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炮仗
還有一周就是年節(jié)了,邢伍看今年過年難得熱鬧,便叫小伙計去買了些肉。這些天來,邢爺爺看似漠不關(guān)心,實則暗地里囑咐小伙計買了不少滋補的食物。
母子三人瘦削的臉頰眼見的豐盈起來,婦人臉上的笑意也是越來越多,身體也好些了,時不時還能做些針線活。
這天,她正在廚房里燉肉,為年節(jié)做著準(zhǔn)備。
老人和小伙計也不在,宋謙和在房內(nèi)練字。大堂里只有邢爺爺在坐診,小長安和宋昭昭坐在大堂角落里的榻上玩耍。
原本是一片靜謐,幾個病人排隊就診,邢伍如往常一樣慢慢看著。
突然闖進來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統(tǒng)一的打扮,應(yīng)該是鎮(zhèn)上哪個府里的侍衛(wèi)。一共是四個人,其中一個為首的,小長安覺得有些眼熟。
那幾個侍衛(wèi)擅自闖入,還趕走了候診的百姓們,醫(yī)館里的病人們都被嚇跑了。
邢伍收了手,喝了口茶,淡淡看向來人。
只見門外停了一頂轎子,一個戴著面紗,穿金戴銀的年輕女子由侍女扶著下了轎,慢慢地朝里走來。她走到門口,放開了侍女的手,讓隨從們都退出來,在門口等著。
女子一扭一扭的進了來,一邊慢慢走著,還一邊用手捂著鼻子,用不小的聲音嘀咕道:“臭死了,也不知母親怎么想的,竟然要我親自來這種地方求醫(yī),家里的大夫也是廢物…”
女子看都沒看兩小孩一眼,徑直走到了邢伍跟前,嫌棄的掃了一眼案前的小杌子,毫不客氣的拿起邢伍桌案上的一疊紙,墊在了小杌子上,這才昂著頭坐下了。
她捏著鼻子,伸出一只手,看也不看邢伍,倨傲道:“老頭,給本小姐看看?!?p> 邢伍也不理她,兀自喝著茶,半晌才道:“姑娘,要看診,請排隊?!?p> 那女子聽了,一把搶過邢伍手中的茶杯,往他臉上潑去,一邊怒道:“你是什么東西?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羅家六小姐,你不過一介賤民…”
小長安和宋昭昭沒料到來了個小辣椒,都愣住了。
倒是宋謙和聞聲出來,連忙替邢伍擦拭,好在邢伍擋的及時,只潑濕了衣袖。宋謙和站起來,對那女子平靜道:“這位小姐,我?guī)煾缚丛\的確有兩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這鎮(zhèn)上的人都是知道的。第一,師父不出診;第二,除非病重等不得,否則一律得排隊?!?p> 那女子冷笑:“哼,什么破規(guī)矩,本小姐是誰,他們是誰?!?p> 這時一旁的小長安回過神來,用不小的聲音對身邊的宋昭昭道:“我猜,她一定是個庶女,你信不信?”
宋昭昭不解的看著她:“為什么?”
那女子怒視她,喝道:“死丫頭,你有膽子再說一遍?!?p> 小長安理都沒理她,依舊對宋昭昭道:“因為一般嫡女都教的比較嚴,就算她們心里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窮人百姓的,但表面上還是會裝出悲天憫人的樣子,言語溫和但暗藏著威脅的意味,這就叫綿里藏針?!?p> 女子已經(jīng)沖了過來,小長安依舊沒理她,宋昭昭疑惑:“姐姐怎么知道的?”
小長安笑道:“以前見過幾個?!?p> 那女子已沖到跟前,這時那個為首的侍衛(wèi)進了來,朝女子拱手道:“小姐,不過是兩個孩子,童言無忌?!?p> 那女子冷哼一聲,順手就給了侍衛(wèi)一巴掌,冷笑道:“怎么?楊仲,你是說我小肚雞腸是嗎?”
侍衛(wèi)頭也不敢抬,一聲不吭。
那女子還待再打,宋謙和已經(jīng)上前來,一揖道:“愚代小妹給小姐賠罪,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p> 女子想也沒想,順手有給了宋謙和一巴掌,道:“你是個什么東西?滾開,這樣的孩子就是欠管教?!?p> 宋謙和依舊作揖,面色不變。
沒人看見氣定神閑的邢伍衣袖間的一抹銀光,眼見著女子又要抬手,邢伍袖子一動,一根銀針從指尖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小長安猛地從榻上撲下來,將女子撲倒在地,銀針剛好從女子的發(fā)間擦過,射進了柱子里,入木三分。
邢伍收手垂眸,小長安趁著女子被撞得頭暈眼花之際,騎在女子身上,左右開弓,一邊罵道:“你是什么東西??。繉倥谡痰膯??見誰誰開花,對付你這樣的人,就是要靠抽,跟你講理,我寧愿對牛彈琴?!?p> 女子回過神來,感覺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看著自己的一眾奴仆都圍了上來,覺得丟大發(fā)了,于是一用力,將小長安按在了地板上,掐著她的脖子。
邢伍眉頭微皺,正要起身,這時,一旁的宋昭昭沖進人群,撿起女子掉在地上的一支金釵,狠狠地撞開壓在小長安身上的女子,攥緊手里的釵子,猛地往女子眼中扎去,嘴里冷冽道:“你敢欺負我姐姐?!?p> 眾人都被嚇呆了,猝不及防,幸好小長安反應(yīng)快,及時將宋昭昭推開了,奪過她手中的金釵,丟在地上,抱著她顫抖的身子。
她毫不懷疑,要是沒有自己剛剛那一下,那倒霉玩意兒眼睛已經(jīng)瞎了。
那女子嚇得連忙爬起來,扶著侍女的手往外走去,嘴里喊道:“瘋了,你們這群瘋子,給我等著。”一邊說,一邊磕磕絆絆的往外走去。
女子上了轎,那為首的侍衛(wèi)最后跟出去,小長安抽空喊了聲:“楊仲哥哥,今天,謝過你了。還有,楊志伯伯?!?p> 男子身子一頓,回頭驚訝的看她一眼,點點頭,朝她笑笑,出了門。
邢伍面上依舊,可沒人注意到,他桌上的宣紙上,有著點點水漬,他深深的看了宋昭昭一眼。
小長安掐著宋昭昭的小臉,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回事?不要命啦?”
宋昭昭哇哇大哭起來,摟著小長安的脖子道:“我就是看見她要掐死姐姐一樣,一時沒忍住,那是個壞女人,她還打了哥哥?!?p> 邢伍上前看了看小長安的脖子,嚴肅道:“你也別說她,你自己才是最莽撞的,原本不過一件小事,倒被你們鬧大了?!?p> 小長安赫然道:“我怎么忍的了嘛?那個炮仗這樣對您,還敢打謙哥哥。”
邢伍拍拍她的小脖子道:“行了,沒大礙,爺爺謝謝你了?!?p> 小長安笑道:“不客氣。”
“厚臉皮的小丫頭。”
說罷邢伍又給宋謙和看了看,那女子手勁倒不大,邢伍吩咐宋謙和取了個信封,寫了封信,又交代剛回來的,摸不著頭腦的小伙計道:“送去羅家,就說是給羅家老夫人的?!?p> 小伙計撓著頭,氣都沒緩口,又跑了出去。
宋昭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小長安替她蓋好被子,來到后院逗小狼玩,心下想著,要是楊仲他娘,那個更加暴脾氣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寶貝兒子被一個小蹄子掌摑,那還不得氣得撕了她,哪還管得著她是小姐還是郡主。
真是……
傍晚,楊仲來了,小長安急忙迎了上去,看見他臉上紅痕已經(jīng)淡了,這才放下心來。楊仲笑著抱起她,問道:“小丫頭,你認識我爹爹?”
正好老人也在,便跟他講了借宿柳家的事。
楊仲笑道:“我也有許久沒回去了,知道我娘待柳姨好些了,我也就放下心來?!?p> 老人笑道:“你娘很想你,又擔(dān)心你受委屈。”
楊仲道:“男兒走四方,哪有受不得委屈的?我娘就是太操心了?!?p> 老人點點頭,又道:“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到底是母親?!比缓笥謫枺骸澳旯?jié)將至,回家過嗎?”
楊仲又笑:“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已是難過,要是年節(jié)還不能陪著他們,那我這個兒子有什么用吶?”
小長安一聽,眼前一亮,對楊仲道:“那,楊大哥,你可不可以幫忙帶些東西給柳姨???”
楊仲欣然應(yīng)道:“舉手之勞?!?p> 老人接過小長安,也笑道:“還有,千萬別告訴柳夫人我們還在鎮(zhèn)上,不然按她那性子,非得找了來?!?p> 楊仲點頭笑道:“的確?!?p> 這時,邢伍在后院里踱完步,進了來。
看到了楊仲,沖他點點頭道:“你來得正好,給我說說你家那位六小姐的病癥。”
小長安和楊仲都是一怔,老人倒沒有意外。
楊仲一揖,苦笑道:“先生雅量,無怪我們老夫人如此敬重您。”
邢伍擺擺手,示意他直說。
楊仲這才道:“這我倒是知道一點,六小姐這病折騰許久了,府里的大夫開了不少藥也不管用,偏她平日里慣會在大太太跟前討巧,大太太倒算疼她,將她的病在老夫人跟前提了一嘴,老夫人這才給推薦了您?!?p> 邢伍沖他無奈笑笑:“你這小子真是啰嗦,你只說病癥就是。”
楊仲不好意思道:“好像是…頭疼還有心悸,其余我就記不得了?!?p> 邢伍點點頭,寫了個方子,吩咐小伙計去抓了幾貼藥。他又囑咐楊仲道:“先將藥給老夫人,勞煩她給你們那炮仗小姐,喝幾貼看看有沒有效?!?p>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楊仲走了,一時大家都散了,只留下小長安坐在邢伍的身邊,問道:“邢爺爺,那個炮仗將我們欺負得那樣慘,指不定還在怎么告我們的狀,你還管那個壞女人病不病的?”
邢伍正在寫著什么,聞言,看著她道:“丫頭,你邢爺爺是干什么的?”
小長安不假思索:“大夫??!”
“這不就是了,你自己知道嗎!”
小長安急道:“可是,就算大夫是治病救人的,難道也要救壞人嗎?”
邢伍放下筆,又問:“壞人是人嗎?”
小長安想了想,結(jié)結(jié)巴巴道:“算,算是吧!”
邢伍有了絲笑意道:“這不就是了?!?p> 小長安急了,連忙又道:“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來什么,忙恨自己嘴笨。
邢伍見她窘迫,拍了拍她的腦袋,開口道:“哪有明確的好壞之分?好壞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就像你口里的那個壞女人,剛那小子不也說了嗎,她在自己的嫡母面前是乖巧的,說不定在那大夫人看來,她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p> 邢伍慢慢說著,等小長安反應(yīng)過來,才接著道:“再說了,救人歸救人,我們也是要負責(zé)任的,若是救下來的那人實在不思悔改,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你邢爺爺也不是只會救人的?!?p> 小長安笑道:“聽起來很厲害呀!”
邢伍無奈:“行了,找你師父去?!?p> 小長安笑嘻嘻的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