩人下了好一會兒，小長安每次都是想都不想就落子，老二每次都要深思熟慮，越想越久了。眼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小長安肚子咕嚕響了一聲，老二落下最后一子，拍拍手道：“好了，你贏了?！?p> 小長安震驚的看著他，老二笑著點頭。
小長安終于回過神來，看著棋盤，她說二哥哥為什么下得這么吃力，原來是在想著怎么讓自己這個一竅不通的人贏。
雖然這不過是太過無聊，但小長安覺得自己更喜歡他了，笑道：“吶，怎么教訓(xùn)他們?。俊?p> 老二丟了個小瓶子給她，又道：“那群家伙的確越發(fā)不像話，整日整日只知吃喝，愈加懶散，給他們點教訓(xùn)也好?！?p> “是什么？”
老二朝她眨眨眼，比一個噤聲的手勢：“瀉藥。”
兩人相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