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北秦、蜀國的聯(lián)軍勢如破竹,橫掃了秦國大半領土,已經(jīng)攻到了靈口城下。
北秦伯現(xiàn)年四十五歲,秦氏,名騰,姿容甚偉,看得出年輕時也是一代美丈夫。
二十八年前,無忌之父趙虎奪取了北秦江山,將他父子二人趕到了北秦的偏遠之地。
其父失國的次年郁郁而終,此后的二十多年,秦騰無時無刻不想著復仇。
歲月流轉,他已從青蔥少年,步入中年的行列,鬢間已生了白發(fā),趙氏父子卻自始至終不曾露出過破綻。
直到這次傾巢而出,只留下一萬人守國,秦雄瞅準時機,聯(lián)合蜀子劉正邦,一舉攻入秦國境內。
此刻,北蜀聯(lián)軍四萬人就駐扎在靈口以北三十里處,秦雄名士兵好好休息,決心明日決一死戰(zhàn)。
望著大軍旌旗獵獵,秦雄得意地與蜀子一道把酒言歡。
觥籌交錯,他已有了幾分醉意,感慨道:“二十八年來,寡人時刻想著今日,如今大仇將報,多謝蜀子救援之恩!”
說著舉杯向劉正邦致意。
劉正邦與無忌同歲,時年二十五,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笑臉,他的母親是北秦國的宗室,所以他和秦雄有舅甥的關系。
此刻呵呵笑道:“舅舅說哪里話,秦蜀兩國世代聯(lián)姻,我為自家人出力,也是應該的嘛?!闭f著伸手替秦雄倒?jié)M了酒。
秦雄已不年輕,老于世故,捻須笑道:“滅了趙氏之后,秦國西面與蜀國接壤的三十座城,就當作寡人送予你的賀禮。”
“舅舅,您這多生分??!”劉正邦笑辭道。
“收下吧。舅舅知道你是為我好,但臣下立了功,總是要封賞的,那些就是送給你賞給臣子們用的?!鼻匦坌θ菘赊涞氐馈?p> 劉正邦聞言,也不再推辭,笑著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就在舅甥二人暢談之際,門外走入一員大將,他二十五歲上下,面容卻透露這一股滄桑之感,想必是個少年老成之輩。
他沙啞著聲音道:“兩位國君,依臣下看來,現(xiàn)在討論瓜分趙氏,為時尚早?!?p> 劉正邦一見他來,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杯酒道:“鹿將軍何出此言吶?”
秦雄卻面露不悅道:“當初寡人興兵,你不認同,如今秦國大半已入寡人手中,你還是認為此戰(zhàn)必敗,子胥,寡人不知你究竟有何依據(jù)?!?p> 那鹿將軍,名子胥,早年曾在齊國游學,師從吉勁松,與顧忘川乃是同門師兄弟。
兩人受業(yè)于恩師,都發(fā)誓要實現(xiàn)吉勁松的政治構想,塑造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不料無忌篡位以后,在秦國大肆屠殺異己,鹿子胥的家族無人幸免,他只身一人逃亡北秦,自此以滅秦為終身大業(yè)。
奇怪的是,他極力反對這次南征。
“要說依據(jù),那遍地都是。”鹿子胥娓娓道來,“且不談趙無忌一向謹慎,這次居然傾巢而出,讓人覺得可疑。
就說我軍一路走來,國君可看到一戶人家有余糧嗎?”
秦雄心不自安,辯解道:“這不恰恰說明,秦人在趙無忌的治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嗎?我等正是替天行道?!?p> 子胥打趣道:“趙無忌殘暴,臣知之。但在替天行道之前,為臣要提醒國君,軍中已斷糧三日,士兵饑餓,軍心低落?,F(xiàn)在后撤,為時未晚?!?p> 秦雄皺眉道:“子胥說得輕巧,寡人為了復國,殫精竭慮,豈有將面前的勝利拱手相讓的道理。
就算軍中已經(jīng)斷糧,明日打下了靈口,糧食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
“行了,不要再說了?!鼻匦鄯餍涞?,“寡人累了?!?p> 子胥知道多說無益,行了一禮,退出帳外,劉正邦看見,急急辭別了秦雄,追了出來。
“鹿將軍留步!”
他和子胥同齡,但恭敬有加,顯然是把對方當老師在看待。
“鹿將軍,我聽斥候講,秦軍主力現(xiàn)在臨水附近,倘若要回撤,至少需要三天時間,寡人想知道,將軍究竟在擔憂何事。”
“蜀子,子胥別無他言,你今晚命人嚴加整備就是了?!?p> 劉正邦正待細問,鹿子胥卻急急走遠,也就不方便細問了。
......
同一時間,靈口城內,趙無畏坐在府邸中,饒有興致地聽著家臣們匯報。
“啟稟主君,北秦君昨日、前日、大前日的輜重全為我軍繳獲,細作來報,他們已斷糧三日了!”
無畏一聽,爽朗一笑:“秦雄自以為打了我們一個猝不及防,殊不知落入陷阱而不自知?!?p> 他的笑容之中,蘊含著數(shù)千個餓死農(nóng)民的冤魂,當時的軍隊出征,大半“因食于敵”,簡而言之,就是掠奪當?shù)匕傩盏募Z食。
趙無畏先前命令征收余糧,就是為了今天,至于普通農(nóng)民的命運,這位大夫也就裝模做樣地憐憫一下罷了。
“通知各部,今晚夜襲北秦大營?!彼l(fā)號施令道。
“主君稍后?!币晃患页技鼻械?,“臣以為不妥,我等只有六千人馬,北秦軍雖斷糧,未必即刻潰散,臣以為......”
“未必即刻潰散,說明也有可能潰散,對嗎?”無畏眨了眨眼睛道。
“額......話是這個道理,但是......”
“只要他有可能潰散就夠了,就算夜襲不能擊潰他,也不用擔心,因為今晚,北秦軍一定會滅亡。”無畏的臉上浮現(xiàn)出殘忍的笑容。
......
三更時分,鹿子胥坐在大帳之中,閉目養(yǎng)神,身邊的衛(wèi)兵勸道:“將軍,別等了,趙軍未必會來呢?!?p> “不?!甭棺玉銛蒯斀罔F道,“他們一定會來?!?p> “要是沒來的話,弟兄們白白等了一夜,加上這幾天沒吃飽,只怕明天打不了靈口了?!蹦鞘绦l(wèi)嘟囔道。
“打靈口?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吧。你讓軍士們在帳篷里埋伏好,誰要是擂鼓一響,沒沖出來,小心我軍法伺候。”
鹿子胥這話輕描淡寫,但他一向治軍嚴格,那侍衛(wèi)不由豎起了汗毛。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那侍衛(wèi)眼皮快要合上的時候,鹿子胥忽然睜開眼,沉聲道:“傳令下去,做好準備,敵軍即可就到?!?p> 趙無畏帶著六千將士傾巢而出,兵分兩路,親率三千人進攻北秦,另外三千人負責蜀軍。
他首先摸到了北秦軍鹿子胥部的所在,眼看著營內一片寂靜,心中狂喜,帶著大軍悄悄潛了進去。
他一招手,眾將士正準備放火,忽聞擂鼓震天,這個營寨的士兵都從帳篷里沖了出來。
“不好!有埋伏!快撤!”無畏驚道。
卻見鹿子胥手持雙鞭,策馬急沖他而來,他心中一急,舉起長劍一格,登時口中震出鮮血。
身邊諸將見他有失,紛紛來救,一時十幾人直撲鹿子胥而來。
子胥冷冷一笑道:“我聽說趙氏方與吳國和睦,你們可讓吳侯燕墨丹來與我交手,至于爾等,不夠看!”
旋即抖擻精神,迎戰(zhàn)諸將,十余合間,已打死五人。余眾膽氣喪盡,護著無畏奔逃而去。
鹿子胥又帶著部下追殺了一陣,可憐無畏立功心切,帶著三千人來劫營,回去的時候只剩下不到數(shù)百人而已。
鹿子胥望著夜幕下無畏軍潰逃的身影,滿意地笑了笑,隨即掉轉馬頭道:“傳令各部,準備回師北秦?!?p> 就在這時,忽見身后火光沖天,一支大軍急急趕來,部下們面露驚恐,子胥安撫道:“不用擔心,是國君率大部支援來了。”
走進一看,果然是秦雄,他關切道:“子胥,你可曾受傷。”
“我倒是沒有?!甭棺玉阈Φ?,“就是趙家的領頭將軍被我打出了幾口鮮血,他的偏將被我殺了五人而已?!?p> 秦雄一聽,喜道:”將軍神勇,寡人有你輔佐,何愁不能復國?”
子胥趁勢道:“那子胥懇請國君即刻退兵,否則必將大??!”
秦雄聞言,面容驟然一愣,小聲道:“你既已得勝,就當一鼓作氣攻入靈口,豈有得勝而退兵的道理?”
子胥無奈道:“國君聽我一次吧!臣敢斷言,秦軍主力現(xiàn)已集結靈口城下,不日當決戰(zhàn),我軍氣勢已衰,打不贏的!”
“你胡說!”秦雄怒道,“我的斥候早已探明,秦軍三日前尚在臨水,不可能今天就能回到靈口。”
“那這三日之見呢!”子胥逼問道。
秦雄默然,就在這時,忽見前方火光沖天,原來是蜀子劉正邦正在率軍驅趕敗兵。
鹿子胥回頭一看,暗罵道:“我讓他小心戒備,卻忘了提醒他莫要追擊!”
秦雄看到蜀軍進擊,更坐不住了,對鹿子胥急道:“你看,蜀子已進兵,寡人復國,豈能讓蜀軍奪了頭功!”
說著,便揮刀對眾將士道:“諸位,復國就在今日!”
眾將齊呼萬歲。
鹿子胥自知無從阻止,只得低聲道:“臣懇請五千士卒留守。以備不測?!?p> “我最多給你三千?!鼻匦垡驯粍倮目赡軟_昏了頭腦。
“三千人的話......”鹿子胥沉吟道,“我或許能救一萬人的性命,要是五千,我能救兩萬?!?p> 秦雄不悅,不再言語,留下了三千軍馬,徑直帶人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