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人們在孩子周歲時偏愛抓周。
他們宴請不起賓客,擺弄不起祭祀,更不敢奢望筑神壇,所以只能閉門抓周。
若松家更是貧窮的。
抓周那天,他父母僅放一盤干果,立一祖先牌位,貼一張歪扭寫著“風(fēng)”字的大紙,在若松周圍擺上斧頭、柴刀、鋤頭、木尺、算盤。
他們虔誠地侍立兩邊,淳樸平靜的心里不覺泛起波瀾,母親正碎碎念。
胖乎乎一臉“卡哇伊”的若松,環(huán)視四方,然后不看周圍的東西一眼,不緊不慢地徑直爬向了那張大紙,堅定的目光映出扭曲的世界。
看到這一幕,他父母對視而笑,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若松用兩只小手扯下了那張紙,同時把掉下的牌位抱在懷里。在父母驚訝的目光下,他咬破手指,滴下殷紅的血,看著牌位發(fā)光,就笑著睡了過去。
留下他父母剎那的呆滯,眨眼的困惑,只匆忙拾起大紙,磕頭祭拜。
斧頭和柴刀代表砍伐樹木,有穩(wěn)定的生活。鋤頭代表耕農(nóng),必定富甲一方。木尺代表知識,或?qū)W或士,光宗耀祖。算盤代表從商,即錢財萬貫。
但最珍貴的是那張人們不敢奢望的大紙,那每家每戶都要祭拜的,代表統(tǒng)治這個世界的仙人——風(fēng)氏。
在若松父母眼里,若松的行為是好兆頭,被風(fēng)氏選中,以后說不定能當(dāng)仙人。若松的行為也是奇怪的,他為什么不拿祭拜的紙,卻要牌位,牌位是逝去的人的遺產(chǎn),能給若松帶來什么?
若松是乖孩子,十分乖的那種,乖到他父母掰手指就可以數(shù)出他哭過多少次。
這次,是第一次,他們對于若松的未來有種說不出的擔(dān)憂。
時間流逝,世事變幻,一切情感在流水般的沖刷下都變得圓滑,趨于平靜。
若松轉(zhuǎn)眼已經(jīng)成為翩翩少年。
白天,在田野,他干活不稀罕汗水,只想著和伙伴們比力氣時能夠贏,驅(qū)趕牲靈是他的拿手好戲,吆喝聲常常響徹天空。
在森林,他好像返祖成了猿猴,登高爬樹,抓藤條掛金鉤什么都會。他還敢于冒險,摘下最高最好的果子。
晚上,他腦子里充斥無端的幻想,幻想遨游于天上地下,貫穿古今,他常常想起孫悟空。
他的命運是娶妻生子,耕農(nóng)砍柴,但生活就是這樣,若松永遠在想明天會怎樣。
這一天,飛仙來了。
天空本來是那么的藍,沒有一絲飄動的浮云,沒有一個刺眼的太陽。
若松正在田里除草。
突然,狂風(fēng)大作,飛鳥驚散,沙土與野草雜著在地面上翻騰。
天邊先是出現(xiàn)一點,接著一個紅色的影子,一個纖細的長發(fā)飄飄的女子。
若松當(dāng)然看到了她,他瞇著眼睛看到她落向自己這邊。
天真的他腦海里是一片空白的,目的卻是十分明確的:接住她!
她也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仙人,但在此刻,她也是一個昏迷的人。
呼呼的風(fēng)吹著若松的耳,仿佛少女低語,許久未修剪的黑發(fā)亂舞,根植在堅毅的人上。
砰!
他接住了她!
周圍的人驚呼著跑來,大人惶恐,小孩卻好奇。
“啥么東西嘛?”
“怕不是仙人?我看那飛下來的是個人,會飛嘛!”
“哩,松哥接了個小娘子。嘿嘿嘿?!?p> 只見若松癱在地上,兩手被女子壓著,豆大的汗水淌在臉上。
“呀呀呀,你們這些臭小子,趕快把若松背回去呀!看什么熱鬧?。 币粋€老奶奶慌忙說。
數(shù)日后,奇跡般只有手脫臼的若松從醫(yī)生家回到了家里。人們的注意力便更多地從若松轉(zhuǎn)移到女子上。
人們說:“那個女娃子真是美的沒邊嘛!”
“那身子白呀,嫩呀,該大大,該小小,咿呀呀!”
“你們是不知道,醫(yī)生他老婆都怕醫(yī)生去檢查,換個衣服都嚴嚴實實的?!?p> 昏迷的女子,暫住醫(yī)生家。
時間流逝,雖說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去,但有生,就要死。
好似俯仰之間,百余天就過去了,若松的手差不多好了。
他走去醫(yī)生家。女子已經(jīng)換成了粗布衣服,卻沒有遮蓋她青絲三千,凝脂般的膚,如寶石輪廓的臉蛋兒,還有,眼睛……鼻子……唇……
如果她下一刻清醒,這就像畫龍點睛,多美好。
“若松,這個女娃子是你救的,現(xiàn)在,你說咋辦吧?”正當(dāng)若松看著女子走神時,醫(yī)生妻子問話了。
“嗯?”若松反應(yīng)了一下,“她死了嗎?”
“怎么會死呢,就是一直沒醒。”醫(yī)生接話。
“我照顧了這么多天,她屁都沒放一個?!贬t(yī)生妻子撇嘴。
若松摸出她的手,秋夜的風(fēng)一樣,涼涼的,很舒服。
“搬到我家去?!逼毯螅羲烧f。
醫(yī)生輕皺眉頭,卻沒有說什么,醫(yī)生妻子說:“那我們幫你嘞?!?p> 這時似乎吹來一陣風(fēng),三人都感覺忽然涼了起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女子眼皮微不可查地悄然一顫。
他們有驚無險地在眾多老少不一的男子的注視下,還有一些人的殷勤幫助下,將女子搬到了若松家。
若松父親抽著旱煙,蒼黃的臉上顯出一道道皺紋,思緒如煙霧般繚繞心頭。
若松母親的眼睛晦明不定,憑空多了一張嘴,這是什么一個道理?
不管怎樣,戀戀不舍的人們看到的是事物的表象,最終離開了,帶走的是自己的幻想。
入夜了,若松一家開始吃飯。
若松父親拿起了旱煙,吐出一口濃煙,混入飯菜的熱氣,對若松說:“松兒,那女子你打算咋辦???”
若松筷子停下,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治好吧?!?p> “咋治?醫(yī)生都沒辦法。再說,我們家沒錢嘛,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你也要娶媳婦了。治病,沒錢嘛?!比羲筛赣H一口接一口煙吐出來。
昏黃的燈光上,蒙蒙的煙霧彌漫這個小小的屋子,有些嗆人。
“松兒,不是媽說你,這,她是人是妖都不知道啊。你說是人,還能給你當(dāng)媳婦,要是妖,那……我們家……哎哎?!?p> 若松無話,自顧自地吃完飯后,對父母說:“爸,媽,我們總不能把人家丟去喂狼吧。”
他轉(zhuǎn)身走了,父母心中嘆:松兒,人不為己,過不下去啊。
這一夜的月亮特別亮,星星特別多,悠悠的風(fēng)和樹梢傾訴,云漫漫尋找游子的鄉(xiāng)愁。
夜深了。
被窩里的若松忽然聽到“嘎吱”的開門聲,緊接著是“窸窸窣窣”脫衣服一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