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皇貴妃寢宮
她仍是笑著,只是視線模糊了些。
還記得當(dāng)年他礙于徐家在朝中的施壓,只禁足了她幾個(gè)月,就放她出來了。然后便下了旨,皇貴妃殿內(nèi),只燃檀香,每日抄經(jīng)供佛,她過著姑子一般的生活,過了十二年。
“顧偲成!”她撕心裂肺的喊著,眼中的滿目傷痕,是這些年他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放肆!”陛下回頭呵斥,看著她張狂近乎癡魔的模樣。
“你只準(zhǔn)她喚你的名字,你只知婧妃情意濃厚,你可知后宮還有那千萬女子嗎!你可知我十五歲嫁與你的情深似海!你可知其他女子的心也是血淋漓的肉嗎?”
陛下怒火中燒,大步向她走去,只是瞬間便掐住她的臉,看著她猙獰的模樣,他聲音狠辣卻顫抖了,那是她很久都沒見過的,那樣濃烈的情緒:“所以你就痛下殺手,殺了一個(gè)與世無爭(zhēng)的女子,一個(gè)身懷六甲女人!你蛇蝎心腸,豈配談愛字?”
“為何不配!”
她面容扭曲,雙眼通紅,猶如鬼魔。
“我十五歲入王府,我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是你,哈哈哈哈,”皇貴妃猖狂地笑著笑著,眼淚就滑到他的手上:“是你讓皇后變得冷漠,讓我變得狠毒,是你害死的她。”
他突然怔住,眼中拂過他早已刻在心骨的笑顏。是他害死她的,他是知道的。他是有罪的,他給了她無人能及的寵愛,卻給不了她無人能碰的庇佑。
他看著手里那張?jiān)缫褯]了當(dāng)年樣子的臉,下一瞬,便放了手,任憑她如何辱罵,都再未回頭。
陛下從殿中走出,神色悲戚卻一瞬即逝,宮明走近,聽著金口玉言,毫無感情道。
“褫奪封號(hào),挫骨揚(yáng)灰,現(xiàn)在?!?p> 宮明猛地抬頭,陛下已經(jīng)斂了所有情緒,緩緩走出殿門,背影強(qiáng)大而孤單。
他走了,那個(gè)她生命中貫穿始終的男子,終于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吃力的撫著她的珠冠,感覺視線模糊,胸口涌血,開始喘不上氣,隱約中,好像看到他十六七歲的模樣。
她從出生懂事之時(shí)就知道,自己做了宰相府嫡女,婚姻之事,便不由她了。她靜靜地等待,家里人都說,她是要為徐家添份榮耀的。
十二歲那年,父親似乎是決定了。府中來了一個(gè)翩翩少年,那是她第一次在后院見到其他男子,父親向那少年說道,小女寧兒。然后那少年便向她笑了,當(dāng)時(shí)的她覺得他笑的很好看,惹了她的眼。
父親后來告訴她,這是三殿下,她隱約的明白了,從此顧偲成這個(gè)名字便畫在了她的心口,卻從未從口中喚過這三個(gè)字,直到死前。十五歲笄禮,她嫁入王府,穿的是正紅的服飾,享的是正妃的禮。她看見他挑了自己蓋頭,笑的還是那樣溫柔。
她后來才知道,那笑與愛無關(guān),甚至沒有一絲感情,只是他習(xí)慣的面具。
后來,那盛家連立戰(zhàn)功,風(fēng)頭無兩,他便娶了盛家的姑娘,立為平妃。她心中苦悶,可是已經(jīng)有了身孕,她安慰自己,帝王之家哪個(gè)不是這樣,沒有人能和他舉案齊眉。
他登基,立盛家姑娘為后,她的孩子變成庶子,只給了一個(gè)遠(yuǎn)字。皇后次年生子,他很是滿意,賜了德字。但這些她都熬過來了,她是名門嫡女,她知道男子無情,她學(xué)著靠自己,坐穩(wěn)了這六宮的皇貴妃之位,就連皇后,風(fēng)頭也不及自己。
打破她自我保護(hù)屏障的,不是盛家的皇后,不是一年年被朝臣塞入宮中的秀女,是一個(gè)他從民間,一家茶鋪帶回宮的姑娘。那姑娘愚蠢極了,不懂這宮中規(guī)矩,不精琴棋書畫,不會(huì)與宮妃周旋。
可就是笑的很美,十七八歲的人,居然笑的像個(gè)孩子,眼神那么單純。她??粗胫约菏鞘裁磿r(shí)候,沒了這樣的笑容的呢。啊,好像是她七八歲時(shí),知道自己是宰相府嫡女開始吧,娘親說,好教養(yǎng)的姑娘,都是斂著笑的。
他愛那個(gè)姑娘,是宮中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那是嫁給他的七八年里,她都不曾見過的目光。他與她說笑,眼里的情意是活的;他與她生氣,眼里的怒氣是活的;他哄她開心,眼里的示弱是活的。
不似與她,溫柔也好,不悅也罷,眼中都是一汪死水,驚不起一絲波瀾。
那她也忍了,她脾氣變得不好,但不想觸了他的霉頭,只能拿些想上位的宮女,秀女撒氣。她連皇后都可以嘲諷奚落,但是對(duì)當(dāng)時(shí)并未封妃的那個(gè)姑娘,她沒有底氣。哪怕知道她手無縛雞之力。
然后,那女子懷了孕,生了皇子,她被封妃,他歡喜的不得了,甚至讓她給孩子起了名字。辰星璀璨,嬌縱至此。
那孩子很聰明,甚至比太子更得他的心。她突然明白了,無論自己做的好與壞,陛下并不會(huì)改變什么,他娶她是因?yàn)樾旒遥馑F妃,他縱容她打罵妃嬪,都與愛無關(guān)。徐家不倒,她就死不了。
于是那年她趁著陛下不在京中,除之而后快。過程很順利,這滿宮妃嬪,沒人敢救,皇后更是裝病,推了所有的責(zé)任。
他回來了,拿著劍直指她的咽喉,滿目皆是怒火的紅色?;屎罄×怂?,他眼里的最后一抹顏色,消失了。她只被禁足幾個(gè)月,便解了禁,只是他賜了她一尊佛像,一屋檀香。
之后的他就又變回年少的模樣,眼中沒了溫度,沒了波瀾,仍是一汪死水。
多好,他又回到了曾經(jīng)的樣子。
她在這個(gè)院子熬了很多年,她的皇兒要帶她出京,她笑著拒絕了,她生為君生,死亦要讓他看著自己死。
這世間的人,太苦了。這寥寥歲月,她活夠了。
“來人,將她的華服褪去,陛下有旨,褫奪封號(hào),挫骨揚(yáng)灰。”
座上華貴的女子,終是一口鮮血噴出,染了那黃色的華服,蓋了那金絲繡上的七枚金鳳。
徐氏死,陛下命人將她的骨灰于城外揚(yáng)了去。
徐氏全族已全數(shù)出京,也無人為她掉一滴淚。
呆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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