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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隱傳

三十三 孤山上的古格王城(二)

阿隱傳 九條錦鯉 4495 2020-05-22 06:39:58

  “還是這位小兄弟提醒了我,怎么都沒有人給王子倒茶??!”頓珠聽了多吉的話,這才神色一凜,換上一副笑臉,假裝呵斥下人招待不周。

  旺堆見狀也才冷笑一聲,自顧自向前踏上臺階,坐上了主位。多吉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頓珠見旺堆并不理他,越過了自己坐上了主位。見這一個毛頭小子一臉得瑟,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接過下人的茶水,眼里閃過一絲狠戾。

  心里不禁想到,這么多年這小子若不是央金為他鞍前馬后地操持著,早就被他那丹澤弟弟給弄死了。膽識謀略,為人處事,哪處能比得上扎西丹澤一點半點。真真是個扶不上墻的。

  只是眼下央金手段厲害,家族勢力強大,頓珠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堆上笑臉,讓下人趕緊端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了旺堆的下手邊上。

  “母后讓我今夜找你,說是有要事相商。你且說說看?!蓖岩娝樕园T,心里不由得大爽。

  頓珠聽見如此盛氣凌人的話,不禁臉色又黑了一分,不過很快便也調(diào)整過來,他笑道,“央金王后真的是說笑了,若是有事情要安排,一句話吩咐下來,我頓珠二話不說地便會去做。怎還敢勞煩旺堆王子大駕光臨?!?p>  “不用假殷勤,我人已經(jīng)來了。本王子可沒有時間和你耗著?!蓖烟鹗植荒蜔┑?fù)]了揮。說得好聽,那我人來到你面前了,你都沒有半分要下榻行禮的意思,如今還多說這些廢話作甚。旺堆心里的鄙夷已經(jīng)快要溢于言表了。

  多吉了解主子有些煩躁了,連忙給旺堆端起了茶碗,也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提醒了一下主子,不能對將軍太不敬。

  旺堆明白多吉的用意,只是也有些厭煩地撇開了眼睛,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需要多吉時時刻刻地給他提醒照顧著。

  “是是,還是旺堆王子爽快,是我多言了?!鳖D珠氣極反笑,內(nèi)心里早將這扎西旺堆千刀萬剮扔進荒山里去了。

  頓珠也喝了一口茶,凝一下心神,這才開口,“不知旺堆王子是否知道拉達克王國?又或者是聽說過他們的王,達瓦貢布?”

  旺堆蹙起了眉頭。他才剛回宮不久,與母后也才見過一次,并未聽過過多的關(guān)于達瓦貢布的事情。但拉達克他是知道的,父王自小在督促他習(xí)武用功的時候就講過無數(shù)次拉達克的故事。

  父王說過,拉達克人狡猾至極,每一個都如豺狼虎豹一般兇殘可惡。

  二十幾年前的戰(zhàn)事里,他們會將古格王宮里的女子從山上扔下,就為了看古格婦孺衣裙上的披肩在空中飛舞,像飛翔的鳥一樣,也為了聽老少婦孺驚恐的尖叫,他們會在山腳下大聲歡呼著好看,好看,再扔一個!

  父王每次說到這個故事,都會氣得發(fā)抖,眼里充滿悲憤和力量。而那時候幼小的旺堆還以為父王和他一樣,是在害怕。

  不過這些事情都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跡。如今聽起頓珠提起,他不禁也打了個寒戰(zhàn),渾身有些不自在?!澳闾崂_克做什么?那不就是我們的敵人!”

  旺堆有些恐懼慌張的樣子被頓珠盡收眼底,他心里不禁嘲笑,看來這旺堆王子不僅腦子空空,膽量也是少得可憐。

  “誒,王子此言差矣。中原有句話,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xùn)|。那么幾十年前的那場戰(zhàn)事也早已經(jīng)過去了。王子可不能像王那樣活在過去,而應(yīng)該和您母后,聰慧過人的央金王后多討論討論。”頓珠一抬手,向下人示意。

  站在廳堂門口的家仆頓時明了主子的意思,出門似乎是去拿些什么東西了。

  “王子可能未曾聽說,三百年前,我們古格的王和拉達克的王可是親兄弟啊。自然,和我們南下的普蘭國國王也是親兄弟,就是這三兄弟一直掌管著我們這一帶阿里地區(qū)?!?p>  頓珠說起這百年前的事情,倒也頭頭是道,絲毫不像他在世人面前那一副紈绔子弟,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

  旺堆還有些緊張,也耐著性子繼續(xù)聽。

  “王子年紀(jì)尚輕,可能對蒙古人的記憶頗少,也是自然。這一兩百年,在我們這一片阿里地區(qū)可是有一個蒙古人的元帥府,那里面常駐著兩名元帥還時常查一查我們藏人的戶籍人口。想想也真是可笑至極,這中原甚至是漠北的帝國王朝竟把手伸地這么遠(yuǎn)。”頓珠搖搖頭,不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不過說來也神奇,那蒙古人似乎是與我們古格偉大的開國祖先有過什么約定,他們干涉過拉達克,也干涉過普蘭的治理,卻從未踏步過古格。”

  頓珠忽然想起了有個神乎其神的傳言,似乎是古格王室曾答應(yīng)過某位蒙古公主要守護些什么,不過內(nèi)心覺得那實在是傳說罷了,不值一提。

  “但就在五六年前吧,這元帥府里的蒙古人逃了!我是何人,作為古格的將軍,自然是要日夜監(jiān)視這外朝人在我們藏人土地上設(shè)立的官府的。當(dāng)我得知這蒙古人不知去向之后,便知道這中原的天啊,大概是要變了。”頓珠故意拖長了尾音,顯得得意洋洋老神在在。

  旺堆有些聽不下去了,這都是些什么事,關(guān)他何事?

  頓珠見旺堆有些沒了耐心,便也繼續(xù)開口道,“王子別急呀。若是這些事情您不知曉,又怎么會理解央金王后的一片苦心啊。”

  說罷,頓珠的家仆也捧著一樣?xùn)|西來到了堂前。

  “呈上來吧?!鳖D珠一揮手。

  只見那家仆小心翼翼地走上跟前,在頓珠和旺堆面前站定,低下頭把手上的托盤高高舉起。

  “這是?”旺堆對那織布下面掩蓋的東西產(chǎn)生了興趣,不由得問出口。

  “王子您一看便知。”頓珠笑瞇瞇地站起了身,要為王子揭開織布。

  織布打開,多吉也不由得驚呼一聲!

  是那極其稀有的寶中之寶,右旋白海螺!鑲金嵌銀,螺身鋪滿了綠松石和紅寶石,竟有成年男子手掌般大小,實在是令人驚奇!

  旺堆不自覺地站了起來,眼睛被這精美絕倫的法螺深深吸引!

  佛經(jīng)載,佛祖釋伽牟尼說法時聲震四方,有如海螺之音。又相傳釋迦牟尼佛在鹿野苑宣說“四圣諦”初***時,帝釋天等選一右旋白色海螺獻給佛祖,自此佛教法會之際,右旋海螺因象征著吉祥圓滿,和平安謐而作為重要法器而稱為法螺。

  佛教當(dāng)中的右旋海螺其實是一般人認(rèn)為的左旋,真正的右旋海螺極其稀少,十分珍貴,往往成千上萬的海螺里都找不到一個左旋的。法螺的左旋也象征著原始佛,阿達爾瑪(普賢王如來)佛母在轉(zhuǎn)動宇宙的**。

  佛經(jīng)載,不動明王(密教護法神)即是從原始佛母處護持法旨,而手拿著法螺普度眾生。雪域民間更有傳說法螺便是那不動明王的化身,是明王的遺身舍利。密宗行者有一些則更是見螺如見佛。

  法螺本身便罕見至極,更何況是這樣大有這樣泛著珍珠光芒的白色法螺!

  就是法王殿里,這樣品相的法螺也只有一件,甚至都不如眼前這一件,供奉于正殿,置于青稞之上。法王從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它,包括旺堆。

  而如今,就在扎西旺堆面前,有著這樣一顆華麗無比的珍稀法螺。令旺堆大開眼界,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海螺,贊不絕口。

  頓珠見旺堆喜歡,忙開口說道,“旺堆王子,這,您看可還喜歡?”

  旺堆已是似乎聽不見他說話了的,滿眼都是這件法螺,螺身優(yōu)美,鑲嵌精致,加上它自身的乳白色光芒,這一件海螺真的是旺堆見過最美的物件。他似乎沉醉于此,心里也有些更看不上法王殿了,如今這法王殿里最尊貴的寶貝,他有了一件一模一樣,不,是更好的!

  頓珠給旺堆身后的多吉使了個顏色,多吉點頭。

  多吉走上前去,輕輕扶住旺堆拿著法螺的手,“王子若是喜歡,我們問問頓珠將軍是否能夠忍痛割愛?”

  旺堆這才反應(yīng)過來頓珠方才也只是讓自己看一看這法螺,還未說出這物件到底是個什么名堂。于是也微蹙了眉頭,收起了驚嘆的神情,將這法螺放了回去。

  “這位小兄弟這么說可就生分了,”頓珠假意對多吉的話不滿,看見旺堆還意猶未盡地盯著這海螺看,便又開口,“這法螺本來就是要送給旺堆王子的?!?p>  旺堆差點沒有激動地蹦起來,雖然身邊人總對這位王子要求極高,可他也只是一個將將十七歲的少年,僅比丹澤大上一歲??墒窃鞯蔀槿顺墒旆€(wěn)重,所以眾人看他,這位王后嫡出的長子,更是法王看中的佛法有緣人,便總是把標(biāo)準(zhǔn)定的很高。

  “頓珠將軍此話當(dāng)真?”旺堆的嘴角已快要笑到天上去了。

  “頓珠說話,何時有假!不過頓珠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鳖D珠抓住機會,要讓旺堆知道這幕后的有心人。

  “哦?頓珠將軍何意?”旺堆聽聞此話,有些不解,這古格上下,除了頓珠將軍家底豐厚,難不成還有誰能有這通天的本領(lǐng),不知從哪兒能得來這樣一只絕品!

  “這便還請旺堆王子坐下來,細(xì)細(xì)聽來我剛才所說到的事情,”頓珠將這海螺輕輕地拿起放進旺堆的手里,揮了揮手讓屋里的家仆全部都下去。

  屋內(nèi)只剩頓珠與旺堆主仆二人后,頓珠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道,“蒙古人一走,這整個雪域便再沒有其他族人的勢力了。當(dāng)然,聽說蒙古人的朝廷是中原的元朝,幾十年前便戰(zhàn)亂不堪,早已無暇顧及阿里。而拉達克長期在蒙古人的高壓下早已彈盡糧絕,他們那時迫不得已才要往古格這里來,其實為的,只不過就是一口吃食啊!”

  頓珠談起幾十年前的那場戰(zhàn)事,竟顯出對拉達克人的無盡哀憐,旺堆手里把玩著法螺,但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那些說拉達克人殘暴無良的傳聞,都只是傳聞罷了?!鳖D珠要說到正題了,他小心翼翼地鋪墊著。

  “當(dāng)時不過是為了能讓孩子吃上飯罷了,當(dāng)然這其中也有一些誤會,所以戰(zhàn)爭也是很慘烈,這我不能否認(rèn)。我的阿爸,古格的大將軍,也是拼死戰(zhàn)斗的?!鳖D珠這來來回回的敘事讓旺堆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

  “不過這都過去了。都是誤會,也都是往事。如今拉達克也富裕起來繁榮起來了,此等誤會便不會再有。王子您看您這手里的驚世絕品,便是拉達克王達瓦貢布特意為您選的?!鳖D珠終于說到了重點。

  旺堆嚇得差點把手里的法螺摔了出去,好不容易鎮(zhèn)定心神才緊緊拿好了這寶貝。

  他身后的多吉低著頭不動聲色,心里卻是大驚!央金王后知道頓珠能接觸一些拉達克的達官顯貴,甚至是重臣,卻沒有想到竟然直接與達瓦貢布相交!

  這可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央金王后對頓珠的判斷,他回宮之后必得第一時間向王后匯報。

  而頓珠并未在意旺堆身后的多吉。他派人查過,多吉自幼入宮,從小便是旺堆的伴當(dāng),也并沒有和王后宮里不尋常的走動,應(yīng)該只是旺堆的人。所以他才放心留多吉也在這里聽到這些話。

  旺堆只是顧得尷尬,這法螺拿著也不是,不拿又舍不得。

  “王子不用害怕。就如我剛才所說,這中原的天要變了,現(xiàn)在還沒有派那勞什子元帥,但保不齊過幾年,過十幾年就會有將領(lǐng)士兵過來,又要來凌駕在我們藏人之上了。蒙古人不動古格,可不代表這如今的中原皇帝不動古格啊?!鳖D珠意味深長地分析給旺堆聽。

  “若是到那時候,拉達克又窮了,又鬧饑荒,而古格也不再有如今的盛況,甚至普蘭國也想不開了,我們阿里三方混戰(zhàn),那可再無太平之日了啊?!?p>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頓珠不斷暗示旺堆,既然他怕幾十年前的拉達克人,那么就不要讓拉達克人再次陷入瘋狂!

  “如今富庶起來的拉達克人善良美好,更是愿意給王子您搜羅這等天下美物。若是他們再次饑荒?若再次鬧出了誤會,那時候也許就是旺堆王子您和我要上戰(zhàn)場了?。 鳖D珠覺得旺堆有些愚笨,不如直接點明了說。

  旺堆聽到此話,臉色忽地煞白。手指都要摳進那法螺上的綠松石間的空隙里去了。

  頓珠心滿意足地看著旺堆這般模樣,自知今晚這開場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是夜,旺堆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頓珠將軍府,又是如何回到王宮自己的殿里了。只記得頓珠說的這幾番話,和手里那精妙絕倫的法螺。

  腦子里似乎有著千萬條思緒,又似乎一片空白。想得乏了,更是誰也沒有喊,合衣躺床上睡著了。

  多吉確認(rèn)王子已經(jīng)入睡,便點起了能讓人睡得更沉一些的香,以防旺堆半夜驚醒起來喚他。他躡手躡腳地關(guān)上了寢殿的門,和宮里其他下人吩咐了兩句,自己佯裝回屋的路上,見四下無人,迅速地抄著近路身影一閃,進了一處巖洞。

  原本這古格王宮里,通往山頂處王的居所的道路只有那一條隧道。

  可是在多吉消失身影的巖洞里,竟還有一條密道,直直通往山頂上的王后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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