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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樸

第四十三章 地痞柔情 土匪讀書

明末的王樸 云上朱雀1 4091 2020-11-13 19:57:02

  顧金丹從劇痛中蘇醒,眼前卻是個草棚子,僅半身高,一床見方,她吃力支起頭往洞口去尋。那是個男人背影,她瞳孔暈開,識得了這背影,主人是曾令她恨之入骨的方播。方播聽了動靜,探頭回顧,那纏頭的布包猶自在滲血。這地痞青皮此時毫無乖戾,眼神糅雜著憐惜與委屈。顧金丹從來沒有想到會在此人的眼中看到這一份深情,不禁愣怔了許久,念頭閃現(xiàn),心中瞬時雪亮,她被方播挾持幾個月,都沒有被污了身子,那不是方播好騙,而是這個男人有那真情愛意,甘心受騙。念及此,她突兀慘然而笑,可笑她竟作死,如今一切竟是自作自受。

  隨起伏,下身傳來了陣陣熬人的劇痛。這突來的疼害她卷曲,慘聲哀嚎,長發(fā)散潑一地。

  方播忙過來扶她,伸出的手一搭到這女人的肩,這女人如同被踩了尾的蛇回頭張大血口惡狠狠咬去,但她的身子太虛弱了,這一口僅僅破皮,許是用力過猛,熬痛中昏厥了。

  不過,斷片并不許久,肉粥的香氣還是把她的元神又勾了回來。顧金丹一勺一勺吞下送到嘴邊的肉粥。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沒死?!?p>  “我,藏在那大衣柜里,那個柜子下方有個暗室?!狈讲タ嘈Φ?,那次大火原以為必死,柜子雖是好木,可畢竟還是木頭,很快就滲煙進來,皮草燃煙極為嗆人,他盡力趴低依舊口水,眼淚和鼻涕不斷涌出來,窒息之苦至狂,那滋味生不如死,他幾乎要直沖出去,心里想著干脆燒死算了。隨后烘熱中就發(fā)現(xiàn)有一處異涼,也真是命不該絕,居然發(fā)現(xiàn)一個暗室,躲在里面才沒有葬身火海。

  入夜篝火旁,顧金丹依傍于方播懷中取暖,沉沉睡去了,聞那幽幽蘭香,耳旁纖細呼吸聲,搖曳光影下方播只感到這一切都如墜美夢,懷抱如此美嬌娘,夫復(fù)何求,財寶也好,地位也罷,都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身外物,唯有這團溫香軟玉泌人心魄,為她送命也是值得。

  正自陶醉的檔口,遠處隱隱有疾蹄聲,他猛然一驚,將顧金丹放一旁,立時跳起來去撲滅篝火。這動靜也將顧金丹驚醒,她此時已然為驚弓之鳥,聽那馬蹄聲從遠處漸漸迫來,不免疑心是那些折磨過她的東虜兵卒追來,頓時花容失色,想爬起來逃命,可雙腿幾近癱瘓,使不出力氣,在地上撲騰打挺了幾下依舊不能起身,反倒是腹部陣陣劇痛,疼的她額頭掛起汗珠。

  方播上去扶她,寬慰道:“沒事,來人在馬上舉著火把,看著沒有穿戴盔甲,不是兵?!比羰谴┐髁丝?,即使是棉甲,上面也有很多亮閃閃的訂包,在火把的反光之下泛著星星點點的微光,醒目且不難認。

  果然,待那十余騎再靠近了一些,借火把映出來,來人皆著一身布衣,只是有幾個人背上隱約可見弓的輪廓,方播心里有點擔(dān)心,因為能配上弓箭和馬匹,這伙人又非軍士,那多半就屬于有錢有勢的豪強,而他與城內(nèi)的豪強們無不交惡。

  “金丹表妹,你可好了一些?!甭勂渎暎鸵娨或T者款款越眾而出,乘馬至顧方二人跟前。

  “劉表哥,你怎么回來了?!鳖櫧鸬さ蓤A了眼睛,驚訝不已,顧家與劉家是世代的姻親,她和方播曾好幾次去劉府串門,知道劉隆狄表哥與自己的哥哥顧環(huán)宸一樣,都逃出城去了,不想居然在城郊夜里不期而遇,怎會有如此的巧合呢。

  “我就躲在城外的莊園里啊,一直都沒離開,你隨我去見大伯,他就在附近,有要事相商?!眲⒙〉覈@了口氣,言道。

  “我,我沒臉見他,只求此生隱居偏遠山林,不出來丟人也就罷了?!鳖櫧鸬さ穆曇袈詭н煅?,但依舊倔強的仰著頭,不使淚珠滑下臉頰。

  “哎,表妹你太錯了,事情的前后我們也都明白了,仔細想來,你為活命做的那些事,我倒不好怨懟于你,東虜兇野獸性,若我們始終不肯從,惹怒了他們倒也未必是福,有你和方播起頭,大家皆松了口氣。憑這份人情,城內(nèi)各家都會出手助你?!眲⒙〉覝匮缘?p>  “真的,你們不恨我嗎?!鳖櫧鸬⑿艑⒁桑⒉簧?,即使是個女流,困于深閨,少涉世故,可投虜乃滅門大罪卻不需人來教,這算是人盡皆知的常識吧。

  “當(dāng)然。”劉隆狄當(dāng)即應(yīng)道,但心里卻暗暗恨道:“才怪,城內(nèi)各家一面和東虜虛與委蛇,一面立即向官府舉報了你的通敵叛國之罪,按大明律,牽扯通敵大案及時上報官府,尚可脫罪,至少減刑,只不過官場黑暗,朝廷未必能體諒,說不得為了以儆效尤,一股腦將薊州縉紳全砍了,哎,這都是被你這婆娘給坑毀了。我們劉家倒是想舉報,可憐牽扯太深了,想來那也是徒勞而已。”

  好說歹說,顧金丹終于戒心松動,由方播背著去見劉銀嵐。

  臨時搭合的一個小帳篷里,劉銀嵐正襟危坐其中,雖夜風(fēng)呼嘯刺骨,他鐵著臉卻遭篝火染紅,勉強顯和顏悅色了一些。

  “劉,劉伯好?!鳖櫧鸬で由锨皢柡蛞宦暎降资切奶摰?。

  “小丹,你今年是十五歲嗎?!眲y嵐依舊面無表情,卻出口一句很溫情脈脈的問候。

  “是,侄女有十五了。”顧金丹心里有些不解,到底問這個是何故。

  “這年紀(jì)略小了一些,聽說王樸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這年紀(jì)偏好熟婦啊。不過你人長著妙曼生姿,大概能成吧?!眲y嵐苦臉愁容的細細自語道。

  “劉伯,你說什么?!睕鲲L(fēng)扯的帳子鼓鼓作響,顧金丹聽得不太真切,只聽清什么王樸,妙曼生姿,她一閃念就明白了,劉銀嵐準(zhǔn)備把她送去給王樸。

  “我要你去作王樸的小妾,他被困南面那座島上已經(jīng)是三四個月,這么久沒碰女人,你不難得手?!眲y嵐冷冷道。

  “我,去作人家的小妾,那,那,不是辱沒了我們顧家列祖列宗?!鳖櫧鸬ぎ吘故呛篱T嬌女,應(yīng)有的傲氣一時放不下。

  “聽著,你是失節(jié)又是犯婦,去給王樸這等少年名將作妾不算辱沒了你,反而是你高攀人家?!?p>  “你,他不過就是一個武夫,丘八而已,哪里能配得上我?!?p>  “將來朝廷趕走了東虜,對你行凌遲,千刀萬剮那都算輕了,你想想那滋味?!眲y嵐急了,厲聲喝道。

  “嗚嗚。”顧金丹委屈至極,泣不成聲,著惱道:“我就是個失了節(jié)的罪婦,那他又豈會看得上我?!?p>  “要平時他未必看得上你,但此時那自不同?!眲y嵐難得臉上掛起笑意,得意道:“他現(xiàn)在被困在一座島上已有三四個月,那島上只有廝殺漢,沒有女人,這時候送你進去,三分顏色在他眼里也可漲成十二分?!?p>  “那王樸聽說是個粗鄙漢,要是把我,把我用完了隨手賞給親兵們,我,我就要被折磨的死透了?!鳖櫧鸬み€是很不情愿,大明人對于武將就是這樣殺人如麻,魔頭一般的惡臆。

  “你哥現(xiàn)在給王樸賣命去了,你表明身份,他不會輕賤于你?!?p>  “二哥?”

  “對,這都是他的主意,你聽他的自然不會錯的。”

  “好,我聽。”

  青林驛隱匿于一片常青油松林中,許是山水運肥而下,這里草木狂茂,這座正四方的灰色堡壘與春色渾然一體,倒也別有一番清幽境界。從前,這里是官府要人的來往之地,繁忙嘈雜常得,自去年皇帝下令裁撤驛所,才被廢棄,僅僅一年便物是人非了,若不仔細留意,從官道經(jīng)過就難以尋得。

  神甲營得聞平陸縣遇襲后,便將馬車牽進這座堡壘中,就地扎營,更繞墻挖了壕溝,邢紅娘在后山林子中將這一幕盡入眼中,難免沮喪,更疑心寨子中藏了細作,這股官軍對她的劫糧企圖早已了然,一路來防備甚嚴,密不透風(fēng)。這批糧若劫不下,寨子里就只好拿山藥熬湯充作軍糧,兵卒們久不食干,必然掉膘,只需一兩旬,而后就怕連提刀都不能。身為一寨之主,邢紅娘人前故作鎮(zhèn)定,暗自卻是心急如焚。

  神甲營竟在青林堡駐扎下來,不肯挪動,面對如此堅固的石筑堡壘,她也無可奈何,望之興嘆。經(jīng)兩晝一夜煎熬,邢紅娘幾乎要下決心就此撤了,回去另謀生路。

  陰雨綿綿之夜,龔文達領(lǐng)五十騎兵趕到,兩路官軍匯合后,神甲營毫不遲疑,連夜南下去平陸縣回救老巢。只留下龔文達的五十騎兵在堡壘里固守,這一變故令邢紅娘大大松了口氣,只要神甲營走了,尋常官兵她怡然不懼。

  “他娘的,這個龔文達如此大的一個官,要是能活捉了來,咱們可就要揚名千里,不,萬里,那個史書也能記上一筆了哇,哈哈哈。”湯三搓著手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黑斑黃牙,他那霉酸味口氣惹得邢紅娘眉頭一皺,女人天性好潔,故而寨子里劉全恩和羅絡(luò)生這類本為官軍,衣冠體面,慣于早起洗漱,晚歸沐浴,干凈而無異味的男人皆留下委以重任。可憐湯三雖忠勇拔群,卻遭嫌棄,早遠遠打發(fā)出去了。

  此次,乃因茲事體大,不敢輕忽,才不得已招之回來好問話而已。

  “沒你想的那么美,龔文達官雖大,卻籍籍無名,只是個平庸的昏官,我聽說他原來是雁門衛(wèi)的指揮,衛(wèi)所是什么個廢物樣兒,我們?nèi)绾尾皇切闹敲髂亍!绷_絡(luò)生臉上掛滿輕蔑的冷笑道。

  “那倒是,所謂將為軍之膽,我估計只要那投石機砸?guī)紫拢饭倬蜁粐樀抿T上馬逃命去,倒是要追上去擒住他才是難處啊?!备鹕暇磸埧穹旁挸鰜?,惹得眾人哄笑不已。

  “龔文達是個無能之輩,那倒還好,我擔(dān)心,神甲營會突然殺一個回馬槍,那王雁小賤人前幾次都未得手,必然不甘心,此次官軍舉止詭異,會沖我們施計才算合乎情理?!毙霞t娘鎖眉道,也不知是為了那霉酸味口氣,還是為了眼前官軍的詭異之舉。

  “王雁小娘們用的計謀,不是這個味,她的計謀又短又快,一招定輸贏,但只要摸透了她的那一套,就不難堤防了。這一次官軍來回折騰,又是神甲營親自押運,又是參將從太原趕來接應(yīng),這決不是王雁這種小姑娘能策劃的計了,要么是官軍有了高人,要么就是我們疑神疑鬼,唔,那個叫啥來嗄,杯弓蛇影,自相驚擾。嘿嘿,我老湯吊起書袋來真不差,哈哈?!睖_懷灑笑道。

  “恩,老湯這話說的對?!备鹕暇粗孕臍J佩不已。

  “湯三哥貌似讀過書,識得字,有一肚子學(xué)問呢。”邢紅娘似笑非笑的譏諷道。

  “嘿嘿,還真別說,我雖不是讀書的料,卻也實實在在的讀過幾年書。只不過教我認字并不是教書先生,而是山寨里的師爺?!辈涣蠝齾s點頭肅然道。

  “山賊還有讀,讀書?”邢紅娘一介女流,自是從未讀過書,私下常以目不識丁為恥,聽說湯三能識字,不禁美目瞪圓,大為驚奇的吼道,她實在無法將大老粗湯三與文弱書生歸為一類。

  “俺祖上幾輩都是土匪頭,讀書是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不知是從哪一輩開始的,這一行入門容易,人夠狠力氣夠大就足矣,可要想長長久久的干下去卻非常難,偶爾一次搶不到東西,手下們挨餓,心中不忿,就有可能反叛。搶到了東西,被官府盯上還好一些,流水的官幾年一換,對剿匪都不太較真,唯獨惹怒豪強,那才叫兇險,土匪窩里就怕有人被豪強收買,而且也格外容易收買,一個娘們,一袋金銀,甚至于幾口刀,幾把弓地就足夠讓幾十年的老弟兄反叛,人有野心,都靠不住。這種地方稍不留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讀了書,心思重,人變聰明才能活的久一些?!闭f著,湯三眼眸中寒光閃爍,似乎含銜盈盈淚珠,但再一眼又似乎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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