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連躲藏都不用心,欺人太甚,明將王樸何膽敢藐視我大金,不殺此人哪里咽的下這口氣?!卑褡Ьo拳頭怒道,王樸沒有選擇輕裝逃路,也沒有選擇躲進堅城,甚至于連隱藏行蹤也都做的非常敷衍了事,這些行為背后散發(fā)出的輕蔑意味,叫后金將領(lǐng)們無不恨得牙疼。
“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啊。明日清晨攻城,拿下薊州,叫他不能從水路撤往京城,多爾袞,你帶正白旗渡河南下攻取玉田,多派斥候沿著河岸巡視,提防其南逃。給我布下天羅地網(wǎng)務(wù)必滅了此狂徒。”皇太極冷笑道,眼眸殺氣凌然。
卻說鄭牙兒離神甲營漸遠,心思就不自覺的活泛開來,一開始他倒是有效忠王樸之心,神甲營兵卒那藐視女真勇士的氣勢實是震人心魄,他自懂事以來無比敬畏的神明原來也有弒神克星,但是與黃大虎相處的這幾日,鄭牙兒懼意盡去,這個老頭子有著與本事不相符的自信心,起初還能叫人莫測高深,可待他觀察久了,才發(fā)現(xiàn)只是虛有其表,這個老頭子沒有帶兵之能,他的一百來人行軍之中稀疏松懈,接連出現(xiàn)逃兵更束手無策,由此可知這個喜歡頤指氣使的怪老頭只是一個廢物。
鄭牙兒更想到神甲營的大將對這個廢物懼怕三分,可見他在南蠻皇帝面前并不得寵,能帶兵的大將遭猜忌,果然如大家所傳言,明國有位只會木匠活,且迷戀乳母的昏君,眼看就要改朝換代了。他思來想去,最后下了決心,回去效忠有位英明神武大汗的金國。
有心算無心,黃大虎的百人小隊有力詮釋了何為烏合之眾,鄭牙兒先是找機會殺了黃大虎派出去探路的一個親兵,奪了馬匹,又派人假扮金兵斥候,遠遠的尾隨,朦朧中哪里看的真切,正人心浮動之際他發(fā)了聲喊:金兵追來了,快逃啊。更佯裝帶頭逃走,那百人小隊頓時一哄而散,紛紛頭也不顧的撒腿狂奔。待人都逃光了,他又帶著部下兜回來,三十幾人圍攻另外四個親兵,斬取首級,黃大虎稀里糊涂就成了俘虜。
十二月三日,神甲營在這個油條形島嶼上修了一座細長的土堡,這座土堡長約六十步,寬卻只有十步,城墻也僅僅一人高。鑒于糧草充足,王樸下令將大米煮熟再和泥攪拌,據(jù)說用這種古代混凝土修成的土堡十分結(jié)實,其原理大約是熟米干燥后會變得異常堅硬,可惜沒有糯米,否則效果就更佳了。
至巳時東岸出現(xiàn)了虜寇斥候,隔著較遠初時還以為是明軍夜不收,王樸派親兵搖船去傳話,那精騎搭弓連射兩箭,將船上的兩名親兵射殺,叫王樸好不心疼,他實是沒有料到虜寇斥候會在東岸出沒,還天真的以為是另有一支勤王兵馬從南面趕來,暗暗后悔不該如此大意,這么看來皇太極已然判斷出神甲營的大致位置了,來的好快。
此后,虜寇的斥候便越聚越多,賴在岸邊監(jiān)視,這就是說虜寇大軍就要來了,王樸嘀咕木頭不太夠用,要是長期圍困就麻煩了,沒有木頭燒火,夜里十分寒冷,更別提江面的冷冽勁風刺骨咬肉。
翌日,北邊出現(xiàn)大量船只順水而下,王樸原以為是敵襲,正自疑惑虜寇哪里找來的如此多船只,卻見其中居然有數(shù)艘戰(zhàn)船,船上的人馬看著像是一眾官吏,這一次王樸留了個心眼,命人披甲在岸邊打出旗幟。河面上的船只皆對神甲營的土堡視而不見,向下游飄走。
東岸林鳥雀起,有一支大軍忽然冒了出來,由于岸邊的樹木已被砍伐干凈,木材運到島上劈成柴火,此時岸上的視野較為開闊,王樸注意到敵軍的旗號有紅,黃,白,藍幾種顏色,看來皇太極的大軍真的來了,八旗至少來了四旗,由于距離隔得遠,正鑲之別暫時分不出來。
“這家伙可是屬河狼的,河當中作窩,那我們就用水攻,在上游蓄水,沖垮他的小土堡?!泵Ч艩柼┏靶Φ馈?p> “明將王樸沒有那么愚蠢,這里的地形不好蓄水。”多爾袞反駁道。
“那還不簡單,在兩岸起堤壩抬高水位,多爾袞,你年紀太小,沒見過大場面?!泵Ч艩柼┗貞坏溃[隱有些火藥味。
“水攻是個辦法,不過太費時費力,區(qū)區(qū)一千明軍而已,殺雞焉用牛刀?!被侍珮O自信滿滿的冷笑道,他實在是等不及要把王樸小兒剁碎,以泄心頭之恨,去年金國幾乎顆粒無收,此次入寇首要搶明國的糧食,金銀財物反倒是其次,若是搶不到足夠糧食,金國立馬要鬧大饑荒,甚至于易子相食。他本不愿強攻堅城,可偏偏出了個王樸屢次給金人難堪,為了維護金兵不可敵的神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明將王樸擊殺,薊州城處于河流上游,可為處于下游的神甲營提供庇護,為了避免王樸尋機乘船逃脫,他只有下令強攻薊州,為了奪取這座堅城足足折損一千多大金勇士,這筆血債自然該算到王樸頭上。
山西定襄縣有個邢紅娘,從小跟隨父親以賣藝為生,窮人家的女兒能刻苦,不知不覺練就了一身武藝,待長大了些身形竟然走樣,胸前的兩團肉猛長,大長腿又直又結(jié)實,再配以一雙狐媚長眼,活似一只千年狐貍,普通農(nóng)戶人家哪里見過這等畫中狐仙一般的人物,都在相親時就被嚇跑了,以至于這位邢家小娘子,年逾花信依舊嫁不出去。
圣人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女人嫁不出去就會心生怨念,尤其武藝高強的女人會把怨念化為破壞力,成為了一方反賊。值此亂世,反賊多如牛毛,邢紅娘這股反賊并不顯眼,人數(shù)才百余而已,屬于上不了朝廷剿撫名單的小角色。只是畢竟女人心腸軟,平時不去禍害百姓,偶爾還能除暴安良,漸漸就有了些名氣,民間人稱小紅娘。
自金兵入寇以來,山西一帶風聲鶴唳,人心惶惶,皆言虜寇攻破京師以后,就會連帶進犯山西,效法古時遼國竊據(jù)漢家燕云故地。在這種一日三驚的惶恐氛圍之中,山西巡撫耿如杞和總兵張鴻功勉強湊集一支數(shù)千人的精銳猶猶豫豫,遲疑不敢東進,本指望著陜甘綏三邊的勤王兵馬趕到,匯成大軍再抱團而擊。
所謂的夜長夢多,山西勤王兵馬在半路上又聽說薊遼督師袁崇煥被下獄,普通士兵哪里知道事情的全貌,只說皇帝昏聵,居然不問緣由就把勤王的大將下獄,因而更加牢騷滿腹,想到自己此去多半要暴亡疆場,這倒也罷了,亂世中人命哪里值錢,可看皇帝的種種作為,他們這些小卒子死了也多半拿不到半錢撫恤,心里便愈發(fā)的不忿,軍紀日益不堪。
大明的武人向來就被視為賤民,文貴武賤是恒古不變的常理,即使是到了虜寇大軍兵臨京師,沿途的官僚士大夫依舊不肯對武人稍稍善待,他們本就如同防賊一般的堤防,這下子頓時抓住了錯處,誓要聯(lián)起手來給這支賊膽包天的軍馬一點顏色。
按照明朝的軍制,軍隊到達駐地的當日不準發(fā)糧,這種規(guī)定的初衷本是不讓兵卒途中磨蹭,若行軍過慢,第二日才到就要餓一整天肚子。且兵馬大白天入城容易擾民也有不妥,這個軍制本是很合理,可文官們七竅玲瓏心,愣是將其玩出了花樣,成為整治武將的陰損招式之一。
山西總兵張鴻功的五千晉軍和山西巡撫耿如杞的三千多撫標營先是被調(diào)防順天府的通州城,張鴻功還算得上恪盡職守,二話不說疾行軍趕到通州城,當天不給飯又調(diào)防昌平,張鴻功等人餓的眼冒金星趕到了昌平,還是不給飯又調(diào)防良鄉(xiāng),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這些本就桀驁不羈,刀口上添血的悍卒,本就軍心浮動,心懷不滿,又被大官們耍猴一般尋開心,激怒之下頓時嘩變。
崇禎這個昏君名不虛傳,如假包換,竟不由分說下令處死張鴻功和耿如杞,嘩變的兵卒無不對朝廷徹底絕望,八千精銳一哄而散,逃回了山西。
“咱們雖是亂兵,可不是賊。”小旗羅絡(luò)生朝篝火投了一根樹枝,搖曳的火焰照出他倔強的臉盤。
“亂兵不就是賊嗎,還能有不同?!卑倏傟悪?quán)恩冷笑一聲,嘲諷道。
“亂兵不禍害百姓,和賊當然不同,皇帝老兒對不住咱才不得不作亂,做了賊辱沒祖宗就不能干。”羅絡(luò)生辯解道。
“那你還不是搶了百姓的一袋米?!标惾魅⌒Φ?。
羅絡(luò)生張口欲爭辯,卻無言以對,頹然嘆息一聲,委屈的低頭不語。
“小羅這話說的對,賊有好有壞,我就聽說祁縣有個小紅娘,就沒有禍害百姓,名聲很好。”小旗葛上敬在篝火圈子當中年紀最長,他也不想作惡,只求活命。
“那我們就去投小紅娘?!碑敿从腥颂嶙h道,眾人七嘴八舌附和。
“我想去投神甲營,聽說王樸將軍是個善兵事的良將,在他手底下或能建功立業(yè)?!敝挥辛_絡(luò)生依舊嘴硬不肯投賊。
“你要回去做官軍,以后我們就是對頭,來干一杯,這是咱哥幾個最后一次聚酒,哪天戰(zhàn)場相遇廝殺不由人。”陳全恩舉杯敬酒道。
“拉倒吧,神甲營遲早全軍覆沒,從薊州城逃出來的人說的清楚,神甲營被困在南河一座島上,聽說那些家伙殺了一個韃子貴人,韃子急紅了眼一路追殺到薊州,此時誰敢收留王樸,薊州就是靠的近了些便禍從天降,誰敢再去觸這個霉頭,面對十幾萬韃子兵,神甲營完了。小羅你還是跟我們?nèi)ネ缎〖t娘,聽說小紅娘是黃花大閨女,看你這長相不賴,說不得到時候看上了你。”葛上敬這話惹來眾人哄笑。
聽了這話,羅絡(luò)生有些心動,坊間傳言十分離奇古怪,有說小紅娘是狐妖降世,能施妖法攝人心魄,專門迷倒男人,供其驅(qū)策。也有說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來人間救苦救難。當然羅絡(luò)生好歹讀過書,明事理,不會信這種蠢不可及的胡言亂語??蔁o風不起浪,無根不長草,傳聞無論多么離奇,都沒有一個版本把小紅娘描繪的相貌丑陋,可見這個奇女子的相貌必是不凡,能令人神魂顛倒,驚為天人也不意外。
“神甲營或許真的要完了,即使暫時不完,有這么個皇帝,早晚而已,哎?!绷_絡(luò)生自言自語道,他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投奔小紅娘,這個女人能作賊軍首領(lǐng),必有其過人之處,否則就不足以服眾。人皆有好奇之心,一個美貌又厲害的女首領(lǐng)挺新鮮。
王樸望著遠處那些虜寇不知從何處弄來的船只,暗自叫苦:“豬隊友啊,船都不看緊點,被只有陸軍的虜寇給繳獲了這么多。”一目了然,那些都是有帆的大船,而神甲營目前只有十五條沒有帆的小船,全憑槳櫓和撐桿驅(qū)動,雙方實力懸殊,河運這條補給線算是指望不上,已被掐斷。
“八成是薊州城被攻破了,那些船只多數(shù)為貨船,這附近只有薊州有碼頭能停泊這么多的貨船。前兩日從此處過去的,船上有人穿官袍,多半就是從薊州城里逃出來的官員和家眷?!绷植d在一旁提醒道。
“虜寇的大營內(nèi)日夜不停的趕工,可勁造了不少東西,大約過一兩日就要攻島,附近若有勤王援軍,好歹派人去聯(lián)絡(luò)一下,我們手上有皇帝的密詔,可以差遣各地援軍在外圍牽制敵軍?!眲⒁簧教嶙h道。
“圍成這樣怎么派人傳消息出去,估計朝廷未必知道我們在這里?!绷植d沮喪的小聲道,這話容易動搖軍心,故而不能叫兵卒們聽見。
“無妨,補給雖運不過來,可消息還能暢通,河面寒冷,他們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岸上取暖,瞅準換崗的時機便能沖出去傳信。”王樸自信的笑道:“我們的地窖也快完工了,叫士兵們再把地窖挖的深些,冬天來了也不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