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晨被這雙銅鈴般的巨眼一瞪,渾身都不由打起了擺子,頓時腦海里陷入一片呆滯,又聽這魔物對身后同伴說著幾句聽不懂的玩笑話,引來了一陣哄笑后,徑直朝他而來,看這魔物空手閑步一般,十分托大的沒有抽出腰間兵刃,洪晨暗暗定了定神,待他靠乃近處,算準時機,抬手就是拿石頭一掄,不求這一擊能滅妖除魔,只求掙到彩頭才會安心下地府,免得做了冤死鬼,卻不好投胎。
莽古爾泰忽而大笑,輕輕歪頭就避開了這一擊,順勢右手一抓洪晨的頭,單手打了個旋,洪晨身子在空中翻了個滾圓,“噗”一聲胸口和頭重重砸落地上,這一下就讓他起不來了,口吐鮮血,只不知這是臟器破裂的血還是滿口牙磕掉的血。
周圍響起了一陣鼓掌聲,東虜?shù)谋鴮兌紘蟻砜催@出好戲,給他們的主將捧場。
對待這種不畏死,敢于鼓起勇氣的南人,只是殺了并不痛快,且還顯得小氣,東虜?shù)闹髯觽兌加凶约旱恼信剖侄?,比如,以儒將自居的皇太極大汗,他不屑于粗魯?shù)蔫F物,尤其喜愛文雅的工具,例如東虜特有的巨弓,用去了弦的弓稍,勒半滿弓,拍打在這些不畏死南人的后背肋下處,只一下就能將其尾椎粉碎,這些不畏死南人一時還不得死,痛苦得渾身抽搐,他們躺下后傷處著地,稍有動彈,就撕心裂肺的哀嚎,越疼就越不住抽搐,但是尾椎碎了,不能翻身,只能絕望的只求速死,通常這個時候,皇太極會很仁慈的品茗欣賞自己的杰作,他的杰作往往半個時辰就疼的口不能言,冷汗流滿了地面,皇太極很仁慈,他有興致的時候,就會命人喂水,喂飯,悉心照顧下能痛足一日才死,便能龍心大悅得到一塊墓地,以示他的慈愛。
莽古爾泰當然沒有那么慈愛,他是個粗人,也想不出這么作弄人的手段,只見他單膝下跪,用膝蓋壓在這個不畏死南人的腰上,用兩只巨手鉗住了這個不畏死南人的雙肩,像擰麻花一樣,把洪晨擰了幾圈,直到聽見一聲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嗑嗒”。
他的手段格外干脆利索,雖說死狀很駭人,往往還有屎尿混著胃水從口鼻里涌出來,十分不得雅,但是洪晨至少是干脆的死了,所以洪晨很幸運。
依照戰(zhàn)前的軍議,莽古爾泰需奔襲大凌河衛(wèi)城并圍之,等待皇太極率大軍抵達。但是,方才城下的明軍依仗身披重甲要與之野戰(zhàn),莽古爾泰這邊為了出其不意,好搶在明軍斥候前殺到大凌河,令全軍將棉甲的甲片去了,故而這股東虜先鋒軍馬看上去威風,實則乃紙老虎而已。
用無甲的騎兵去沖嚴整的重甲步兵陣,實在不明智,莽古爾泰只好率軍繞開,這會兒雖斬獲無數(shù),心里卻不痛快,以為大大的丟了臉面。他于是下令向南繼續(xù)奔襲,想乘著明軍的斥候沒來得及把軍情傳開,席卷野地的一切。
等皇太極親領大軍趕到大凌河時,只看到了莽古爾泰的軍馬人手幾顆人頭,和空地上密密麻麻擠著都不能動彈的俘虜,皆被凍得臉色烏青。附近還有一排排整齊布列的馬車,車上各類物件繁多,只是主要為糧食和木炭,這些從關內(nèi)千里迢迢而來的車隊,現(xiàn)在都盡數(shù)資敵了。
皇太極問:“城內(nèi)還有多少殘兵?!?p> “估計得有兩千吧?!泵Ч艩柼┐鸬馈?p> “我問的是城內(nèi)有多少兵,不是問城內(nèi)多少人。”皇太極臉色漸漸不悅。
“城內(nèi)就是祖大壽的兩千人?!?p> “那么說,祖大壽的兩千人都還在?!被侍珮O臉色鐵青,似要擇人而噬的青蛇。
“這也是沒法子,他們在河邊下營地,我的人馬踩著冰過河只能放慢,等沖到跟前,他們已經(jīng)結陣。本以為南狗在大凌河城下有那么多工匠和民夫,會亂起來沖倒營地,不想,祖大壽居然敢在北側(cè)擋在面前?!?p> “夠了,你貽誤戰(zhàn)機,該當何罪?!被侍珮O怒斥道。
“哼,我有何罪,我辛苦一場,把方圓五十里內(nèi)的南蠻都收拾干凈了,這些車子,還有上面的財物夠我們揮霍兩年,我有功?!?p> “你有罪,罪在不知輕重,城外的這些只是民夫而已,殺了再多,俘了再多,又有何用,那座城內(nèi)祖大壽的兩千標營幾乎毫發(fā)無損,你該死。憑這兩千,我大金要在這座城下折損多少勇士?!被侍珮O青筋幾乎爆開來。
“事已至此,你說什么都有的說,反正我問心無愧,我縱然無功,也有勞苦?!泵Ч艩柼┍怀庳煹男奶?,但依舊嘴硬。
“軍法無情,來人,拖出去,斬?!被侍珮O這一發(fā)話,眾人都是驚愕莫名,誰能想到莽古爾泰,堂堂的親王,居然要為了這一件小事喪命。
莽古爾泰怔住了,他一時沒有回過味兒,只喃喃道:“你要殺我,你要殺我,為什么呀?!?p> 他看向身后的東虜眾將,發(fā)現(xiàn)一個異樣,這些多貝勒親王都在場,居然無人為他求情,這才隱隱感到不妙,因為在場諸位都與他有過節(jié),與他有交情的卻都沒在場,這顯然是故意的安排。
“你們是商量好了,給我下套,本就要殺我的,我不服,我不服?!泵Ч艩柼┍┡瓛暝?,但是皇太極的親兵也都是健將,生生將這頭猛獸按住,提刀一個下劈,莽古爾泰就十分輕易的送命在此,離此不遠處,有一具三天前被他擰成麻花的尸骸,黃日云霞下互為犄角。
蒙古草原上的寒風凌冽百倍,但是林昌興心熱難以自抑,他意外得到了一件神器,蒙元的傳國玉璽,不過這塊玉璽,并非秦始皇傳下的那塊,而是蒙古人得天下后,又另外制了一塊,上面刻“天子無私,澤宇無缺”八個字。神甲營清點戰(zhàn)場時,有士兵一眼就瞧出它的不凡,因為用了難得一見碧玉石料,特意呈上來給趙肖過目,趙肖是個武夫只是覺得好東西,但是神甲營的規(guī)矩不同于其他明軍,戰(zhàn)利品一律上交給書記官來分配。他雖然喜愛這塊玉料,但是不能越權,就讓士兵拿去給書記官林昌興過目。
在看到這塊碧璽的幾乎同時,林昌興就跳了起來,他在心里吼了一聲:這是傳國玉璽。因為它太大了,時下民間用的印章僅指頭大小,官印是嬰兒拳頭大小,這塊比官印還要大的印章,足足一握那不就是皇帝的印璽嗎。
且轉(zhuǎn)念又一想,林丹汗不就是蒙元的大汗,在他身死之地找到傳國玉璽便也合情合理。
他顫抖的手握住玉璽,提了起來,翻看璽面的文字,一看就更是驚嘆自己的運氣,天子二字赫然在上面,這就絕無錯處了。
按神甲營的制度,書記官主內(nèi),軍事長官主外。戰(zhàn)利品和軍餉都要書記官經(jīng)手才能分發(fā)下去,軍餉有定數(shù),克扣很容易就被查出來,王樸對貪墨軍餉從來不留情面,早有書記官前輩趟過雷,這條克扣軍餉的財路兇險異常,已經(jīng)好幾人枉送了小命。但是分發(fā)戰(zhàn)利品就容易上下其手了,因為詳實的數(shù)目只有經(jīng)手人才知道,外人無從得知,再則有戰(zhàn)利品,只能是歷經(jīng)一場大捷,上頭也不好為了這點小事,寒了立功將士們的心。只要不過分,上頭就會識趣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林昌興手心冒汗,猛地把這塊玉璽揣進懷里。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看見這個動作,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上頭的探子,心想:這塊玉璽太大了,袍子又太緊,不過沒人會那么多事,我以后對手下好一點就是,再說我撈,別人會有樣學樣跟著撈,我也留意下他們,彼此都有把柄就不怕了。
得了傳國玉璽可不是好玩的事,萬一被人告發(fā),皇帝和王樸都該雷霆之怒。他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呢,是把傳國玉璽獻給朝廷嗎。不,那最多只是得了一個小官,還未必有現(xiàn)在這個官大。而且那樣一來,就跟王樸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以王樸和東林黨的勢力磅礴,他哪怕得了官也不會有好下場。但是要把這塊傳國玉璽送給王樸,他又很不甘心,王樸明明是個平庸之輩,只因投胎有術,才能現(xiàn)在功成名就,他自問樣樣都勝過王樸百倍,難道就該被這個庸人欺凌。
“王樸明明對我不起,他是嫉妒我的本領才將我打發(fā)到這個僻遠苦寒之地。”林昌興在心里暗暗咬牙發(fā)誓:“我豈能再作踐自己,給這個庸人賣命。好幾次,王樸都險吃敗戰(zhàn),薊州江心島一次,還有香河平張瑋一次,都是王樸無能無識,才自陷絕境,是憑著運氣僥幸脫困,他這樣的庸人都能成事,老天爺啊不長眼。我明明有更大本事為何不能自立門戶呢?!?p> 一想到神甲營強大如斯,有自己兩年多來兢兢業(yè)業(yè)的操持,王樸不過是坐享其成,他的心都要氣炸了。思忖:“我功勞如此,你就這樣對我,那就怨不得我了?!?p> 趙肖過來找林昌興,跟他說了今日的遭遇,有一個蒙古部落的女首領,似乎是某個萬戶的女兒,名叫其其格,她來投靠神甲營,并獻上了這件背包。
“這是斥候們用的特款皮包?!绷植d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因為斥候累月在馬上馳徙,為了減重,需要的用具都是特制,比普通士兵的用具要小巧精致的多,他們背包的格子與形狀都有別于普通款。再看上面的編號,問道:“這個是誰的?!?p> “名叫韓成玉,失蹤有十天了?!壁w肖之前已經(jīng)拿這個編號對了一遍斥候名單,遂道。
“那他已經(jīng)死了?!绷植d道,為了輕便和防水,這種背包用了頭層牛皮皮革,可不便宜,斥候的作戰(zhàn)條例里有寫,只有被人窮追,危機萬分時才能拋棄掉這個背包。
“應該是死了,但是其其格好像知道這伙賊人的下落,她說可以帶我們?nèi)??!壁w肖道:“我打算去看一下,你留下來繼續(xù)壘砌山城?!薄?p> “這等小事,何勞你出面,隨便派一個哨長去。”林昌興翻著白眼道,他以為趙肖太小題大做了,這里是草原,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一個斥候不小心被陰死,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而已。何況趙肖不在場,那他可就忙死了。
“嘶,不妥,這個其其格好像有來頭,我打算乘機跟她套個近乎,草原如此遼闊,咱們單槍匹馬的,不太容易,得找個盟友才行,難得有個肯來投我們的部落,該好好拉攏?!壁w肖沉呤著搖頭道,他以為這是長遠計。
“呵呵,你莫非是看上人家了。哼,韃子女人可不會跟你守婦道?!绷植d嘲笑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壁w肖確實還沒有婚配,他是野慣了,看到劉一山娶了一個富豪的千金,美則美矣,但那家中從此就跟鞭炮作坊似的,沒一刻安寧,他就怕了?,F(xiàn)在神甲營這些軍官的身份頗為尷尬,因為都是本來的小門小戶興起于頃刻間,官宦門第看不上他們這樣的暴發(fā)戶,普通百姓他們又看不上,只能找有錢但沒有地位的商賈富戶,但是這種出身的小姐多刁鉆好算計,那都不是省油的燈,劉一山的老婆就是那樣,趙肖覺得劉一山找個這種老婆,又長年不在家,早晚要出事,便引以為戒,不敢輕易下聘。
“第三千人隊的把總已經(jīng)快要定下來了,你打算推薦誰。”林昌興問道。
“我沒有推薦?!壁w肖搖頭道。
“你是有赫赫戰(zhàn)功的老將了,這點事情,王雁該問你才對,難道沒有嗎?!绷植d問道。
趙肖驚異的看了林昌興一眼,感覺今天這個家伙有點不對,怎么酸里酸氣,還敢直呼王雁的名,要知道王雁姑娘如今是權勢滔天,神甲營的上下大小事務,無不是在她手心操持著。
“王雁姑娘自有主張,輪不到我來操心?!壁w肖不敢多說,所謂禍從口出,林昌興太放肆了,跟他走得近沒好處。
待林昌興冷哼一聲,背手走開。趙肖問旁邊的百人隊書記官,道:“你們老大今天怎么了?!?p> “呵呵,得了件寶貝,高興?!边@個百人隊書記官很是神神叨叨的點了句。
“嗯?原來如此?!壁w肖聽出來了,這是把某件戰(zhàn)利品貪污了。一想,對了,今天就有人來獻寶,給他看了一個大印,說是在林丹汗尸體旁找到了。林丹汗尸體旁的大???趙肖突然醒悟過來,這該是大汗的汗印吧。但是趙肖是個粗人,沒讀過書,就不知道林丹汗這個汗是成吉思汗,他的大印就是元庭的傳國玉璽,只是以為林昌興膽大包天,連如此寶物都敢貪。
我是該告發(fā)他嗎,萬一不告發(fā),將來他出了事,我會不會受牽連。告發(fā)了,又容易給王雁姑娘留下小人的印象。趙肖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