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的衛(wèi)兵截獲了一封書信,這是慕容沖寫給秦伯的借兵請求。
當(dāng)年楚武王分封諸侯,秦國的祖先受封伯爵,故而稱之為“秦伯”。
墨丹在江雅的府邸聽到了這個消息,他急命人去請海剛毅,一道在宮中議事。
海剛毅細(xì)細(xì)辨認(rèn)著上面的字跡,確認(rèn)無誤后,對墨丹說:“國君,這確實是慕容沖的字跡。我與他認(rèn)識多年,不會認(rèn)錯?!?p> 墨丹的神情驟然陰沉了下去,他憂心忡忡地道:“我沒有想到慕容沖會和秦國人勾結(jié)在一起?!?p> 海剛毅思考了半晌,笑道:“倘若國君如此認(rèn)為,那就對了,慕容沖確實沒有和秦國人勾結(jié)到一起?!?p> “將軍說笑了?!蹦ぐ档乩镆詾?,海明之死對老將軍的打擊過大,令他口不擇言,“倘若他沒有勾結(jié)秦國,這封書信又是怎么回事?”
“很簡單,這封書信不是給秦伯看的?!焙傄悴患偎妓鞯氐馈?p> 墨丹一點就透,忙站起身問道:“將軍的意思是,慕容沖有意把這書信泄露給我們?”
“憑他多年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唯有這一種可能,他若有心聯(lián)系秦國,這封信不可能落到你我二人的手里。”海剛毅的語氣中透露著教導(dǎo)的意味。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墨丹不解道。
“是為了提醒?!焙傄愫攘丝谒?,接著道,“提醒我們,如果兩家的戰(zhàn)爭不及時停止,秦國必然會介入。
到那個時候,受損的就不止是燕氏或者慕容氏,而是吳國的全體民眾。”
“原來如此,他是怕我堅壁清野,邀請我來一決雌雄?。 蹦せ腥淮笪虻?。
海剛毅在一旁微微含笑,他起初擔(dān)心燕墨丹沒有能力統(tǒng)治這個國家,現(xiàn)在看來,這個年輕人不單單只有血氣之勇。
他學(xué)習(xí)的速度很快,恢復(fù)的速度更快,尋常人經(jīng)歷家破人亡的變故,至少要有幾個月?lián)Q不過勁來。
他不過短短三天,就能把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也許假以時日,他會是不亞于燕鴻烈的一代雄主。
墨丹思索了一番,問道:“海將軍,此事我拿不定主意,還請你賜教!”
海剛毅笑了笑道:“作為您的家臣,我建議您堅壁清野,等到慕容氏大軍斷糧之后,再做打算?!?p> “可是慕容沖萬一和秦國人聯(lián)合了怎么辦?”墨丹發(fā)問道。
“他不會的?!焙傄憧隙ǖ?,“這封信只是個把戲,他絕不會真的和秦國聯(lián)合,雖然這么說有點可笑。
但慕容沖是個高尚的人,正因他的高尚,他絕不會背叛吳國,更不會同蠻夷之國結(jié)盟?!?p> 墨丹聽著刺耳,冷笑道:“不會背叛吳國?海將軍怕是忘了他怎么背叛我大哥的吧?”
“這不一樣?!焙傄愕?,“燕氏不過一家一姓,吳國卻是他先人世世代代聚居的土地。
他可以背叛你大哥,但絕不會背叛他的先祖,這就是慕容沖的為人?!?p> 墨丹不喜歡海剛毅稱贊慕容沖,于是悻悻道:“就算慕容沖不與秦國結(jié)盟,倘若秦國人借機攻入?yún)菄?,又?dāng)如何?”
“很簡單,慕容沖不與秦國人聯(lián)合,我們可以同秦國人講和?!焙傄愕脑挸鋈艘饬希皣梢愿钜话氲牡厍貒?。
兩國聯(lián)手不愁滅不了一個小小的慕容?!?p> “不,這不可能!”墨丹動情道,“寡人若割地,死后無顏面見先祖!”
“但至少這還是你燕墨丹的吳國,不是嗎?”海剛毅瞇著眼睛道。
“我是您的家臣,在一個‘完整’的吳國和一個‘燕氏’的吳國之間,我當(dāng)然是選擇后者?!?p> 這話像一個鋼管砸在空曠的隧道里,發(fā)出無盡的回響,激蕩著墨丹的心。
他站起身,望著宮殿外初秋的陽光,良久,才開口道:“海將軍,如果你不是我的家臣呢?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吳國人呢?你會怎么做?”
海剛毅點了點頭,對墨丹的反應(yīng)表示滿意。
“如果單純作為一個吳國人,我希望國君即刻與慕容氏決戰(zhàn),決勝負(fù)于一日之內(nèi),不要讓秦國逮到任何一絲介入的機會。
這是兄弟鬩墻,不能讓外人趁機攫取了先祖的家產(chǎn)!”
“倘若寡人即刻興兵,敢問將軍,我與慕容氏交戰(zhàn)的勝負(fù),可知否?”
海剛毅聞言,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答道:“決戰(zhàn)的勝負(fù)在五五之間,倘若堅壁清野,倒是立于不敗之地,一切任憑國君定奪?!?p> 墨丹撫著尚嫌稚嫩的胡須,笑道:“那就五五之間,狹路相逢勇者勝吧!”
當(dāng)下修好戰(zhàn)書,命人給慕容沖送去。
......
傍晚時分,慕容沖遙望著遠(yuǎn)方的地平線,焦急地等待著臨水方向的回信。顧忘川就站在他的身旁。
“你確定燕墨丹會選擇決戰(zhàn)嗎?”慕容沖不禁念道。
顧忘川點了點頭道:“我對此毫不懷疑。”
“是因為他的性格如此嗎?”慕容沖閑聊道。
“不,不是的。”顧忘川道,“是因為他還年輕?!?p> 慕容沖笑道:“這個理由太牽強了,我今年二十九歲了,不算年輕了。
但倘若有人問我,在慕容氏的存亡和吳國的興衰之間,只能二擇一的話,我也必然選擇后者。
所以倘若燕墨丹的選項擺在我的面前,我也會毫不猶疑地選擇決戰(zhàn)?!?p> “這就是為什么主君你是慕容氏的家主,而非燕氏?!鳖櫷ǖ?,“燕墨丹現(xiàn)在會選擇決戰(zhàn),僅僅是因為他還年輕,熱血微涼。
還不像一個燕氏家族的人,但假以時日,他會是一代梟雄,但也僅僅只是一代梟雄。
與萬世可師的圣君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慕容沖正色道:“忘川,你認(rèn)為古往今來,可稱為圣君的人,有幾個?”
顧忘川略一思索,答道:“臣以為,有歷史以來,只有兩人當(dāng)?shù)纳稀ゾ馁澴u,一位是齊國的開國之祖武穆公姜稀聲?!?p> ”姜公確實如此。以一介布衣之士成為一方諸侯,卻不貪權(quán)位、不好奢華,藏富于民。
我雖未見其人,但自詡為他在世的弟子?!蹦饺輿_激動道,“那另外一人呢?忘川,我可不認(rèn)為這世上能有與稀聲公相提并論的人物?!?p> 顧忘川笑道:“這第二位是當(dāng)今慕容氏的家主,慕容沖!”
此言一出,慕容沖愕然半晌,隨即啐道:“忘川休要胡說,我慕容沖何德何能?能為稀聲公執(zhí)鞭此生無憾矣,此話莫要再提?!?p> 說著,率先回帳篷去了,留下顧忘川在一旁覺得好笑。
這就是為什么他忠于慕容沖的原因,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不合身份的謙卑和羞澀。
顧忘川的話不是阿諛奉承,而是真的相信有一天,慕容沖會是一個時代最偉大的君主。
夜深時分,燕墨丹的信使來到了慕容沖的營地。
“三日后,辰時,臨水城北門郊外,孤當(dāng)與汝決一死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