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公孫敖與桑弘羊
林心吃得一嘴油，她趕忙拿了手帕擦干凈，因為這里人來人往，剛才就有人來與昭公子打招呼了，她也不想太失禮。
這些臨街商鋪一早就把巨大的幡旗和一連串的油燈掛出去了，外面街上已經(jīng)被晚上的倡優(yōu)雜伎們自主地劃好地盤。
一切都在等著黃昏時燃燈。
林心看著街上忙碌的人群，她開心地轉(zhuǎn)頭看昭公子，昭公子正看著四處張望的林心，她一轉(zhuǎn)頭兩人正好四目相接。
昭公子見她轉(zhuǎn)頭，以為她要與自己說話，朝她靠近些。
林心害羞地轉(zhuǎn)過頭去，緊張地咬著嘴唇，這樣美好的一天，錯過就太可惜了！
昭公子說下午特地約了一位朋友來見林心。
他對林心介紹道：“先帝后元二年，年僅十三歲的桑弘羊因“精于心算”名聞洛陽，他家里是洛陽富商，替他捐官至朝任仕中，我見你對經(jīng)商一事很有興趣，便特地請了他來。”
林心聽了很是開心，問他：“你要讓我們學(xué)術(shù)交流一下嗎？”
昭公子也不理會她的胡話，只對著她笑了笑，他雖然聽不明白她說的什么，卻能懂她的意思。
在桑弘羊來之前，遇到了昭公子曾經(jīng)的下屬，現(xiàn)任太中大夫的公孫敖。
就是那個從陳皇后的母親，現(xiàn)在風(fēng)光無兩的竇太主館陶長公主劉嫖手里救了衛(wèi)青的公孫敖。
林心看著公孫敖在心里默默想：“小伙子有眼光啊，跟對人很重要的。”
林心看著與昭公子聊天的公孫敖，心想著：“以后金屋藏嬌的陳皇后被廢，衛(wèi)子夫當(dāng)皇后，衛(wèi)青和霍去病都是名將，跟著這家人，想過不好都難?！?p> 皇上認(rèn)為公孫敖敢反抗竇太主，膽量十足，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他升任秩比千石的太中大夫，眼看他已是平步青云，但是為人還是謙虛的。
這時公孫敖說起昭公子平日里訓(xùn)練，對下屬要求極高，大家可都非常怕他。
他對林心發(fā)問：“姑娘，你可怕他？”
林心突然被他問到，一時間不好回答，看了一眼昭公子，想到在定襄郡時他黑著臉，當(dāng)時心里真是咯噔一下。
林心笑著回答：“有時候是有些?！?p> 公孫敖鄭重地對昭公子行了一大拜，林心和昭公子都有些懵了看著他。
“騎將，對待姑娘可不能像對待兵下，我們一眾兄弟可都著急，何時能吃上你喜酒？”
林心一下不好意思了，可是昭公子卻黑了臉。
公孫敖似乎對昭公子的黑臉并不害怕，還是一如既往地聊天，看得出來，昭公子平日里應(yīng)該確實嚴(yán)厲。
等公孫敖走了，林心問他剛才為何突然不開心了，昭公子倒了杯水，并沒有回答她。
林心覺得公孫敖就是開兩人玩笑而已，而昭公子卻有些悶悶不樂，何時能吃上喜酒，全在這小女孩，可是這小女孩說了，暫時不想成親。
林心見他不回答，她問：“這公孫敖膽子這樣大，他不怕竇太主報復(fù)?。俊?p> 昭公子看著窗外，輕聲說：“他又不是圣人，如何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背后自然有人幫襯才敢這樣大膽?！?p> 林心悄悄問他：“可是平陽公主？”
昭公子端了水，默認(rèn)了林心的問題。
桑弘羊來時已經(jīng)有些晚了，因為他在來的路上遇到一些外地商賈，他與人攀談了解了外地的一些產(chǎn)物與物價。
這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看著像個小老頭。
他雖只是一個普通的侍中，平日里跟著皇上，為皇上掌乘輿服物，但也是皇上身邊近臣，皇上都會聽取他們的意見，所以大家對侍中還是非常尊敬的。
桑弘羊現(xiàn)在正滔滔不絕地說著剛才碰到的那幾個外地商賈，這幾個人是南方來的，但是若將南方的物品送到長安來賣，一路上一層層的關(guān)稅，最后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沒法將物品送到長安，所以購買外地的貨物才會如此之貴。
原來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一層稅，所以這些外地的東西都是奇貴的。
并且各地物價并不統(tǒng)一，各地存在許多大商賈囤積居奇的做法，所以市場混亂。
林心聽了，問：“朝廷不統(tǒng)一宏觀調(diào)控嗎？”
“何為宏觀調(diào)控？”
桑弘羊認(rèn)真地看著林心，想知道答案。
林心一下覺得自己講得太多，更要命的是她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講了講。
“就是便宜的時候由朝廷購買農(nóng)民手里的糧食，等貴的時候又往外賣，平衡市場價格，這樣那些想要囤積居奇的人就沒有辦法鉆這個空子了?！?p> 林心說完，想了想又問：“你明白我說的嗎？”
桑弘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沒有。
她問完以后，突然就安靜了，桑弘羊在思考，而昭公子看著林心，大家都不說話。
林心對昭公子一笑，心想：怎么還不天黑，這樣的日子，誰要和人聊生意經(jīng)?。?p> 桑弘羊自己想了會兒，問：“姑娘家里可是商賈出生？”
林心回答：“不是啊，不過我自己剛學(xué)著做生意，在城外的新橋閭里開了一間酒壚。”
桑弘羊點點頭，外間開始敲鼓，要準(zhǔn)備燃燈了。
林心探頭出去看，店家都正將門口的油燈點燃，路上行人已經(jīng)很多，林心按耐不住想出門，可是昭公子卻叫她別急。
他說：“用了夕食再去，正是熱鬧之時?！?p> 這時桑弘羊也已經(jīng)走了，他來得晚了，道了半天的歉，又說改日去林心的酒壚看看，才一個人離開了。
可是這時候林心哪兒還想坐在這里吃東西，隨便吃了些小菜就拉著昭公子的衣袖，道：“公子，你吃飽了沒有?。俊?p> 昭公子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只好帶著她加入到人群中去。
現(xiàn)在的長安城因為街道兩邊擺滿了東西，顯得有些擁擠，但是現(xiàn)在人還不算太多，可以隨意逛逛。
林心看著那些小攤上的東西，大部分她都不懂用處是什么，因為造型各異，還透露著詭異。
昭公子知道林心喜歡線條簡單的飾物，所以家里的布置都很清爽，而這些攤位上的東西，不是畫著奇怪的人臉就是畫著林心看不懂的動物。
“公子，這么多人，要是走丟了怎么辦？”
“我一直在你身后，不用擔(dān)心?！?p> 林心聽他這樣說，心里暖暖的，轉(zhuǎn)過頭專心地看著路邊的東西。
天已經(jīng)盡黑，兩旁的店鋪點了數(shù)不清的碗燈，星星點點，就像是天上的銀河。
此時前方許多人圍著的地方正在表演魚躍鉆過刀圈和火圈，林心看著那刀圈只覺得肚子疼，趕緊拉著昭公子往前走。
前面有人在頂竿，林心也湊進(jìn)去看著，她還四處打量周圍觀眾的樣子，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竿上有人爬竿，林心被這樣的表演震驚。
她退后兩步，對后面的昭公子說：“這樣沒有保護(hù)措施，好危險呀，萬一掉下來怎么辦！”
正好人群里爆發(fā)熱烈的歡呼聲，昭公子看了一眼人群，問林心：“大家都只關(guān)注當(dāng)下的演出，為何你要考慮如此殘酷的事情？”
林心被他一問，也有些呆住，是啊，大家都在開心的時候，自己居然問那么掃興的問題。
好在后面的表演林心都很喜歡。
一名男子正在唱歌，沒有樂器，沒有人相和，歌詞內(nèi)容竟然是在贊頌一位貌美女子，這男子聲音很大，走出許遠(yuǎn)都能聽見。
路邊各類倡優(yōu)雜伎，十分熱鬧，路上行人如織，要往前走開始逐漸困難起來。
這邊看見許多人聚在一起跳舞，旁邊是一隊相和歌隊伍，七八個人唱和著，又有四五個彈琴吹簫的。
“今日樂上樂，相從步云衢。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鯉魚。
青龍前鋪席，白虎持榼壺。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
姮娥垂明珰，織女奉瑛琚。
蒼霞揚東謳，清風(fēng)流西歈。
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輪輿?！?p> 周圍人群翩翩起舞，竟然不似林心想象中的拘謹(jǐn)，雖然人群擁擠，舞步簡單，但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林心聽著音樂，看著人群歌舞，心情也很快樂。
這首唱完，很快又開始下一首，不知怎的，大家都不跳了。
林心笑容燦爛地轉(zhuǎn)頭問昭公子：“公子，怎么他們都不跳了？”
昭公子假裝沒聽到林心的提問，看著一旁，林心轉(zhuǎn)過頭去傾聽，這歌詞十分耳熟，只是曲調(diào)不同。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林心一邊聽一邊看著四周的男女都低著頭很害羞，曖昧的情愫飄蕩在四周。
待林心確定這是學(xué)過的詩，她激動地轉(zhuǎn)過頭去緊緊拽住昭公子的衣袖。
昭公子一下紅了臉，林心激動地問：“這首詩，現(xiàn)在就有了？”
恐怕是她自己忘了，這本來就是漢樂府。
昭公子還紅著臉，任由林心拉著自己的袖子，他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她不知怎的，覺得自己身邊的空氣也充滿了曖昧的感覺。
林心害羞地不好意思看他，轉(zhuǎn)過頭去聽歌，她能感覺到昭公子在身后炙熱的目光。
她聽不懂，這是一首描寫男女歡好的歌謠。
人越來越多，人群越來越擁擠，林心順著人群往前走，完全無法停下來，回頭卻找不見他們?nèi)肆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