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花滿樓之巔。
爛無柯?lián)u晃著手中的茶杯,沒有喝。對面的夢筱蝶淺笑,“掌門師伯莫不是擔(dān)心筱蝶在茶里下毒了吧!”說著,仰起脖子一杯茶下肚。
爛無柯苦笑,“筱蝶多心了,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彼蛄艘豢诓?,放下酒杯。
“掌門師伯心中有刺,師侄心里也在滴血呀,可否說于我分享,說不定師侄也能分憂一些,總比一個人藏在心里的好啊。會悶出病來的。”
多么能說的一張巧嘴。
“蝴蝶令和《劍二十四》在你這里?”爛無柯一口悶了杯中的茶,沒有看夢筱蝶。
爐上的水壺?zé)谜_,呼呼作響。
夢筱蝶愣了一秒,隨即和藹一笑,“對,蝴蝶令和《劍二十四》都是寒山樓交由我保管的,江湖子女應(yīng)守江湖人的道義,既是寒山樓交由我保管的,我應(yīng)當(dāng)交由寒山樓的手。掌門師伯,你說對嗎?”
“好一個江湖道義,”爛無柯輕蔑地瞥了一眼夢筱蝶,“你大概是忘了誰是蝴蝶門的掌門吧?”
“我當(dāng)然沒忘,”夢筱蝶狡黠一笑,“三年前你是蝴蝶門的掌門,但也僅限于三年前,你是個聰明人,連這點(diǎn)也看不透嗎?”
“誰給你的膽,”爛無柯脖頸上的青筋暴跳,“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他壓住心中的怒火,“快說你是在和掌門師伯說笑,我就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p> “哈哈哈......”夢筱蝶癲狂起來,“掌門師伯,哦不,無柯大師,你難道就沒有感到身體有什么不適嗎?”
爛無柯猛地反應(yīng)過來,他起身一股灼熱感倏地從心尖升起,“灼心蠱,”他吐出三個字踉蹌著倒了下去,“你......”爛無柯食指指著夢筱蝶,額上的汗珠似雨滴,面紅耳赤。
不一會兒,爛無柯雖還能動彈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夢筱蝶從石凳上緩緩起身,走到爛無柯跟前,而后俯下身子,一雙眼睛猙獰可怖。
“灼心蠱當(dāng)然是事先涂在茶杯上的,不用擔(dān)心灼心蠱不會要你的命,只不過就是讓你渾身無力使不出武功,再者就是讓你說不了話當(dāng)個啞巴而已?!眽趔愕牧伺臓€無柯的額頭,“乖乖,我不會要你命的,我記得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做木馬給我騎呢!”
爛無柯張大嘴巴,滿臉浮腫,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夢筱蝶猛地站起身,臉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她吹了一聲口哨,四個戴著獠牙面具的男子從她身后的花叢中現(xiàn)身。
“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p> 霎時,四個面具男抬著浪無花消失在花叢中。
***
日落,忘憂酒館。
浪無花懶洋洋地拖著下巴坐著,“你和大師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像在玩捉迷藏似的。整整三年沒見了,等回到蝴蝶崖見到了大師兄,不喝他個三天三夜我可不罷休?!闭f著浪無花悲從中來,“可惜二師兄已經(jīng)不在了。”
“四師弟,鐘靈師妹可還安好?”阿三低著頭把玩著酒杯。
“鐘靈妹妹還是老樣子,整天刺繡?!?p> 浪無花和阿三自顧自悶掉了杯中的酒,誰說男人沒有淚,只是化作了酒水咽在了肚中。
“你這是何苦呢,”浪無花說,“鐘靈妹妹已經(jīng)夠苦的了,你別再為難她?!?p> “我追求我所愛難道有錯嗎?”
“你所愛,”浪無花苦笑,“那夢癡癡算什么?”
夢癡癡是夢筱蝶的母親,花滿樓的創(chuàng)始人。她一生癡迷戀阿三,在得知阿三另有所愛之后,留下訣別信,懸梁自盡。那時夢筱蝶七歲。
阿三沉默良久,“說這些毫無意義,只是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
突然,浪無花手中的酒杯滑落,杯中的酒水灑在桌子上緩緩蠕動著。
這時一旁的雪晴也感到了一絲異樣,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雙眼無神,面紅耳赤。
“灼心蠱,”浪無花不可置信看著阿三。
阿三的震驚也不小,他瞪大眼珠子似見了鬼一般盯著寒山樓,“你......你居沒事!”
浪無花倒在地上,桌上的酒壺緊隨其后,咣當(dāng)一聲粉碎。他憑借著最后一絲力氣,大喊,“帶雪晴走,拜托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寒山樓握著酒杯坐著,一秒鐘之后才回過神來。他來不及多想,慌忙間扔掉手中的酒杯,展開分身挪移像一陣風(fēng)卷起雪晴便逃。
阿三縱然是劍道高手可輕功是萬萬不及寒山樓的。他追出酒館來到大街,可這時哪里還有寒山樓和雪晴的影子。他憤恨道,“狗日的,逃吧,看你們能逃到哪里。”
他緊忙折回酒館,只見浪無花脖頸漲得通紅,眼珠子快蹦了出來。他欲要說話,可是張大了嘴巴,卻再也出不了聲。
阿三拉了一把凳子坐在浪無花跟前,“這都是你們逼的,我只是追求我所愛,可你們都說是我錯了,”他托起浪無花的下巴,“我錯哪里了?說啊,怎么不說了?”
浪無花像一只被斬掉了四肢的鳥兒,縱是怒火中燒,可也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假使眼神能殺人,那么此時的阿三只怕早已萬箭穿心,體無完膚了。
阿三大笑,笑得癲狂。他隱藏多年的獠牙終于露出。他興奮,他終于不用偽裝。
過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一件要命的事情——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開心,甚至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和茫然。
***
三天后,天山,茅草屋。
天山酒鬼躺在火塘邊的一根麻繩上睡覺,黃色的酒葫蘆垂吊在左手的小指上。一身破爛不堪的棉襖,臟兮兮地穿著。一雙棉鞋補(bǔ)滿了補(bǔ)丁,可還是露出了拇指頭。他睡得正濃,呼嚕砰砰響。一頭黃發(fā)卷得像波浪,似乎很久沒洗過了。他的年齡也不小了。江湖上真正知道他底細(xì)的只有神醫(yī)不死。
江湖上真正知道神醫(yī)不死底細(xì)的也只有天山酒鬼。
天山酒鬼或許有名字,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世間只要天山酒鬼還活著就沒有一個人敢自稱——酒鬼。
茅草屋南面一里外的羊腸小道上,此時有一個黑影在蠕動。天山的太陽透出云層,陽光灑在積雪上。天山白茫茫一片。許是見到了久違的太陽,一只蒼鷹從山石背上飛舞起來,意猶未盡似地嘶鳴一聲。
這時睡在麻繩上的酒鬼似察覺到了什么,猛地睜開雙眼,他不著急起身,往喉里咕咚灌酒,而后舒了舒手臂,打了個哈欠,正才不情不愿地跳將下麻繩。
“天山已經(jīng)好久沒有訪客咯!”酒鬼自言自語間又喝了一口酒。