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短暫而漫長的幾年。
H市的九月,悶熱而繁忙。
青城一高是H市的重點中學(xué),時下正直開學(xué)季,新生們收起對假期的眷戀,懷著忐忑而激動的心情準備開學(xué)。青城一高面向全省招生,招生考試早在半年前就進行過,但開學(xué)前一天才會在校園里張貼榜單。
許多人甚至是沒有參加招生考試的人也想去圍觀一下,畢竟全省的尖子生都在。而引起人們熱議的,是青城一高今年榜單的公布形式。
“我去,今年這個老古板學(xué)校的紅榜有照片!”
“怎么個個都那么好看?十級美顏吧。”“誰知道呢,不過你看那個榜首,名字又好聽,長得又好看.....嘖嘖嘖嘖.....”
人們湊在榜單處嘰嘰喳喳地討論,幾乎整個校園都圍得水泄不通。
但總有那么些人不會湊熱鬧。
某棵樹下的陰影處,一個叼著冰棍坐在花壇上的男人歪頭看著前面不遠處亂嚷嚷的人群,嘆了口氣,扭過頭對旁邊的人說道:“我說白哥,你個學(xué)神來這干啥,用腳趾頭都知道你是榜首。”
身旁的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怎么?”
“沒事兒?!标懬宓吐曅α诵?,將冰棍幾口吃完,隨手扔到垃圾桶內(nèi),望著擁擠的人流嘆了聲氣,又看了看大熱天也帶著口罩的男人,憋不住偷笑了笑,“白哥,你太明智了。嘖嘖嘖,你看看這瘋狂的女孩子們呦~”
戴著口罩的白南嶼:“........”
“白哥,咱看榜嗎?”
“不了?!卑啄蠋Z皺了皺眉,冷冷開口,“走吧,你是34名?!?p> 陸清聳了聳肩膀,他習(xí)慣了白南嶼冷清的性格,知道他不喜歡被人圍觀。雖然陸清不知道白南嶼來的目的是什么,卻明智的選擇不問。陸清指了指側(cè)門,對白南嶼說:“白哥,走側(cè)門吧。”
“嗯?!卑啄蠋Z看了看陸清指的側(cè)門處,正要收回目光時,突然瞥見了側(cè)門紅榜處站著的人影。他瞇了瞇眼,邁步向紅榜處走去。
不明所以的陸清也跟了上去,然后他就看見這個恨不得所有的人都離他一米遠的男人主動向人堆走去。他倒吸一口氣,趕緊小跑過去。
只見白南嶼悠悠地走到了圍著紅榜人堆的最邊處,看著離自己半米遠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卻不往前擠著看榜,甚至與前面的人保持著一小段距離;穿著仿旗袍的內(nèi)襯,外面套著件防曬衣。白南嶼遮在口罩下的嘴稍稍勾了一下,等著小姑娘轉(zhuǎn)身。
陸清跟上來喊了一句:“白哥!錯了,側(cè)門在旁邊呢,你這是......”說著說著,看到了離他們不遠的小姑娘,脫口而出:“姜亦?”
姜亦轉(zhuǎn)過頭,有些疑惑的看著陸清。
陸清走近一點,揮了揮手說:“我是陸清啊,以前和你一個美術(shù)班的,記得不?”
“哦?!苯帱c點頭,又看向旁邊站著的白南嶼,小小的歪了歪頭。陸清看著姜亦有些疑惑的眼神,有些尷尬地說道:“那個...這位是白南嶼....”
白南嶼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對著姜亦挑了挑眉。
姜亦仰頭看著白南嶼的臉,皺著眉回想自己是不是見過這個人。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防曬衣,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樣,看著白南嶼點了點頭,脫下防曬衣遞給他,“還你。”
白南嶼依舊沒什么表情,接過防曬衣穿上,盯著姜亦露出來的潔白而纖細的胳膊,抿了抿嘴,開口道:“白南嶼。”
“???”
“我名字?!?p> 姜亦聽著,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然后開口說道:“謝謝你的衣服?!卑啄蠋Z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陸清早在看到白南嶼把姜亦隨手脫下來的衣服直接穿上時就驚訝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會兒看見白南嶼類似“乖巧”的點頭,眼都瞪大了,趕忙開口道:“那什么,姜亦你是在這等著他還他衣服嗎?”
姜亦搖搖頭,然后指著榜單說道:“看榜。”
“那你怎么知道會不會碰見他?”
姜亦正要開口時,目光似乎掃到了校外的什么,皺了皺眉頭,語氣變得有些生硬道:“失陪。”然后轉(zhuǎn)身向校外走去。
白南嶼和陸清看著姜亦上了一輛捷豹,很快消失在兩人面前。
陸清看著這一系列操作,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了,差點套出話來?!彼ゎ^看向白南嶼,語氣帶上了一絲戲謔,“怎么回事啊白哥?動了凡心了?”
白南嶼瞥了一眼陸清,戴上口罩,轉(zhuǎn)身向校外走去。陸清見狀,趕緊追上調(diào)笑道:“欸,她怎么有你衣服啊,你不是昨天給了一個小姑娘....我去,那人是姜亦?。俊?p> “嗯。”
陸清驚訝地咳了咳,開口道:“我去!這么巧?怪不得呢....”他歪了歪頭,回想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昨天。
正式看分的前一天,青城一高就已經(jīng)迎接了很多從其他地方來的人了。但陸清和白南嶼是本地人,理論上不用著急去學(xué)校門口踩點。
說來,陸清與白南嶼其實真的有表親關(guān)系,白南嶼的母親是陸家寶貝大小姐,所以陸家與白家住的很近。陸清經(jīng)常拉白南嶼出去,硬拉不了就和白南嶼母親撒嬌。而白南嶼母親最吃陸清這一套,就會讓白南嶼和他出去。
被硬拉出來的白南嶼冷著臉,冷冰冰的說道:“說吧,沒有正事就讓你死在這?!?p> 陸清看著白南嶼冰冷的側(cè)臉,咽了咽口水,哂笑了一聲說道:“呵呵...那什么...肯定是有正事了...”
“說?!?p> 陸清心虛地搓著手,有些顫抖的說道:“那...那什么...我昨天不是翻墻進了一高嘛,出來的時候...手機掉到里面了...”
白南嶼眼神瞬間危險,他瞇了瞇眼道:“陸...清...”
看著即將動手打自己的陸清馬上捂住自己的頭,慌張地喊道:“哥!哥!就這一次,你幫幫我吧...你知道的..我要是和我老媽說要提前進一高是因為手機掉里面了,我媽得打死我!”
“嘖?!卑啄蠋Z閉了閉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就這一次?!?p> “謝謝白哥!”陸清立馬收起自己委屈的臉,笑瞇瞇的說:“咱們從操場圍墻那翻,那沒監(jiān)控,人也少?!?p> 白南嶼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跟著陸清繞了一圈子到操場圍墻外。
操場圍墻并不像其他地方一樣是鐵柵欄,而是和學(xué)校墻體顏色一致的青色。
陸清看著白南嶼掃視了一眼圍墻,又扭頭看了自己一眼,知道白南嶼是在問自己翻不翻。他擺擺手道:“我可沒有您老厲害,昨天翻還是踩著大江的肩膀上去的?!鳖D了一下,似是確認白南嶼這會的表情,確認白南嶼沒有生氣,又笑道:“我倒是想翻,你....”
沒等陸清說完,白南嶼就拽著陸清,起跳后用單手勾住墻頭,爬上墻頭后將陸清拉了上來,然后把陸清推了下去。
圍墻不算很高,但因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勾所以難翻。
陸清半躺在綠化帶里,邊揉自己的腰和屁股邊抬頭幽怨的盯著白南嶼。白南嶼從墻頭跳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的陸清,又看著不遠處,輕皺著眉說道:“抱歉,手滑?!?p> 半躺著的陸清咬了咬牙,勉強扯出笑來,用手支撐著地站起來。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被一個人目睹了全過程。
挨著墻正要站起著的姜亦左手拿著畫板,右手扶起被摔下來的陸清撞倒的顏料盒。沒錯,從圍墻上被扔下來的陸清正好扔在了姜亦的旁邊,他腰疼就是因為撞到了顏料盒的角,致使顏料撞向了當時正坐著畫畫的姜亦。
陸清不敢相信自己被扔下來足足兩分鐘,這個妹子都沒有開過口,存在感弱到讓自己忽略了她。他趕緊接過姜亦的畫板,發(fā)現(xiàn)這個妹子穿的白色短袖濺上了許多顏料。
他有些愧疚的說道:“你....對不起啊...你還好不?”
姜亦拿起顏料盒,利索地合上,從拿著她畫板的陸清手里拽過畫板,向后退了一步。
陸清有些無措的看著面前這個大夏天戴著口罩的人,想上前解釋一下,卻看到姜亦向后退到直靠著墻。他撓撓頭,扭頭對白南嶼說:“怎...怎么辦?要不,你去?”
白南嶼皺了皺眉,看向靠著墻的小姑娘,思考了一瞬就向姜亦方向走去。
姜亦抬起板子抵住白南嶼,阻止他再往自己這里靠近。白南嶼盯著姜亦的畫板,身體稍稍低傾了一下,開口道:“你撿了一個手機吧?”
姜亦聞聲,手稍微向后縮了縮,思考了幾秒,緩慢的點了點頭。
“那是我后面這個人的,是個透明殼刻著字母,可以還他嗎?”
姜亦點點頭。她收回畫板來,從自己的畫包里翻出一個手機,放在畫板上后遞給了白南嶼。
白南嶼拿起手機來,站起身來反手扔給了不遠處的陸清,然后又低了低身體,看著姜亦的眼睛說道:“他的手機,謝謝你。”白南嶼自己都沒注意到,與姜亦說話時的語氣并不冰冷,甚至有一絲哄小孩子的語氣。
姜亦搖搖頭,表示沒什么,她收起畫板,然后準備收拾一下離開。
白南嶼脫下自己的防曬衣遞給姜亦,開口道:“這是道歉?!?p> 姜亦看著白南嶼手里的防曬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慘不忍睹的顏料痕跡,猶豫了一下,接過防曬衣,開口道:“謝謝。”
白南嶼聽見姜亦說話愣了一下,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他的防曬衣對于姜亦來說太大了,袖子長了一大截不說,衣服下擺竟然幾乎到了姜亦的膝蓋。
正要說什么時,面前的小姑娘已經(jīng)收拾好了所有東西,斜挎著一個包,手里拿著畫板。姜亦扭頭看了幾眼白南嶼,開口道:“會還你?!?p> “嗯?”
“我會還你?!苯喟旬嫲迦映隽藝鷫Γ胖鴩鷫ι狭藟︻^,在墻頭扭頭說道。然后便跳下了圍墻。
白南嶼神色莫測,盯著墻上不明顯的腳印,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唇。
于是就發(fā)生了剛才的一幕。
陸清搖搖頭,語氣變得不那么驚訝了:“我就說呢,誰會沒事閑的翻墻進學(xué)校畫畫,是姜亦就說得過去了?!?p> 白南嶼聽到陸清的語氣,眼神深了深,卻沒有問什么。
陸清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似乎這個話題就這么結(jié)束了。
兩人沉默著走著。
“姜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