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談完,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王爺,王府到了。”車簾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李長青輕輕“嗯”了一聲,想到蘇傾城腰上的傷,總覺自己應(yīng)當(dāng)抱她下去才是。
可是,一想到賈婉胡攪蠻纏的模樣,就覺得為難。
躊躇間,倒是蘇傾城先開口了:“您是在等妾身先下車嗎?”
“本王先下去,再扶你下車?!?p> 蘇傾城明白,現(xiàn)在不是逞強(qiáng)的時候,這副柔弱的身軀今日已經(jīng)到了極限。也不矯情,“好,那便勞煩您了?!?p> 李長青下車后,果然依言半扶半抱著她下了車,沒再扯動蘇傾城身上的傷口。
坐在后面的馬車?yán)锏馁Z婉看了這一幕,眼睛里好似要噴出火來——以往王爺都是要扶她下車的!
“走吧?!?p> “嗯?!?p> 李長青好似忘記了賈婉這個人一般,一只手微托著蘇傾城的手臂,直接就向王府里走去。
“王爺!”賈婉不甘心,仍舊喊了他一聲,“您今晚還來芳華院嗎?”
按照以往,李長青除了公事在身,歇在前院,一般都會去芳華院陪著賈婉的。
“本王累了,今晚歇在前面?!辈恢罏槭裁?,當(dāng)賈婉當(dāng)著蘇傾城的面,明明白白地向他發(fā)出邀請時,他內(nèi)心深處升騰起了一股罪惡感,仿佛自己是污穢的,會玷污了身邊這個如雪蓮般高華的女子。
蘇傾城倒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王爺快回去休息吧,妾身自己回去就好?!?p> 沉香已經(jīng)在門口候著了,聽到自家王妃開口,趕緊過來小心扶著。
“傾城,”李長青難得喚了一次她的名字。“浮錦軒一直為你備著,你若什么時候愿意了,便搬過去吧?!?p> 這是變相地承認(rèn)她的身份了?
蘇傾城見賈婉變了臉色,心里愈發(fā)篤定。對方以親王之尊,兩次開口和她說同樣的話,要是總是拒絕,倒是顯得不識好歹了。
“那等妾身養(yǎng)好了腰便過去住,到時候,還得勞煩您多派些人手,幫我和沉香搬家了!”蘇傾城站在燈籠的光暈里,展顏一笑。
一剎那,好似潔白無瑕的曇花開放,華貴但不俗艷,清麗但不寡淡。就著夜色,更是美得驚心動魄。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李長青腦海里又閃現(xiàn)出,她今日在紫霄宮里的一舞,紅衣的她也好,王妃品服的她也好,都美。他怔怔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是自然?!?p> ——————————
接下來一段時間,蘇傾城可算過了一段極為舒心的日子。
劉府醫(yī)唯唯諾諾地來給她看診,開了養(yǎng)身體的方子。阿吉畢竟是王爺身邊的親隨,父親又是王府的老管家,劉府醫(yī)不敢不聽。
她的腰傷大概養(yǎng)得差不多的時候,就開始張羅起來了搬家。李長青專門讓管家?guī)Я艘慌诀咂抛?,讓她按照王妃的份例,挑選院子里伺候的人。
蘇傾城喜靜,不過是挑了四個粗使婆子,兩個二等丫鬟,四個負(fù)責(zé)灑掃的三等丫鬟。由沉香管著。
二等丫鬟便與沉香一起近身伺候著,蘇傾城為二人賜名,沉水,沉枝。
如今她入住浮錦軒,才算是這個王府的女主人正式歸位。
雖然管家的權(quán)利還在賈婉手上,蘇傾城卻并不打算要過來。
一來李長青對賈婉的感情深,操之過急只會適得其反,留下一個爭權(quán)奪利的印象;二來她忙著在各種書籍里吸取經(jīng)驗(yàn),以應(yīng)對接下來四十七世的局面,不愿操勞瑣事。
蘇傾城喬遷后,李長青專門來浮錦軒看她。
午后陽光正好,淡雅高貴的女子正在樹蔭下的搖椅上小憩,手里還拿著一本醫(yī)書,放在小腹上。
旁邊的石桌上是她泡好的花茶,不同于男子愛喝的茶葉,散發(fā)著絲絲縷縷的清甜氣息,有一種似霧似幻的瑰麗。
一旁的沉水見了李長青,連忙要出聲行禮,他卻示意她退下。
這時的陽光正是刺眼,透過疏疏落落的枝葉,幾塊光斑落在她臉上,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也有幾分燥熱。
睡夢里的蘇傾城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躲開陽光。
李長青不知為何,忽然福至心靈地展開手里的折扇,遮住了射下來的光。
看著熟睡的少女舒展了眉眼,臉頰上多了幾分嬌色,纖細(xì)的腰身和修長的雙腿也稍稍挪動,讓單薄的夏衫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他心中一動,竟是一直保持著舉著折扇的姿勢,一動不動了。
大約一刻鐘后,蘇傾城悠悠轉(zhuǎn)醒,極為自然地伸了一個懶腰,便睜開了朦朧睡眼。
“王,王爺?”等她看清楚自己身邊立著的人影,差點(diǎn)從搖椅上掉下來,瞬間睡意去了大半。
“您來了啊?沉水這丫頭真是的,也不知道叫醒我?!?p> 李長青收起折扇,走到石桌旁坐下?!盁o妨,就是過來看看你。”
“嘿嘿嘿,王爺?shù)攘硕嗑??怎么不叫醒妾身?”蘇傾城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睡夢中的清涼舒適,是因?yàn)樗米约旱纳茸?,為她遮去了陽光?p> 李長青表情不太自然,他總不能跟她說,我看你看得入了迷,沒舍得驚擾你吧?
她是自己的王妃,為她做點(diǎn)什么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他這樣安慰自己。
“也,也沒有很久,你很快就醒了?!彼腿缫恢汇紤械呢垉阂话悖砥鹞舶驮跇涫a下睡覺,醒來后伸了一個舒舒服服的懶腰,一切都那么簡單美好。
蘇傾城翻身下?lián)u椅,結(jié)果忘記了身上放著的書,看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身上落下來,她發(fā)出了一聲驚呼:“啊!”
誰知李長青眼疾手快,當(dāng)即接住了下落的書本,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腰身。
他皺眉,有些不贊同地看著她:“你的腰剛好,總是應(yīng)當(dāng)小心一些?!?p> “嗯,我知道了,謝謝王爺?!?p> 蘇傾城接過書本,隨手放在搖椅上,走到小爐上提起水壺:“正好,這會水已經(jīng)開了很久,我給王爺泡杯花茶吧?!?p> 李長青有些無奈,這花茶都是女兒家喜歡的味道,他并不感興趣。但是總不好辜負(fù)對方一番好意,只得點(diǎn)頭。
“今日泡的這個有些甜膩了,我再給您另泡。”剛睡醒的蘇傾城早把“妾身”這樣的稱呼忘得一干二凈,眼神還有一些迷離。
李長青卻覺得,這樣的她,更有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更讓人覺得親近。
好似這一刻,這個穿著居家常服的女子,還帶了一絲睡意就在為他沏茶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妻子。是妻子,不是王妃。
蘇傾城又打了一個哈欠,才把沏好的茶遞給李長青:“王爺試試,這是傾城專門用竹葉制的,適合男子喝,正想著這幾日給您送過去呢?!?p> “專門給本王做的?”
李長青可以把“專門”二字咬得重了些,引得蘇傾城臉紅到了耳根。
“左右閑來無事,秋風(fēng)院旁邊有竹林,便做了。您也可以待客的時候拿出來用,雖然簡單粗陋,卻能嘗個新鮮。”
“嗯,那便多謝王妃。”李長青笑得溫雅和煦,全然不想那個朝野里聞風(fēng)喪膽,雷霆手段的文王爺。
“過幾日長寧姑母回京,你隨我去公主府拜訪?!?p> “好?!?p> 長寧長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其他公主聯(lián)姻的聯(lián)姻,和親的和親。唯獨(dú)這位公主,自從駙馬暴病而亡后,一直寡居公主府,沒有再婚配。
蘇傾城記得,這位長公主,不僅憑著輩分令小輩們敬畏,更是喜愛手握權(quán)柄。
莫說眾位皇子親王,就算是皇帝,也處處讓著這位皇姐,因此長寧長公主向來無往不利。
身為皇家宗室,長公主并無一兒半女,是以眾人卻并不真的忌憚她,不過皇帝憐惜她,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也由著她來了。
蘇傾城此時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jì)較,只想著恭敬以待便不會出什么岔子。
可是這回她卻想錯了,甚至,差點(diǎn)因?yàn)檫@位長公主,變成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