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阿隱傳

五十八 殤

阿隱傳 九條錦鯉 3977 2020-06-21 09:01:51

  只見索赤身后有幾位英勇將士也突圍進來,與殿內(nèi)頓珠的衛(wèi)兵開始交手。丹澤迅速拉起阿隱,快步走近景末,和松瑪一起拔出貼身藏刀殺出包圍圈,嘗試靠近營救普贊王。

  頓珠一下子無法理解索赤的出現(xiàn),“你!”他顫抖著肥碩的身軀,慌亂中往士兵的身后鉆去。

  央金見狀,不得不一咬牙,將藏匿許久的貼身匕首拔出,喝令身邊勇士與她一起上前圍住普贊,試圖挾持。普贊雖癱坐在椅上渾身無力,但也勉強支撐著君王的尊嚴,如今見到自己的王后竟然拔刀相向,更有挾持自己之意,令人震驚心寒!他怒目而視身邊不遠處的央金,“好你一個央金拉姆!你我夫妻一場竟然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央金握著匕首的手掌略微有些顫抖,她強行鎮(zhèn)定下來,又將小刀貼近了普贊的咽喉一步,“王上,您可別多慮了,本王后可是在救你,救整個古格王國呢!”央金說話的時候并未看著普贊,而是死死盯著索赤的動向,眼睛里布滿了紅絲,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可怖。

  “旺堆!為娘從小讓你學的一身武藝呢,此時不拿出來,往后可還有你的好日子!”央金見頓珠如人人喊打的老鼠一般在士兵身后躲閃,實在是指望不上了,便往旺堆的方向大吼一句。

  旺堆早就被嚇得不敢動彈,身邊的侍衛(wèi)已經(jīng)緊緊圍著主子縮成一個小小的包圍圈,眼下這情形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怎么母后還讓自己往外沖!旺堆哭笑不得,顫顫巍巍地握住腰間的馬刀,猶豫不決。

  央金見旺堆畏縮的樣子,怒極反笑,“我央金拉姆怎么會有你這樣一個不成器膽小如鼠的兒子!”

  旺堆被央金一激,也顧不上許多,只得硬著頭皮令身邊侍衛(wèi)一起跟著往索赤方向殺過去。

  丹澤給松瑪遞了一個眼神,松瑪會意,一聲清脆的口哨響起,不久殿外也傳來回應(yīng),只見丹澤的二十親衛(wèi)整裝沖入大殿。古格這兩位王子都從未掌兵,故手上毫無兵權(quán),執(zhí)掌的不過就是自己殿前后那幾十親兵罷了。若是山下的頓珠軍隊如期而至,那也只是以卵擊石。今日丹澤布局將上山通路一一封鎖之后,這二十親兵方才有一戰(zhàn)之地。

  索赤揮刀之間大吼,“頓珠與拉達克的蠻人謀反,如今竟要犯下弒君之罪,宮外城內(nèi)的叛賊蠻人皆被我斬殺,你們誰還要跟著一起送死!”

  殿內(nèi)頓珠的士兵略略一愣,只是軍令如山,如今這形勢也容不得他們多想,依然只能繼續(xù)砍打下去。索赤也并不指望這一句話能喝止多少人,要的就是走神的這一片刻!

  原本雙方廝殺得難分高下,這一瞬之間,丹澤和索赤的護衛(wèi)如猛虎撲食,氣勢大漲,逐漸有壓倒之勢。

  央金見場面難控,也顧不上什么了,“都給我住手!王上的性命現(xiàn)在在我手里!”她心一橫,匕首已經(jīng)貼上了普贊王的咽喉,劃出了淺淺的一道血痕。

  普贊的身邊已經(jīng)被央金的侍衛(wèi)肅清,并被緊緊地圍了起來。

  頓珠終于找到一個略微安全的角落,見狀也立刻跳上桌臺大呼,“你們還不住手!”旺堆倒是立刻停下了身手,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物早被劃破了無數(shù)道,這會才感受到有些傷口的撕裂。

  諸位王親貴胄大臣們散得散,躲得躲,有一些被誤殺倒地,血流滿地,還是溫熱濃稠的血流緩緩流到躲在角落的大臣們腳下,慢慢浸濕了他們的布鞋。

  殿內(nèi)的兵刃相接金石之聲驟然停歇,索赤喘著粗氣,發(fā)髻稍微有些散亂,額頭的汗水悄然落下,他也渾然不覺,緊緊盯著央金。

  景末和丹澤將阿隱圍在身后,此時的她一身喜服,這滿目的大紅色令她一直在高度緊張,生怕往日祭祖時的那一片噩夢般的血紅色又席卷而來。不知何時阿隱已將頭頂沉重的頭飾摘下隨地扔落,散開一頭秀發(fā)。

  普贊的臉色早已陰沉到似乎可以滴出水來,只見他似乎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央金你這是要做什么。”

  央金的身體不為人察地輕輕顫動了一下,“王上,”

  普贊無力地揮了揮手,不愿聽她繼續(xù)說下去,“手足相殘,以下犯上,干涉朝政,私通外敵,樁樁件件,”普贊停了停,抬頭看向央金,似乎要仔仔細細看透了這個女人,“你果然是央金家的好女兒?!?p>  央金似乎被普贊王的注視灼傷了一般,微微垂下了眼睛,手上的匕首也略微松了一松??墒锹牭竭@一句央金家的好女兒,她內(nèi)心燃起了巨大的恐懼和勇氣。

  她若敗了,那就是整個央金部落敗了。她若亡了,整個央金的部落都要給她陪葬。

  不,她不能?。∷^不能??!

  她猛地抬起眼睛直視普贊,“王上,本王后只是在幫你為古格選一個最適合的王儲人選,”她手上的匕首又用力往前推進了一些,央金略一停頓,輕聲補了一句,“這是拉姆做為王后的決定,與央金家族無關(guān)。”

  普贊輕蔑地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再理會他,“索赤何在!”他根本無懼脖子上的這把小刀,若是這柄女人用的匕首便能使喚他左右,那他連普通的古格戰(zhàn)士都不如,更何況他是古格的王!

  索赤舉刀高呼,“臣在!”

  “還愣著做什么!無需顧及本王,叛賊一個不留!”普贊怒目圓睜,運足了體內(nèi)僅有的力氣呵斥。

  “遵命!”

  央金被普贊的命令驚嚇到手忙腳亂,連忙嘶吼,“不準動!不然我就殺了他!”

  索赤并不在意,只見他給普贊王鄭重迅速地行了一個大禮,“殺!”

  阿隱心里一驚,她看出央金真的動了殺機,而普贊竟然也是絲毫不懼,明明那匕首再近寸尺,普贊王便要一命嗚呼了。

  而索赤此舉行大禮,也是抱著領(lǐng)君王遺命的決心!

  身邊丹澤握緊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情況緊急,他們也只是做了能做的所有應(yīng)對,如今這形勢瞬息萬變,一刻不得放松。如今,父王的性命懸在一線,他顧不得其他,緊緊盯著央金拉姆的那柄匕首。

  索赤高聲令下,軍士群體激奮,氣勢大漲,振臂高呼普贊王萬歲,向叛兵反撲了過去。頓珠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還沒來及從桌上跳下來躲藏起來,已經(jīng)被索赤一步?jīng)_了過來,手起刀落!

  空中滾落下來的頓珠人頭的眼睛似乎還有些震驚地眨了一下。

  不遠處的旺堆被頓珠脖頸里噴涌而出的血流濺了一臉,他看著那具桌上僵直的身體跌落到底,睜大了眼睛,似乎僵硬地是自己的身體,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地厲害,絲毫顧不得滿臉的血腥氣。

  央金也被這突然起來的斬殺嚇得失了魂,她猛地將匕首反手抓住,狠狠抵進了普贊的喉嚨一絲,大吼著“讓他們住手!住手!”

  普贊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似乎也感受到一絲疼痛,聽到央金這喪心病狂地怒吼,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叛徒,”他又將眼光投向不遠處發(fā)愣失魂落魄的旺堆,“謀逆者,”他收回了眼光看向央金,

  “一個,不留。”

  說完之后,普贊似乎有些累了,提高了聲音,仿佛要告知殿內(nèi)外的所有人,“丹澤為古格王儲!”

  他停頓了一下,再次看向旺堆,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從小寵愛到大的大兒子,這個令他失望透頂?shù)拇髢鹤樱@一眼,他仿佛了衰老了數(shù)十歲。

  “所有私通外敵謀逆者!一個不留!”

  央金大慌,這是在說旺堆!

  旺堆依然愣在原地,聽不進任何一句話,此時的他似乎閉了五感,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見似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一直在顫抖著。

  “你瘋了你瘋了!”央金的手也劇烈地顫抖著,索赤原本沖向了旺堆的方向,如今見到央金的模樣,實在放心不下普贊王的安危,故而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沖向了王座。

  央金用刀抵著普贊王的咽喉,將他擋在身前,“你若敢再進一步!”

  索赤久經(jīng)沙場,難得猶豫,此時也不由得站定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剎那間,只聽角落大臣一聲驚呼,央金似乎感受到了一絲不祥,連忙抬眼望向旺堆,卻還是遲了。

  愣在那里的旺堆終于也有了動作。

  他低下頭,是胸口處傳來的巨大痛苦和一絲溫熱讓他回過神來,只是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穿破胸膛而出的明晃晃的刀劍又被拔了出去。抽刀的是一位不知名的將士。

  好冷啊。

  旺堆的身子軟了下去,跌落進無邊的黑暗之前,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王子感覺到了此生從未感受過的寒冷。

  遠處母后的臉驚嚇到扭曲,但也逐漸模糊起來,他忽然想起妹妹洛桑,前幾日將她送走的時候,自己也明明知道送去拉達克的話,這條路的盡頭是火坑,是噩夢,是煉獄,卻還是親手將她關(guān)在了門外,令人送她上車。不知道她會不會恨他。

  而他呢,這作為王子的一生,似乎處處令人羨慕,可是自己始終都覺得被禁錮住了?;仡^想想,大概是因為每一個決定都不是自己做出的罷。去法王殿,出國游歷,與頓珠交好,和洛桑分別,甚至是在殿上拔刀出戰(zhàn),都是被迫。而死,似乎也是父王母后給他做出的決定。

  可如今這樣也好,似乎將要得到真正的自由。

  旺堆跌倒在地,他忽然想起幼年時父王曾經(jīng)帶著他和丹澤一起出游過遠處的神山圣湖,當時天上盤旋的鷹隼是多么的自由和霸氣。小小年紀的他好像還指著鷹問過父王那是什么,父王給他做出了回答。

  哎呀,可是這回答是什么?旺堆覺得太冷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記憶有些不清楚了,父王的回答怎么想不起來了。

  哦對了,父王說,那是百鳥之王,是古格的戰(zhàn)神,賦予了古格男兒矯勇善良的潔白靈魂。它能降服三界,保佑古格子民的性命不受死亡之主的威脅。

  我,扎西旺堆,不知道是否還有這潔白的靈魂能夠得以百鳥之王的庇佑。

  旺堆的眼睛漸漸無神起來,他躺倒在地上,印入眼簾的是纏繞在懸梁上的吉祥彩帶,他忽然覺得有些痛苦,這一生走過來的許多步,都是他自己走錯了。

  小時候和丹澤手足情深,是他覺得出身有別漸漸疏遠了丹澤;母后讓他去接觸頓珠,也是他自己聽從了所有的計劃;洛桑那晚哭著來找他,是他令人把門關(guān)上了。

  他心中之苦痛,痛過胸前的傷口,這份對自己的幡然醒悟和失望令他承受不住,他絕望地喊出聲音,似乎發(fā)出聲響才能宣泄一絲一毫內(nèi)心巨大的波瀾。

  只是他已經(jīng)再無力出聲。

  古格的大王子,原下一任法王,就這樣在無聲地嘶吼中,眼里的絕望黯然消散。

  “不!”央金見旺堆倒地再也不動了,絕望地大喊。

  索赤趁她分神,沖上前去打落了央金手里的匕首,護住了普贊王。普贊望著旺堆的方向,一動不動。

  松瑪?shù)吐曮@呼,垂下頭去念了幾句經(jīng)文,丹澤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阿隱的手。

  央金癱坐在地,大勢已去。

  頓珠說好的幾千將士為何沒有及時上山,次仁允諾的札不讓城內(nèi)的隊伍為何沒有動靜,丹澤為何沒有中毒,可是千算萬算,她怎么也沒想到普贊會下令誅殺旺堆。她還是低估了身邊這個男人君王的血性與狠心。

  這所有的所有怎么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怎么會!央金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哪里,晶瑩的淚水劃過她美麗卻備顯疲勞的臉龐,旺堆的死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

  不需要任何人動手,她再也站不起來了。

  普贊深深地閉上眼睛,久久不曾出聲。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