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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綏福祉

第十五章 凜冽

永綏福祉 風(fēng)動花枝 3286 2020-02-22 23:28:17

  “師父,我已經(jīng)兩周沒有洗頭了。”小長安穿成一個球,艱難地抬手扯著自家?guī)煾傅囊滦涞馈?p>  “三月乖,暫且忍忍,以后還有冷的時候?!崩先艘呀?jīng)不知是第幾次安慰她了。

  兩人自離開春城后,又走了月余,接下來的這些地方越來越貧窮,好久都看不到一個客棧,天氣也是越走越冷了,普通人家燒的熱水都只夠喝的,小長安怎么好意思要來洗頭。

  越往邊境走,天氣就越冷,人們的生活環(huán)境也越來越惡劣,也就愈加的貧窮困難。

  這天師徒兩好容易搭乘一家鏢局的馬車,過了雪地,來到一個小村子。鏢局接下來的路與師徒兩不同,于是也就將他們送到村子附近,老人給了些銀兩,道了謝下車。

  小長安跳下馬車后,半條腿就陷進了雪里,羊毛暖鞋里也進了雪,有的融在了里面,冷得小長安一個哆嗦。

  “師父,師父,鞋子里面進雪了?!毙¢L安著急的抬手要老人抱。

  “三月乖,這里雪太深了,師父抱你不方便,我們先進村子里再說。”老人背著許多行李,穿著厚厚的獸皮衣服,也是有些行動不便。

  小長安看見師父將行李都背了去,也只得乖乖應(yīng)了。

  離村莊還有一里多地的樣子,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郊外的樹木也是光禿禿的,看著有些壓抑,四周靜悄悄的,不遠處的村子只能看見一些低矮的房屋,掩映在一片雪色中,顯得格外蒼涼而寂寞。

  雪終于停了,兩周前小長安剛看見雪時是興奮的,可現(xiàn)在,她都麻木甚至痛恨了。因為實在是太冷了,即使穿了這么多,她仍舊手腳冰涼,而且這段時間借宿的地方幾乎每天都聽見有人凍死,路上很多人看著他們一身的皮毛眼中的渴望讓她心顫。

  小長安走在老人前頭,一邊走一邊想著:“雪太深了,要快些去到村子里去才好?!敝遍g走得難免有些快了,一不小心就被什么東西給絆倒了。

  這么些天下來,小長安遭了不少罪,頭發(fā)兩周沒洗了,癢得不行,她不好意思見人,只能天天帶著氈帽,遮住一頭的狼藉,這邊的人家自己尚且顧不及,每天也都只給他們兩頓飯,還多是儲備好過冬的腌菜、稀得不能再稀的稀飯、或是一些硬邦邦嚼勁十足的餅子。

  小長安原本就是寵大的孩子,這一路也沒遭什么罪,直到走到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每天連水都喝不上幾碗,晚上蓋的被子是稻草或蘆花填充的,還有一股子味兒,而且都這么冷了,卻還能時不時在床上抓到幾只跳蚤,小長安只要一想起,就會覺得整個人都癢得不行,她是怕師父擔(dān)心,硬憋著才沒有哭的,今天又被這么一絆,整個人都跌在了雪地里,嘴里還啃了不少雪,她終于忍不住,金豆豆不要命的流,一邊狼狽的爬起來,一邊氣得直踢那個絆倒她的東西。

  可這不踢不要緊,一踢小長安的魂都快嚇沒了,原本眼淚糊了雙眼,她還看不出來踢得是什么東西,可被她踢了這么幾下,覆蓋在上面的雪踢沒了,小長安就看清了,她踢的是一個人,不,準確的說是——一具尸體。

  小長安捂著嘴,嚇得聲音都發(fā)不出來,退后兩步,跌坐在了雪地上,她的淚流的更猛了,涼在臉上,凍在心里,她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離開那個溫暖的家,四處漂泊不說,還要來這樣的鬼地方,她哭的好傷心好傷心,無邊的寒冷仿佛連名為恐懼的情緒也凍著了,她一邊哭,一邊回過神驚恐的喊道:“師父,師父,你快來?。∵@里有個死人?!?p>  小長安怕得不停后退,直到老人快步跑來,將行李往地上一扔,抱起她來,緊緊地摟進懷里。

  老人拍著她的背,順著氣安慰道:“不怕,不怕,師父在這呢!”

  小長安緊緊抓著老人的衣服,哭的喘不過氣來,她一邊哭一邊埋怨道:“師父,都怪你,都怪你要走這里,嚇死我了,嗚嗚嗚?!?p>  老人抱著她不停地安慰,良久才緩過來。

  老人將終于止住淚的小長安放在地上道:“在這里等著師父,師父去看看,你不要過來?!?p>  說罷老人上前蹲在尸體旁,戴著厚厚手套的手弄開上邊的雪,將尸體刨了出來。

  小長安壯著膽子走過去,仰著頭道:“師父,他是凍死的嗎?”

  老人頭也不抬,檢查了一會兒道:“是的,在這邊凍死人實在是常有的事。”

  “可為什么會死在這里?”

  “誰知道呢?沒準是自己死在這的,也沒準是凍死在村子里被人扔出來的?!?p>  “那為什么不埋了他呢?不是說入土為安嗎?”

  “看他的衣著,沒準只是個流浪漢,而且人在冬天痛感會比較強烈,挖土的話,土硬些不說,手還容易痛。人們自保尚且不夠,非親非故的,誰會為了別人費力呢?”

  “那我們就把他丟在這嗎?”

  老人嘆息一聲,想要摸摸徒兒的頭,手抬到一半又放下道:“當(dāng)然不行,若是我們沒看到也罷,既然看到了就不能放著不管,必然得讓他入土為安才是?!?p>  “那,現(xiàn)在挖嗎?”

  “傻孩子,自然是先進村,先不說沒有工具,就算有一把鐵鍬,這土也硬得挖不動,還得做些準備。”

  “嗯。”小長安頭也不敢低的回道。

  老人背起箱籠,兩人又慢慢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到了村門口,路上卻看不到一個人,各家各戶門窗緊閉,村子里靜悄悄的,靜得讓人發(fā)慌。

  師徒兩身上都是比較簡單的皮毛衣服,這些日子下來也有些舊了,主要是在這些地方,老人特意交代了小長安,不要穿得太好,更不要漏財,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時候小長安問了師父:“為什么???”

  師父告訴她:“貧窮容易滋生罪惡,尤其是當(dāng)生命都受到了威脅的時候,而我們一老一小,看起來格外好下手,這樣的事師父以前碰到過不止一次?!?p>  小長安想了想又道:“可是師父,爹爹不是說人一旦富貴了就容易變壞嗎?”

  老人道:“這種事是對人不對事的,容易被外界環(huán)境影響而拋卻人性的人本身心性就有問題,不過,富貴滋生出來的惡要更惡心些,也更加不值得寬恕?!?p>  小長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回到現(xiàn)在,

  師徒兩個進了村子,老人挑了一家看起來好些的人家,上前敲門。

  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拉開一條門縫大聲道:“你們誰呀?不是我們村里的吧!”

  老人臉上的笑意淡下來,緩緩道:“老頭子跟孫女路過貴地,這冰天雪地的想要借宿一晚不知是否可行?!?p>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們一番,不耐道:“有病吧你們,一個老家伙和一個小孩,知道是冰天雪地的還亂跑,我們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誰管你們啊?趁著現(xiàn)在天色還早,快滾吧!”

  說罷,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小長安有些委屈:“師父,他怎么這么兇???”

  老人一笑置之道:“這沒什么,原本人家?guī)臀覀兪乔榉?,不幫我們也是本分,更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而且人家說的也沒錯,這冰天雪地的,我們這一老一小還亂跑是奇怪的?!?p>  小長安低頭不語。

  就在這時對面茅草屋的門開了,一個中年婦人站在門口招手道:“老先生,你們?nèi)羰遣幌訔?,不如來我家將就一晚。?p>  老人笑道:“不敢不敢,夫人善心,我們爺孫只有感激的份?!?p>  小長安牽著師父的手,很快走了進去。

  這間茅草屋并不大,只有兩間房,進來的那間有灶臺和桌椅,隔間只用半堵墻隔開了,連門也沒有,那一間有一張火炕,一張桌子,一個柜子,兩把凳子,在茅草屋的邊上有一個很小間,應(yīng)是茅坑。

  房門被關(guān)上,屋子里稍微要暖和一些,門邊站著一個清秀的婦人,木桌旁的椅子上坐著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擰著眉頭,仿佛是在生悶氣。

  小長安一進門忙喊道:“娘子好,哥哥好?!?p>  婦人笑道:“噯,小姑娘真懂事,叫娘子太客氣了,不嫌棄的話叫我柳姨就好”

  “柳姨。”小長安甜甜地叫。

  婦人眉開眼笑的看向老人:“老先生請坐,您這孩子教的真好,小娃娃叫什么名字?!?p>  老人也笑,客氣一番道:“丫頭姓李,名長安?!?p>  “長安,長安,好名字?。 眿D人笑道。

  然后又喊自家兒子:“子沐,你看妹妹這么有禮貌,你怎么連爺爺也不喊?”

  男孩沒理她,沒好臉色的怒道:“是你要讓他們進來的,我可沒同意?!?p>  說罷猛地起身,推開門邊的小長安,奪門而出了。

  婦人氣急:“你給我站住,你這孩子,我平日里這么教你的?”

  老人起身要去追,婦人回來制住他道:“老先生不必擔(dān)心,他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

  老人有些歉意道:“這是令郎?”

  婦人也有些歉意:“是犬子,叫林子沐,今年12歲了,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壞了些。”婦人嘆息一聲繼續(xù)道:“其實這孩子也是擔(dān)心我,他爹去得早,我一個婦道人家將孩子拉扯大不易,家里過得也清苦,孩子心疼我,平日里有什么好東西都緊著我,遇到有人奚落我,他保準要撲上去咬下別人一塊肉來,每天干干凈凈的跑出去,回來總是帶著一身傷,問他怎么弄的,他也不肯跟我說,明明那么小一個孩子,卻什么都自己受著?!?p>  婦人說著說著眼中慢慢有些濕潤,她強自憋回去,老人也忙安慰起來,婦人不住道歉,小長安默默聽完,開了門追了出去。

  婦人連忙起身要追,老人攔住她,搖搖頭道:“不必,那孩子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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