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fēng)乍起,一只蒼鷹的嘶鳴劃破天際。窗外的麻雀不知人的生死,在落盡了秋葉的梧桐枝頭追逐覓食。涼風(fēng)徐徐中人本該涼爽極了,竹葉山莊上上下下百十號人,汗流浹背。習(xí)過武的操刀磨槍,正躍躍欲試;沒習(xí)過武的正拖小帶老躲在屋里,默默祈禱不敢出門。
山莊客廳中蒼蠅橫飛,地板的雪漬干涸、凝固,無人問津。竹林看了看窗外灑在梧桐枝上的陽光,突然一陣興奮。他是只狡猾的老狐貍,他在心中也是如此對自己定位的。“狐貍”不是貶義的,狐貍長相極美,再者它極富聰穎。
他也年少輕狂過,清晨剛破境到劍二十三上境,日落時分找到劍癡古道??尚Φ氖撬B劍癡一劍也接不住。自此他懂得了一個道理——藏拙。
此時回想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竹林潛心參悟劍道,不敢有一日的松懈,終于悟出了竹葉劍法。
竹林扭過頭來瞥了一眼寒山樓,仿佛在看一條骯臟的流浪狗,“我潛心二十年,沒想到再次拔劍面對的確是你這樣的小癟三,不過也好,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稱心如意!”
片刻的休息之后,天上的雪只覺身心的疲勞慢慢不見了,這歸功于酒鬼的一身內(nèi)力。三百年修煉的內(nèi)力天上的雪只能駕馭百十分之一,若完全能運用自如,天上的雪相信,定能像酒鬼一樣,一棍廢了無涯。
竹林劍從地起,力從天發(fā),凝聚周身之氣,他使出了竹葉劍法中最歹毒狠辣的一劍——天殺。
他想一劍廢了天上的雪,就像古道一劍敗了他一樣。
劍氣似竹葉,又像龍卷,避無可避。
只聽轟地一聲,天上的雪的鐵片劍化為三十六把護在周身。天殺連綿不絕,天上的雪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
竹林狡黠一笑,拔天揮出一劍。
原來天殺只是個虛招,拔天一劍才是致命的殺招。
霎時一道巨大的劍影劃過天際,只見房屋被一道黑影粉碎。竹林威風(fēng)凜凜地露在露天中。
破天荒的一劍突如其來,無風(fēng)自動的風(fēng)沙瞇住了旁人的眼。
這一劍本該毀滅一切的。
但是天上的雪并沒有被毀滅。
他掛著一抹淺笑站在灰塵下的露天里,身上的衣衫襤褸,再無一點完整。像在貧民窟長大的孩童,臉上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灰土。
沒有人知道他怎么活下來的。
竹林蹙了蹙眉,臉色倏地驟變。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蠱毒......”
就在所有人將目光放在竹林身上的當(dāng)兒,一道白影閃過。
“誰?”
王羽最先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他定眼細瞧時,早已沒了天上的雪的影子。
“照顧好莊主,”話音未落,王羽已進了竹林叢中。
***
一輛黑馬車停在竹林口,馬車上的女子似等得很焦急。她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擦了擦嘴,又咳了咳。她又將水囊湊到嘴邊,這時卻頓住了,猛地回頭,只見幾片竹葉落下,緊接著一個白衣少年背著一個黑衣少年從竹叢間竄了出來。
白衣少年緊忙將黑少年扔進了車里,自己則跳上駕車座女子的身旁,對她和藹一笑,“若男,我來駕車?!?p> 南天接過若男手里的韁繩,一道馬鞭揮下,黑馬搖搖尾巴急速向前奔馳。
“馬車太慢,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南天說,“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p> 若男輕笑,“我早已安排好了,這點小問題還難不倒我?!?p> 南天仰天吐出一口氣,“我知道這點小問題難不倒你,不過恕我冒昧——你是怎么安排的?”
“前面不遠有個十字路口,”說話間馬車飛馳著,“我已在那里準備了三匹快馬?!?p> 南天撅撅嘴,裝做很失望的樣子,“還以為是多么高明的計劃呢?”
“知足吧,”若男頓了頓,“我們得一直往西逃,進了大漠竹葉山莊再厲害也只能做一只旱鴨子?!?p> 南天扭頭瞥了一眼宇文若男,“我真搞不懂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素不相識,”若男搓著手,沒有抬頭,“你知道當(dāng)年我母親寧可背叛圣天門也要私定終身的人是誰嗎?”
馬車急速奔馳,南天不言語。
“我的父親又是誰?這些問題你可曾想過呢?”
南天不言語。
若男微微抬頭,“可從小這些問題卻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揮之不去。她一直什么也不肯對我說,直到臨死的時候......”
天上的雪從簾間露出頭來,“你父親叫古道,對吧?”
若男相互搓著的手倏地頓住,她沒有回頭,“他告訴你的?”
“她沒有告訴我,我猜的?!?p> “得了吧,寒山樓......”
他打斷南天道,“我叫天上的雪。”
“天上的雪,這他媽什么狗屁名字?!?p> “哦!你可真行,救我一命誠心拿我消遣,是吧?”
“哦?救你還救出錯來了,是嗎?”
“別擺出一副高尚的模樣,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八成是看上了人家姑娘?!?p> “你......”
南天被說到了痛處,惱羞成怒。
“南天,”若男厲色道,“好好駕車,”她的語氣緩和了許多,“不要前功盡棄呀!”
穿過一條小溪,來到一片密林,有一條小道將官道攔腰斬截,形成典型的“十”字,密林深處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兒在鳴叫。天陽從烏云中穿出。涼風(fēng)吹在身上格外涼爽。
南天勒住韁繩,抬頭瞧了瞧臉色蒼白的若男。若男和藹一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樹叢中應(yīng)聲響應(yīng),三個壯漢跳將出來。
“馬呢?”
為首的壯漢又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樹叢里探出個頭來,他賊眉鼠眼地打量眼前的馬車,確認是宇文若男后,拽著三匹大黑馬接近飛一般跳躍過來。
“若男姑娘,”為首的壯漢拱手道,“還有什么需要我們黑山兄弟做的嗎?”
若男跳下馬車,作揖還禮,“多謝黑山大哥,我們身后有前敵追趕,還煩勞各位大哥為我們故布疑陣。”
“若男姑娘想怎么個故布疑陣法?”
若男指了指西邊的小道,“我們要騎馬去往西邊?!?p> “了然,”為首的壯漢輕笑,“姑娘想讓強敵摸不透你們的行蹤?”
“正是。”
“那請各位上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黑山兄弟?!?p> 若男三人跳上黑馬,拱手拜了拜,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